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5、第 5 章

　　洞中一个小小平台，石桌石椅具备，一线天光从头顶岩缝透进。阿雪和阿雨将洞中枯叶清理干净，指点着头顶岩缝对祝聆涛道：“祝师兄你看，这就是含珠阁得名的由来。”祝聆涛仰头看去，果不其然，岩缝中恰好夹着一块椭圆形的青石，就如含了颗珠子一般。正在暗暗称奇，阿雪和阿雨已在桌边坐下，阿雪笑道：“祝师兄，你也坐吧，师父和吕大娘聊起天来不到日头偏西不会完，咱们下几盘棋也好打发时光。”阿雨也笑道：“以前每次师父去茶社聊天，我们双珠谷的双珠就来这含珠阁等她。”
　　祝聆涛在桌边落座，见石桌上刻了一个棋盘，阿雪从随身包袱中取出一个小木匣，匣子分成两格，分别放着黑白两色棋子。阿雨笑道：“可惜只有两色棋子，祝师兄你帮哪一边？”祝聆涛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心中竟十分踌躇。两人见他神情淡淡的，也不以为意，自顾对弈起来。
　　三人在含珠阁中吃了自带的干粮，又继续下棋，直到黄昏时分，才去茶社会了祝月蘅同回双珠谷。晚饭时，阿雨将采来的嫩豆角炒了一大盘。祝聆涛忘不了昨夜之事，吃在嘴里满心不是滋味。正胡思乱想，忽听祝月蘅道：“阿涛，昨夜你不好好睡觉，也学这两个丫头跑出去逛什么？回来又不叫门，跳窗进屋，成何体统？”祝聆涛刚吃进嘴的一口米饭险些全喷出来，万没料到还是惊动了姑妈。他咳了两声，低头道：“昨夜天气闷热，睡不熟，就到谷外走了走。回来时恐怕姑妈和两位师妹都已睡下，不便惊动，只好跳窗进来。”说完又是一阵心虚，生怕这番话欲盖弥彰，反而更令人生疑。幸好姑妈不再追问，可祝聆涛这顿晚饭却没吃好。

　　转眼过了几日，祝聆涛每天睡不安枕，食不甘味，一想到阿雨就觉得不知所措。这日九月初九重阳佳节，阿雨整治了几个好菜，还去山下镇上沽了一壶绍兴黄酒。阿雪到山上采来很多茱萸草，别在每人的衣襟上。
　　晚饭时，席间有螃蟹。阿雨给祝月蘅碟子里夹了一只团脐的，笑道：“菊黄蟹肥，师父，今天钓的螃蟹比上次中秋节的还好。”祝月蘅将螃蟹又夹给祝聆涛，道：“阿涛，明天真的要走吗？不如多住几天，陪姑妈说说话。”祝聆涛好容易盼得明天要离开双珠谷，心中虽有些不舍，但也希望能早得解脱，不再为儿女私情烦恼。正踌躇该如何措辞，忽听祝月蘅又叹口气道：“既然嫌弃这地方，就算了。你来雁荡山，你爹不知道吧？”祝聆涛又吃了一惊，只得如实道：“是我娘惦记您老人家，怕您一个人孤单寂寞，让我来接您回华山。”祝月蘅冷笑道：“我就知道，你爹满脑子只算计他的江湖地位，哪有这份好心肠！回去告诉你娘，我祝月蘅没忘了她，至今还念她的好。我和这两个徒弟过得很清静，多谢她费心。”祝聆涛点头称是，夹菜吃饭，不再言语。
　　晚饭后，彩霞满天，阿雪和阿雨来敲祝聆涛的房门，要带他去看谷底的隐珠瀑。祝聆涛一想到谷底的豆角架就头皮发麻，但又难却其意，只得勉强出门。
　　沿着有几分熟悉的小路来到上次偷听之处，阿雨指点着路旁的瓜豆架子道：“这些豆角和葫芦都是我和阿雪种的，要不然咱们每天吃的菜哪能那么新鲜？”祝聆涛勉强点点头，逃命般赶快向前走去。
　　峰回路转，绕过一块巨岩，忽而眼前一亮，见一小小水潭，水色碧清，水潭上方极高处，一线细流临空垂下，如洒泪一般。脸上身上，溅得点点都是水珠。再细看时，这瀑布和水潭都在三面岩石环抱的山腹之中，入口还有一块巨岩覆盖，如同蚌壳。瀑布流入之处有一线天光映照碧潭，四面的石壁水光潋滟，美不胜收。祝聆涛正赞叹造化之功，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这隐珠瀑想必是双珠中的一颗了，那另一颗又在何处？”话音未落又吃了一惊，原来谷底中讲话竟有回声，难怪那天能将阿雪和阿雨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阿雨笑道：“师兄进谷之时可曾看到谷口的白珠泉？”话未说完，却忽听阿雪惊叫起来：“糟了！师父让我重阳节前给吕大娘送去的绣品，到现在还没送呢！我要趁天黑前走一趟，阿雨，你陪我去好不好？”
　　阿雨略一犹豫，便道：“也好，我正想去镇上买米，咱们一起走吧。”说罢回头道：“祝师兄，你一会可要记得回去陪师父，她其实很舍不得你走呢。”祝聆涛心中一动，才要说话，阿雪却又迟疑道：“阿雨，不然你留在这里陪祝师兄，我一个人去好了。”祝聆涛一听这话，心里立刻怦怦乱跳，几欲夺路而逃。谁知阿雨道：“天要黑了，快点走吧。祝师兄，失陪了。”祝聆涛松一口气，心里却又有些淡淡的失望，只好踱到水边坐下来。暮色四合，他想到明天就要离去，忽然心有所感，明白阿雨为何要给隐珠瀑取名幽咽泉了。

　　次日清早，祝聆涛收拾好行装，向祝月蘅师徒三人辞行。祝月蘅十分不舍，但又不便强留，只得叹道：“姑妈这里穷乡僻壤，没什么可给你路上带的。自己保重吧，到家问你母亲好。”正说着，阿雪和阿雨也来了。阿雨捧着个封了口的小罐，塞在祝聆涛手中道：“这是用今年新采下的桂花做成的桂花酱，北方没有这东西，师兄别嫌弃，带回去尝个新鲜吧。”祝聆涛只听说过桔子酱、玫瑰酱，从未听说过桂花也能做酱，捧着小罐不知如何是好，不得已问道：“这桂花酱如何吃法？”
　　阿雨道：“做菜、做点心、抹馒头都好，泡水喝也可以，最好用新汲的井水，水越冷，滋味越清甜。”祝聆涛心中好奇，又问：“桂花是如何做成酱的？与水果酱有何不同？”阿雨笑道：“其实也容易得很，先放半罐新采的桂花，加上撕成片的酸梅肉，然后用蜂蜜注满，再封严口就可以了。这桂花酱放不坏的，你到家就吃也好，过年再吃也好，味道都不会变。”
　　祝聆涛捧着沉甸甸的陶罐，心里竟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师徒三人将祝聆涛直送到山下的小镇，这才依依离别。

作者有话说

　　雁荡山最让我惊喜得一处就是双珠谷了，而且因为谷底的瀑布水量小，所以不经常能看到。但巧的是我们到温州的前一天夜里台风刚刚过境，下火车的时候天还阴着，地面还湿着呢，到了山中的响岭头镇，就只见满山都是风声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