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35、第 35 章

　　阿雪一口接一口地吐血，面色惨白如死，胸前衣襟已被鲜血浸透。萧逸君勉强搀扶着阿雪，身上也溅满了斑斑血迹。
　　白珍珠怀抱猫儿，掩口娇笑道：“尘哥，我说得没错吧？萧护法夫妇鲽鹣情深，真的把解药让给夫人了。他一定想不出我在‘醉八仙散’的解药里下了‘穿心蛊’，只有‘金刚倒’的解药里那味‘七叶莲’才能克制得住。唉，萧夫人这么一个花容月貌的绝代佳人，若就此香销玉殒，岂不是可惜得很？”说罢斜乜眼睛瞟瞟冷无尘，冷无尘只是冷冰冰地注视着萧逸君，淡淡地哼了一声。白珍珠低头轻搔猫儿头颈，妙目流波，嘴角含笑，似自言自语般柔声道：“小玄，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难办得很？萧护法是个聪明人，他会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呢？”小玄却仍旧懒洋洋地呼噜着，并未回应白珍珠的话，只是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萧逸君咬牙道：“你先拿出解药，我把云儿找回来给你就是！”

　　祝聆涛和阿雨取了茶冻，又备了几样清淡茶食，离开厨房时天已擦黑。两人在山路上慢慢踱着步，天边新月如钩，山中一片寂静，只有初夏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走到一面断崖边，山路转弯处巨石横斜头顶，一棵枝干嶙峋的华山松倚石而生，因常年山风劲疾，所有枝叶全向一侧伸展，十分奇特。祝聆涛和阿雨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借着最后一线天光极目眺望，远处山峦层叠，如海浪般起伏，连绵不绝。
　　两人互相依偎着，谁也没有说话，良久，祝聆涛道：“明天，我爹就要回来了。”他的语气故作淡然，却仍掩饰不住心中的焦虑和不安。阿雨低头不语，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祝聆涛几次欲言又止，本想安慰阿雨几句，忽又想起在海宁时父亲说过的“先娶冷若云为妻，以后看中其他女子，便可随意收房纳妾”之类的话，心里竟然一阵绝望。知道自己与阿雨感情再好，也绝难说动父亲点头答允。思来想去，当初的喜悦几已丧失殆尽。
　　阿雨靠紧了祝聆涛，在他耳边低语道：“别想这些事了，担心也没有用，迟早有这么一回。”祝聆涛搂住她道：“我只怕到时候身不由己，会让你受委屈。”阿雨微笑道：“我明白你的难处。其实，我们从雁荡山一路走到华山，这么多天形影不离，我已经够开心了。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来雁荡山，我……我就……”祝聆涛心中一动，回想起双珠谷底的瀑布潭和豆角架子，以及雁荡灵岩的种种旖旎风光，不由得心中也满是温柔之意。再看阿雨巧笑嫣然，娇羞无限，忍不住轻吻她脸颊，柔声道：“我当然知道。等将来我们老了，就一起回双珠谷隐居，再也不过问世间的俗事。闲来游遍永嘉山水，或者到谷底的幽咽泉去谈谈书画，做做诗词，好不好？”祝聆涛话音未落，阿雨忽然诧异地道：“‘幽咽泉’？你怎么知道这名字？除了阿雪，我从没告诉过别人。”祝聆涛这才猛然醒悟自己说漏嘴了，“幽咽泉”这名字是那次偷听阿雪和阿雨讲话时听到的，觉得有意思就记住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脱口而出，全然忘记了“隐珠瀑”才是真正的名字。
　　面对阿雨惊讶而询问的目光，祝聆涛吞吞吐吐道：“去年秋天第一次到雁荡山，有天晚上谷底有人弹琴，我循着琴声走到瀑布那里，听到你和阿雪在说话，你给她新作的曲子取名叫《幽咽曲》。”阿雨失笑道：“想不到师兄还有偷听别人讲话的兴致！那你为何不进来和我们一起聊天？”“这……你们很快又说起阿雪的婚约之类的事情，实在不便打搅……”
　　他话未说完，阿雨已失声道：“你……连这些话也听到了！你还听到些什么？究竟偷听了多久？”祝聆涛只觉双颊烫得几乎烧起来，幸而天色昏暗，看不真切。阿雨半晌不见祝聆涛答话，忍不住又追问一句，“难不成……所有的话都让你听去了？”祝聆涛此时真恨不能找沉香借来开山巨斧，好把华山劈开条缝钻进去躲起来。万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却根本不敢看阿雨的脸。
　　阿雨半晌没说话，祝聆涛提起的心渐渐放下，正搜肠刮肚想找出几句甜言蜜语来哄哄她，不料阿雨突然用力挣脱祝聆涛的怀抱，气急道：“你……原来早就……你还装作不知道！你欺负人，人家再也不理你了！”说着竟甩下祝聆涛独自跑了。祝聆涛才追了两步，一不留神，手里提的食盒翻倒了，幸好茶冻已经凝固，才不曾洒泼。等他收拾停当，阿雨早已跑得人影不见。
　　祝聆涛提着茶食快步疾行，冷不丁迎面跑来一人，收不住脚差点撞个满怀，不等他定睛细看，就听阿雨气喘吁吁地颤声道：“不好了！快去救伯母！她屋里……有人在动手！”

　　冷无尘脸色铁青，猛地把手中茶碗狠狠掼到地上，“豁啷”一声摔得粉碎。猫儿小玄正蜷在白珍珠脚边眯着眼睛养神，被这声巨响惊得哆嗦了一下，飞快地跳到白珍珠膝盖上，这时听冷无尘怒喝道：“姓萧的，你敢在我冷某人面前耍花枪，活得不耐烦了！”
　　萧逸君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阿雪，转过头来面对冷无尘，淡淡道：“云儿的下落只有内子知道，她去寻人，萧某留在此处听凭发落，难道四公子还不放心？”冷无尘怒道：“听凭发落？你萧护法足智多谋，会老老实实听我冷某人发落吗？焉知不是你们夫妻俩串通好了一起逃走？只怕我这边一放人，萧护法转眼就携夫人远走高飞了。你当我猜不透吗？”
　　萧逸君长长吸了口气，皱紧眉头一字字道：“四公子既然执意不肯相信，萧某也无话可说。不如索性将我们夫妻一齐杀了，岂不永绝后患？”冷无尘才要发作，忽听白珍珠娇笑道：“萧大哥，先消消气嘛。尘哥并非信不过你，而是知道你们夫妻恩爱，怕你不放心嫂夫人孤身远行，必定会想方设法跟去，岂不耽误了我们共商大计吗？”萧逸君淡淡道：“一句话，究竟拿不拿解药出来？”白珍珠嫣然一笑，道：“萧大哥是痛快人，我也不必再绕弯子了。”说罢抱起膝头的猫儿放在地下，起身走至屋角的红木柜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放入萧逸君掌中。萧逸君看也不看白珍珠一眼，低头拔开塞子，把一颗绿莹莹的药丸倒在手心里。白珍珠在旁掩口笑道：“这‘玉梨丹’滋阴润燥，原本是最好不过的良药。只可惜我在配制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点点‘孔雀胆’在里面，幸好我又加了些克制药物，人吃下去，一时半会是无碍的，但若三个月之后仍不服解药，那……连我也不清楚后果会如何了。”正说着，猫儿小玄走过来轻轻蹭白珍珠的腿，白珍珠俯身将猫儿抱起，抚着它头顶柔声道：“乖小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乱跑，你总也记不住。下次再不听话阿姐可要生气了。”
　　萧逸君淡淡扫了一眼白珍珠，又回头看看阿雪。手中的“玉梨丹”散发出类似薄荷的幽凉气息，萧逸君不再犹豫，将丹药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