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之罪》岁月如刀

6、聚会

　　星期六的小趴在成媛媛的新房子里，客人不多，除了高倩、蓝茵，还有五个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成媛媛先互相介绍了一番。
　　屋子里待了八个女人也不拥挤，客厅很宽敞，目测大约有三十平米，还有一个用落地窗隔开的大阳台，阳台上安着吊椅，粉色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轻荡漾。
　　那是今年新开的楼盘，电梯公寓，小区内有活动中心、小花园、幼儿园，绿化做得很好，电子自动化设备也很齐全，最近的大型超市出小区后走路不到三十分钟，最重要的是出小区就是地铁站和公交站，交通方便。
　　成媛媛上个月订的婚，对方家里是做生意的，钱比成家只多不少。成爸爸买这套房子，就是为了给女儿做嫁妆，不管以后是自己住还是租出去都随她心意。

　　“房子不错啊，我看光是装修就要不少钱。”职业是服装设计师的丸子头大眼睛女生道。“我在杂志上看到过这套沙发，好像是瑞士产的，一套五万对吧。”
　　高倩为这个数字心跳加速。
　　成媛媛没显摆价格。“又不是我的钱，都是爹妈挣的……唉，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长这么大也没做过啥有利社会有利国家的事，整天就吃吃喝喝逛逛买买，临了准备结婚，还得我爹妈操心我直不起腰杆，给我买套房子当嫁妆——嗯，今天的主题就叫感恩父母吧！”
　　先前点评沙发的客人嘴角抽搐。“什么呀，你说自己还是说我们呢！”
　　“就是就是，我们这儿谁不是靠爹妈过的！挤兑谁呢！”焦糖色大波浪卷发的尖下巴美女娇嗔道。
　　“那也不是，我们这里还是有个正能量人物好不好！”蓝茵嚷道：“高倩！高倩！发个言，快点！”
　　高倩正在打量脚下的纯白的长绒地毯，冷不防听到自己名字，茫然的抬头。
　　蓝茵走到高倩身边拦住她的肩膀：“你看我们倩倩过得比谁差啦，人家可是大学一毕业就在这个城市独自打拼，从来没靠过谁，简直是自力更生的楷模。我提议，为倩倩干一杯！”
　　“喂喂喂，我才主人，第一杯应该敬我好吧。”成媛媛撅起嘴。
　　高倩扬起笑容：“对，我们第一杯酒应该敬媛媛，恭喜你有了自己的地盘！”
　　“好吧，举杯！”
　　“干了干了~”
　　“切丝~”
　　“媛媛羡慕你哟~”
　　“……”

　　成媛媛两脚蹬下鞋子，跳到五万块的沙发上俯视众人。“我已经决定，今天的主题就是感恩父母，每个人必须讲一件关于父母的事，不够感人的就罚酒啊，我的地盘我做主——反对无效！！”
　　参加谁的活动，就要遵守谁的规定，这是礼貌。
　　女人们或不甘不愿或冥思苦想或做追忆状。
　　丸子头设计师觉得不对：“你是主人，不应该你第一个说吗。”
　　成媛媛昂头：“我已经说了啊，我爸妈给我买了房子做嫁妆，感动死我了。”她眼珠一转：“我说了，干脆第二个说的就是你吧，姐妹们，有没有意见？”
　　众人起哄：“没有。”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丸子头叫夏岚，是成媛媛的高中同学，被众人架起后也不生气，托腮想了一会儿，郑重的咳一声清嗓子：“要说我最感动的一件事，就是我十岁生日的时候，那会儿国内不是还没有迪士尼么，我也不知道打哪儿听说有迪士尼乐园这个东西，就哭着嚷着要去迪士尼，还把我爸妈买的礼物都扔了。我妈气得呀，都举起鸡毛掸子了，还是我爸拦着。晚上我哭累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你们猜怎么着——睁开眼睛我就已经在香港！我爸爸连夜买了机票，带我去迪士尼玩，当时我的心情，简直比白雪公主和王子亲吻还激动，比灰姑娘和王子跳舞还开心，这辈子哪怕去十次迪士尼都不会有那次的心情了！”
　　“哦~”女人们纷纷鼓掌，表示你爸妈太爱你了，换成他们别说连夜买机票赶去香港，不挨揍就算运气好。
　　又纷纷表示“父爱真伟大”。
　　第二个女人讲了自己妈妈为了自己特意学做蛋糕差点烫伤手的故事，也引得众人给面子的喝彩。
　　接下来每个人都讲了一个故事，有的过关了，大家一起唏嘘，有的没过关，被罚喝酒。终于轮到高倩。
　　“大家都知道我是农村出来的，家里条件不怎么好。高二开学报名前，家里怎么都凑不够学费，我还以为自己要当失学儿童了，愁得只能在家里哭。眼看还有两天就开学了，我自己都放弃了，心里想着干脆收拾行李去广州当厂妹得了。没想到我妈坚决不同意我缀学，自己一个人挨家挨户的拜访我们家的亲戚朋友，愣是牺牲了自己的尊严，给我借把学费借齐了。这样才有了今天的我！”高倩娓娓道来。
　　这种教科书般典型的故事感动了众人，毕竟在知音杂志上看到和身边真人真事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你妈妈真了不起！”夏岚发自内心的赞叹。“真不容易！”
　　“对对对，太感人了！”蓝茵闪着感动的眼神。
　　“倩倩啊，你可要好好孝顺你妈妈，她真不容易……”成媛媛语重心长的拍着高倩的肩膀说，一副标准长辈的表情。
　　焦糖色大波浪卷发的尖下巴美女很不给成媛媛面子：“喂，装什么大尾巴狼，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真够恶寒的，你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着扑上去一阵乱揉，成媛媛连声求饶，女人们一阵阵欢声笑语。

　　将将要吃饭的时候，夏岚的家里来了电话，家里有事她必须回去，只好跟成媛媛道歉，先走一步。
　　成媛媛遗憾万分的送走夏岚。
　　成媛媛家的阳台临着小区大门，大家站在阳台上目送夏岚上了一辆跑车，开车的是个年轻男人，隔得远看不清楚面孔。
　　有人好奇的问是不是夏岚的老公。
　　成媛媛摇头。“夏岚的老公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吧。”
　　高倩以前没见过夏岚，不过看成媛媛对夏岚格外好，夏岚提前走她不但不生气，甚至人家都走了还站在阳台上挥手，就猜测到夏岚家应该比成家要么更有钱要么更有权。

　　夏岚系好安全带，讨好的冲堂哥笑：“谢谢润哥来接我，都怪黎谦，说好了来接我又不来！”
　　夏润板着脸：“这种辣鸡聚会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是我就直接拒绝！”
　　“不好啦，成媛媛是我老同学，马上又要当我婆婆的外甥媳妇啦，她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请我，我怎么好拒绝。”夏岚脸皮薄。
　　“哼。”夏润从鼻子里出气。“这种聚会除了讨论鞋和包就是男人，有什么意思。”
　　好歹也是自己参加，被夏润这么嫌弃夏岚面子上过不去，当然要反驳：“你这是偏见，今天的主题可是感恩父母呢。”
　　夏岚想起高倩讲的故事，现在心里还挺触动的呢。
　　夏家家境富裕，夏岚从来没为钱发过愁，高倩为几百块学费差点缀学的时候，她每年光是压岁钱都能收几千甚至上万。那可是十几年前，人民币还没贬值的时候呢，那会儿一万块都和现在十万块差不多了。
　　夏岚把高倩的故事给夏润复述了一遍：“以前我只在新闻上看过类似的事，没想到现实中竟然也遇上了。唉，要是这个事是现在发生的，我一定会资助高倩读书的。太不容易了，简直就是励志的典范！”
　　夏润不屑道：“谁知道真的假的，别人说什么都信，傻妞！”
　　夏岚怒瞪夏润。“喂，你不要那么多偏见好不好，什么都要怀疑一下，你的人生还能不能好啦？”
　　“那她有没有主动说加你微信，问你要电话？”
　　“加了啊。”
　　夏润嗤笑，脚下猛的一踩油门，吓得夏岚哇哇大叫。

　　晚上，高倩做梦，梦到自己陡然缩小，身上的连衣裙变成麻袋似的校服，越发显得十几岁的她瘦骨嶙峋，跟冬天的树枝般干瘦。她涨红着脸蹲在葛云霞和继父的屋门外，听见里面葛云霞细细的声音说：“既然钱不够就让王倩先交好了，王倩都高三了，差一年就能拿到毕业证，不读可惜了。高倩才高一，女孩子读不读都那样。当初要不是她犟，我就说高中都不用，直接读个职中，出来就工作挣钱有什么不好的。她那成绩就那样，与其念到毕业考个大专，还不如早点挣钱独立。”
　　一会儿画面变成自己站在亲生父亲的家里，绷着脸听他训斥：“你是我女儿，难道我亏了你吗？你妈当初说怕你被后妈虐待非要带你走，按理说当时我们就已经把财产分割清楚了，我管不管都在理。可是你哪次来我没给你钱？你说开学了学费不够，我二话不说就出钱了，你每年都来就算了，今年更过分了，都来了一次又来第二次。我没钱，你跟着你妈过，叫你妈的男人出钱！”
　　画面再变，还是那身运动服，咬着牙跪在林老师的面前，求她给自己借三百块钱，借期一年，保证还给她。
　　高倩陷在梦境里，将令她羞辱难受的画面重新经历了一遍。恍恍惚惚间她似乎明白自己在做梦，拼命的想要醒来，可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林老师给高倩申请了贫困生，高倩按照要求一个人跑到村委、派出所、民政局盖章，在星期一的早晨站在升旗台上念感谢的文章，拿着贫困证明拍照，贴在在学校大门旁的玻璃宣传栏里让过往的人评头论足。
　　标题“宏源实业公司XX年度贫困生资助名单”是又大又粗的鲜红色字体，格外醒目。

　　清早终于醒来的时候，高倩浑身是汗，仿佛水里打捞出的，几乎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