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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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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祁皇宫,昭阳殿。
南海黄花梨心木制的六尺宽的床边,鲛绡罗帐层叠,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般,看不真切。
侍卫陈鹤俯身匍匐在地上,微垂着脑袋,双手高举呈上一只小小的竹筒。他竖耳细听,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近,手上的竹筒被人轻轻托起,拿走,脚步声又远去。
层叠的罗帐内,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片刻,贴身内卫东篱躬身双手托着竹筒轻声道:“皇上,暗卫来信了。”
陈鹤微微侧目,余光一瞥,罗帐内,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接过竹筒,只一瞥,赶紧垂目,躬身退下,退守在殿门外等候。
“七夜已到北墨风镇。”罗帐内,一个消瘦的身影若隐若现,接着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断断续续。
东篱闻言舒了口气:“看来七夜已无大碍,他此番去风镇,想必是找到了线索,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
罗帐内的身影叹道:“这几日,朕常梦见三年前那夜,每日惊醒,汗如雨下,实在不愿再提及。如今七夜孤身一人一去半年,说朕不担心,那是假的。”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东篱满怀担忧,躬身递上一杯热茶:“早知这趟,属下替了七夜去!”
“他自己做的决定,朕不想他失望。这一趟,非他不可!”罗帐内的咳嗽声突兀地停了下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缓缓从罗帐内伸出,接过茶杯饮了一口,温和的嗓音传了出来,“东篱不必如此,朕的身体朕知道,忙过这几日便好,无碍的。”
东篱轻叹:“皇上国事再忙,也要注意龙体才是。”似想到什么,面露苦恼,“属下怕七夜一回来,看见皇上又瘦了一圈,会怪属下护主不力,皇上也知道,七夜一生气起来挺吓人的。”
罗帐内的人轻声一笑:“他那性子,沉默起来是金,要真较起劲来,莫说你,朕都怕他三分。”顿了顿,“朕这些日子,日夜在勤政殿处理公务,确实有些不顾身子了。也罢,明日会早些安歇。”
“是!”东篱松了口气,似想起什么,又道,“皇上,有关七夜的消息,是否告知青阳公主?”
“不必,月儿最近身体不好,就不要告诉她了。”
罗帐内,身影晃动了几下,然后安静了下来,皇上似在沉思。
“东篱。”
“属下在。”
“传朕口谕,飞鸽传信给南笛,让南笛速带十个暗卫前去风镇。”
东篱立即领会:“皇上是想引出幕后人?”
“那人既然有本事知道七夜的存在,那么暮成雪在哪里,他也一定早就知道了!他隐藏的这么好,我倒是想看看,这次,他会有什么动静?”
东篱迟疑道:“南笛不识七夜,刀剑无眼,恐会误伤七夜。”
帐内沉默片刻。
“南笛较七夜,谁更胜一筹?”
东篱斟酌着答道:“南笛乃暗卫之首,论暗杀,南笛略胜一筹;较武功而言,七夜内力深厚,剑法卓越,相对南笛棋高一招。”
帐内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才道:“去吧!”
东篱顿了顿,领命而去。
侍卫陈鹤站在殿门外安静地站着,看见内卫统领从殿内出来,还没来得及行礼,便听见内卫统领开口道:“皇上让你进去!”
他赶紧进殿俯身跪下!
“陈鹤!”温润的嗓音从前方传来。
陈鹤猛地抬头,正对上帷幔后的身影,他看不见帷幔里皇上的眼睛,却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
他敛神,垂眸回道:“臣在!”
过了片刻,温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速速去一趟礼部,传朕旨意,朕要派使节出使北墨国,以示两国友好邦交,让礼部务必在十日内把礼都备好。”
陈鹤全身一震,胸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恭敬道:“臣遵旨。”
起身,躬身退下。
悄声出了内殿,又出了宫门,陈鹤这才缓缓抬起头,长长舒了口气,心中的骇浪还在翻涌。
皇上要派使节出使北墨,西祁和北墨不是一直都互不干扰,不相往来吗?怎么皇上突然要派使节出使北墨?
夜深露重,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快步行至马厩,飞身踏马离开宫城,往礼部驰去。
夜凉静如水,昏暗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七夜端坐在桌前,静静沉思。
桌上横摆着一幅帛画。画中女子紫衣飘然,灵动的好似从画中走出来,正是他上次给唐泰看的那幅画。
七夜一直静静看着这幅画,他眸光深沉如海,剑眉紧蹙。
良久,缓缓吐出两个字:“肖珩!”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不手刃此人,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
可是……
他长长叹了口气,修长的手轻轻触摸画中人的眼睛,有这么一双魅惑的眼睛,定是个红颜祸水,为何苦寻未果,半点也无她的踪迹。不是说找到这个女子就能找到肖珩吗?如今找不到她,又如何找到肖珩?
这画中人正是他要找的人,毕竟这么美丽耀眼的女子,见过的人应该就不会忘记,那么找到她应该不是件难事。可是不曾想,自己从京都跑遍了整个西祁,整整半年时间,都未曾寻到她的踪迹。前不久,才打探到,她躲到北墨来了。
这才寻来北墨,不想这大漠条件如此苛刻。他跟随前往大漠的商队,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好几批打家劫舍的马贼,本来他不欲多事,大漠有大漠的规矩,盗亦有道,匪亦有匪道,只要商队乖乖听话,向来是劫钱不杀人。马贼要的不过是钱财,商队只要留下足够多的丝绸、盐巴,和一些从西祁进的好货,便可安然离去。
哪里晓得,离开的时候,同队里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不小心暴露了女儿身。大漠人迹罕至,扎住在这一带的马贼很久没有见过女人了,一见那女子便红了眼,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忘了个干净。那姑娘的爹也吓的在那里跪着哀求,眼看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砍向那老爹,七夜便是再不想出手也得出手了。
这样一战下来,马贼死伤惨重,自己这边也损失不少,商队的货物尽毁,那老爹也受了重伤,七夜自己身上也挂了彩,还好不重。七夜看着不忍,便把身上所有的盘缠给了那姑娘,叫商队的人照顾他们,自己独自一人踏上北去的路。
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毫无分文。七夜这一路下来,苦不堪言。
白日里,似火的骄阳暴晒着他干裂的嘴唇,不但时不时遇上那么十几个马贼,还要提防着沙漠里的沙尘暴。夜里,被一批批狼群围着,那夜里嚎叫的声音及那一双双发着幽绿光芒的眼睛,七夜不愿再回想起来。可谓说,他这一路下来,险象生还,以前不曾用的求生之道此时用了个遍。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北墨边境,在此处待了将近十天,想想,当初与那人约定的两年之约,如今已过半年。若没找到肖珩,两年之后,他就必须回去,七夜不由蹙了蹙眉,心下暗道:如今也该出发去北墨凤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