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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贱奴遗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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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我的房间,烛光摇曳,扑闪着我们倒影在墙壁上的影子。已入深夜,我已经困得不行,哈欠连天,看看一左一右坐在我身旁的两人正精神抖擞面带怨气地看着我,我明明已经快要耷拉下来的眼皮又重新支撑回去。
龙芯的手放在桌子上,袖口纹着一枝浅红色梅花,她的手指有规律地点着桌面。
“为什么要带这人回来?她不是司徒大人家的贱奴吗?”
月道拿手指头在我手臂上戳啊戳,念念着:“南南,就算你心灵空虚,也不要带个贱民回来吧……我们是贵族,和贱民混在一起,不成体统啊!”
起先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袍子上那只秀得像山鸡的孔雀,现在被两人左右夹击,一怒,站起身跳到一直跪在地上脸贴地面的人身边,指着她大喊:“你们以为是我愿意?还不是拜那捞什子的太子所赐!”
龙芯和月道又是一脸震惊。
哎,我自己也搞不懂,那太子干嘛老和我过不去,看到她看见长得像秀子的上子都这个态度?
其实我和遗儿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遗儿的手臂不小心蹭到我的手掌了。这么点绿豆芝麻大的小事,又恰巧被不知从什么角落钻出来的太子殿下收入眼底。
于是,太子借着美好的月光,长篇大论了一番。说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贱民在贵族面前一律行跪拜之礼,除非贵族特免,若不遵者受断足之刑;贱民一律不得直视贵族,除非贵族特免,若不遵者受剜眼之刑;贱民一律不得与贵族有肌肤之亲,除非此贵族乃贱民的所有者,并且特免贱民,若不遵者当就地诛之。
太子头头是道地念着祀尔国的法律,神态放松自然,仿佛口里念道的是一首雅诗一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办?两条路,承认自己和遗儿没关系,好,太子一挥刀,遗儿血溅鱼池,说不定还会殃及到我的衣服。要不,就把遗儿收为己有带回家。
反正就是多一口人,我又不是养不起。可遗儿毕竟是司徒璧青家里的家奴,随便拿走别人的东西是盗窃,随便拿走别人的人……厄……不能算是偷人,只能说是……人贩子吧。
司徒璧青喝多了两杯酒,脸上有两陀红晕,看看我,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遗儿,抿嘴一笑,说:“好吧,从今儿个开始遗儿你就跟着江南上子吧。”
风度翩翩地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补了一句:“江南,那只猫也免费送给你了,替我好生照顾着。”
我怎么感觉她像是丢下了一个沉重包袱,一身轻松自由自在去了。
龙芯听后,面色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就往门外走。
“反正她以后是你的人,你自己看着办,我不管了……”
见龙芯走出了门,月道在我耳边小声说:“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是不是吃醋了?看你带回来一个漂亮的贱奴。”
我指着她的脑门子:“你小子脑筋里就不能有点不带颜色的东西?以为谁都可以一样,就知道漂亮美女?”
月道揉着被我戳疼的脑门,不怕死地继续说:“直觉告诉我,龙芯和那个太子一定有一腿,你没看见吗?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盯着龙芯冲太子笑,要么就是盯着太子冲龙芯笑。”
“我倒没发现,原来那些人都是斜眼歪嘴,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来……”
“如果她真的和太子有奸情,嘿嘿,那就好了!”月道笑得特别奸诈,好像她得了什么便宜似的。
我推着她出门:“好了好了,你也回房睡觉去。”
“那这个贱民怎么办?”月道指着地上那人。
“你管太多了,走走。”月道被我关在门外,世界终于安静了……
某些人似乎习惯了亲吻大地,继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跟个泥人似的。我搬了个凳子往她身边一坐,又拉了个凳子过来,说:“我有些话想问你,你先站起来。”
遗儿的身子还是纹丝不动。万恶的旧社会啊,万恶的封建制度。
我吸了几口气,拿出严肃的口气:“我现在是你的主人,你难道不应该听从我的命令吗?以后就你我二人的时候,不用行跪礼,我不习惯这一套。”
此人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被我一拉,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的凳子上,身子还东倒西歪。温暖的烛光照映在她脸上,显得她五官格外柔和。淡淡的眉色,细致的眉宇,却没有龙芯眉宇间的霸气。鼻梁有着很好看的弧线,一直延伸到下颚。下巴尖瘦小巧,盈盈不堪一握,更显得她乖巧可怜。
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我有些惊讶,因为从她的眼睛里,我感受到一个与她的外貌截然不同的她。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卑微地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而她的眼神充满了悲凉和绝望,并不是对世人胆怯而表现出来的恐惧,而是对人生彻底绝望后而油然而生的薄凉。她的眼神凄凉却淡定,淡薄得竟到了一种超然的境界。
一个人背负着痛苦,她的眼眸所传达出的信息就是痛苦。
一个人背负了太久的痛苦,眼眸里的痛苦就变成了悲凉。
如果她已经习惯了痛苦,并已经摒弃了希望,她的眼神里就是超然和薄凉。
因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动她石化的心。
这些,是我从她眼睛里读到的。
“你多大了?”
她望着地板,声音没有任何欺负地说:“贱奴今年……”
“以后不要称自己是贱奴。就当是我给你订的规矩。”
她震了一震,生硬地说:“我……快满十五了。”
“那以后打不打算参加上子的考核?”
她用诧异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答:“贱民是没有资格参加上子的考核。贱民里没有上子和秀子之分……我们永远都是最低贱的人……”
她的口气又是淡淡的,仿佛一切已经置之度外。
我想了想,问:“你想不想脱离奴籍?”
她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轻轻撩起手臂的袖管,平淡地说:“一旦入了奴籍,终身就被打上烙印,终身就得背负这样的耻辱。”
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她雪白的臂膀上,一个已经发黑的烙印,肉皮交错,惨不忍睹。烙印深深地刻着:奴。
“所以,没有希望脱离奴籍了?”
她没有说话,单单看她毫无生气的脸庞,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摇曳了房里的烛光。
我深深地看着她,忽觉她是个比我坚强的人。如果我穿越来成为一个贱奴,我会如何?也许,我早就放弃了活下去的勇气。
我不由地将右手轻轻附在她的右手上:“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跟着我,另一个,我放你走,还你自由。”
她一下子跪倒在地,这次却是仰着头看我,无神的眼睛里终于闪过浅浅的泪光:“不要赶我走……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是别人的贱奴。但,我再也不会遇到一个肯让我和她平起平坐说话的人了……我,愿意留下来……跟着你……”
握着她的手,冰凉,却柔软,她的手正丝丝汲取着我手心的热量。
“那以后你就跟着我,顺便照顾照顾我,好不?”
“主子言重了,服侍您是我的天职。”
“呵呵。”我不由摸了摸她的头,“不早了,休息吧。”
她点点头,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
她轻轻坐在门口的地板上,背靠着门板,将双腿蜷缩起来。这时,那只白色波斯猫又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跳到她怀里一躲。
“我在这里睡觉。”
夜晚这么凉,何况地下又没有暖气,冰凉冰凉的。
我看着床挺大,招呼她过来:“过来睡床上吧。”
她的眼神瞬间悲凉起来:“主人是想要我侍寝吗?”
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会错意了。我又忘记这个世界只有女人这个说法了,总感觉女人之间不需要这么多芥蒂。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地上凉,床上暖和。放心,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知道您不会碰我……所有人都嫌贱民身子脏,的确,我也早已经不干净了。”
这个女人,怎么老是扭曲我的意思啊!
冲冲冲走到她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推到在床上,自己让她身边一滚,拉着被子盖住,转过身背对她。
“睡觉!不准多想!”
我隐隐感觉到身边的人微微在颤抖,难道还在害怕我非礼她?
不去管了,爱睡不睡。我早已经累到不行,合上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的力气。
迷离之际,隐约听到有人说。
“主人,您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