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吟》何毛毛

51、第五十一章

　　“不可能！”宫灏身子一软，顿时僵在原地。
　　曼琴拉着左梦媛的手，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小姐，求您不要说，求求您了，千万不要再说了。”
　　左梦媛双眼紧闭，一张脸煞白，泪珠儿簌簌直落，手紧紧的抓着椅子把手，二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二十年的酸楚，无人知晓，二十年的苦盼，君王不懂怜惜，伴着我的，只有那随风摇曳的纱曼，看尽日升日落，道不尽相思苦，诉不尽夜漫长。
　　“让她说！”宫灏大声的喝斥着曼琴，神色晦暗，眼神凄冷，定定的看着左梦媛的脸，“琴姨，你让她说，我怎么就不是先王的儿子了？”
　　“二王子，你不要这样逼小姐，好不好？”曼琴已是泣不成声，站在左梦媛的身边，远远的朝宫灏跪下，“二王子，小姐她好歹是你的母亲，你不可以这样对她的！”
　　宫灏不忍再看曼琴的脸，侧了脸过去，“琴姨，今天寡人是一定要知道整件事的，你退后吧。”声音已不再似刚才生硬。
　　曼琴转过脸，看着立在坐椅前颤抖不已的左梦媛，跪着向前一步，摇着她的手，“小姐，您不能说的，二十年来，只有曼琴知道您的苦，君上的无情，皇后的步步紧逼，您也是不得已啊！小姐，二十年前的丑事，如今，你要他如何承受？您又如何承受得起？”
　　左梦媛站在坐椅前，摇摇欲坠，七月的天，竟突然冷的如同掉进冰窖一般，抑不住双眸中的清泪，诉不尽后宫大院中的寂寞，更有那理不完的情丝，荡尽心中无限思，更与何人说？
　　朱唇轻启泪斑斑，不见泪痕长，但觉衣襟湿。“宫灏，一切都是妈妈的错，这二十年来，你承受的太多。”紧闭的双眸再次开启，盈盈欲落的泪珠再次夺眶而出，将那段不堪的往事娓娓道来。

　　在先王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一年，君上派他去青华城考察民情。回皇城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用他的话说，那个女人是清水芙蓉，是碧蓝天空中的朵朵白云，是落日下镶金的绿草，乌黑的双眼，就像是夜里闪烁的繁星，眼角有一块淡粉色的梅花印记，衬得她愈加的不可方物，肤若凝脂，长长的眼睫垂着，却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娇羞的神情，更忍不住让人想一亲芳泽。骏敏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无可自拔的爱上了她。她就是墨香的母亲――顾雨墨。
　　当时，顾雨墨和莫然私奔至楚沂国，一直过着四处漂泊的生活，骏敏就一路跟着他们，直到有一天，骏敏趁莫然不在，偷偷的向顾雨墨表明了心迹，亦表明了他的身份。
　　骏敏以为顾雨墨一定会跟他走，但是，他错了，顾雨墨和莫然心心相印，感情甚好。为了不伤害骏敏，顾雨墨做了一件事，她对莫然和骏敏说了一句话：“我们汉家有个才女，曾经说过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叫做‘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也想与她一样，只想伴着一个真心爱我的人，此生不离不弃。还有一句话，叫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为了考验你们的真心，我决定十年内不嫁，你们谁能等我十年，我便嫁给谁。”
　　骏敏身为太子，君王早就为他立好了太子妃，他焉何还有脸面再与莫然相争？一怒之下，骏敏第二天便回了郯皇城，当时的太子妃便天灏的母亲，她是西善国的公主，碍于两国之间的和平，骏敏只得放弃。
　　放弃顾雨墨后，骏敏变得少言寡语，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冷冰冰的，这令天灏的母亲极为不满，整日大吵大闹，而后，骏敏的父亲得知此事，便找来骏敏，扬言，若骏敏再维护不好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就废了他这个太子，骏敏无奈，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只得由父亲肆意摆弄，终日过着如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三年后的一个春天，万物复苏，一片繁花，引得左梦媛一颗少女的蠢蠢欲动。未知会任何人一声，她便跑出闺房，来到家中后花园的秋千上，望着过墙而入的红杏，吟吟而念：“绿扬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好诗，好诗！”忽地，有人拍手称赞。
　　左梦媛顺着声音望去，弟弟□□彦正带着一个白衣男子在园中游玩，那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黑发束起，手拿一把折扇，腰系明黄色镶金丝边系带，左梦媛不由得暗暗赞叹：“好一个清秀美男子！”他走在左府的后花园中，引得府中丫鬟、侍女个个羞红了脸，借着园中百花的遮掩，纷纷驻足观望。
　　左梦媛被他的高贵气质吸引，一时间忘了回避，就这样怔怔的望着他，直到他来到自己面前，由弟弟介绍：“姐姐，这是咱们楚沂国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是臣的姐姐，左梦媛。”
　　左梦媛方才如梦初醒，急忙跪下，“民女给太子殿下见礼。”美睫微垂，却仍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向他。一个不小心，被他抓个正着，恰巧对上他那对如墨的眸子，左梦媛一个失神，心竟被那眼睛带了去。
　　许是骏敏真的注意到左梦媛了，许是□□彦攀亲心切，总之，在见到骏敏后的一个月，左梦媛便嫁入深宫了。
　　开始的时候，骏敏对左梦媛倒也不错，体贴入微，与左梦媛情意绵绵，很是恩爱。后来，太子妃上门来大吵大闹，骏敏为了维持宫中的和平，无奈之下，只得又回了太子妃身边。
　　漫长的深宫岁月，数不尽的长夜，左梦媛总在二更时分守在门口，等待骏敏的到来，却是屡屡落空，骏敏如消失了一般，再未来过。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喜悦的，左梦媛站在门口，望着骏敏会来的方向，喃喃的念着：“今夜你会不会来？若是不来，明夜会不会来？”

　　先王薨，骏敏即位，左梦媛这才有机会见到成为楚沂国一国之主的骏敏。
　　原以为，再次相逢，情况会有所不同，原以为，他这次会好好待我，会一直呆在我身边，却是望穿秋水，也没等到他的只言片语。
　　那日，我再忍不住，来到朝阳殿，抓着他的手，再三追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一句：“当初我娶你，只因你那害羞的一瞥，那神态，那眼神，像极顾雨墨。本以为你性子也会与她一样，谁知，你无半分像她！”
　　听完后，我便回了庆瑞宫，再不出门，亦再不见骏敏。心中的恨揪着我的心，疼了又疼，报复的念头在我心中燃起，我就不相信，以我左梦媛的姿色，会没有男人爱我！
　　报复的念头日日折磨着我，但我却从不曾越雷池一步，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苦，我几乎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幸好有曼琴，若不是她，我大约早就死在那个时候了。

　　有一天，天气很好，我还依稀记得那天是宝丰元年的春天，是我和骏敏认识后的第四年，我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赏花，我揪着花瓣，一片一片的扔着，只恨那花瓣不能替代我的心。
　　骏敏的弟弟焘敏来后宫拜见皇太后，不经意间掠过我身边，看到我眉间的忧愁，便一发不可收的爱上我。
　　自那以后，他便常常来庆瑞宫，日子久了，我对他便有了感情，才明白与骏敏的这段感情有多荒唐，于是我大着胆子去求骏敏成全我们，可是，他根本就不同意，他说：“宁可你死在这庆瑞宫中，也决不可能让你和焘敏在一起！”
　　那一刻，我哭了，我恨骏敏，恨他这样对我们，于是，我更加勇敢的和焘敏走到了一起。
　　那段时间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焘敏给了我前所未有过的快乐，我沉浸在他的爱里，幸福的爱着，贪婪的爱着，忘记了我还是骏敏的妃。

　　宝丰三年，朝中极缺人才，莫然的才华骏敏是见过的，所以，骏敏便请莫然入朝，莫然不肯，开出了条件，当时，莫然入朝的条件便是：骏敏放弃顾雨墨。骏敏答应了，但骏敏也开出了条件，那就是要莫然一辈子忠于楚沂国。
　　莫然乍入朝中，便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引得□□彦好生嫉妒，一心想整垮莫然，便派人刺杀莫然与顾雨墨，当夜，莫然被骏敏召进宫中，幸免于难。而顾雨墨则被逼得顾雨墨跳下悬崖，再无音信。
　　□□彦还将此事嫁祸给焘敏，骏敏轻信了□□彦的话，彻查焘敏，我们的事情自然也包不住，掀了出来。
　　骏敏恼羞成怒，将我软禁在庆瑞宫，扬言要杀了我和我腹中的孩子，焘敏为了保全我和孩子，便要求放弃王位，去了檀香寺，做了一名僧侣。
　　为了孩子，我只能忍，直到宫灏出生，骏敏都没有来过我宫里，由于见不到我，他便将满腹的不满发泄在你身上，这便是童年骏敏不喜欢你的原因。

　　左梦媛说完，跌落回椅子上，二十年前的痛，再次被揭开，更大的痛楚袭来，将她打回深谷。
　　宫灏则一语不发，只是紧紧的握着拳头。
　　泪眼婆娑，望不见泪帘外的她，母亲啊母亲，你这是何苦？
　　语毕人断肠，宫灏，是妈妈对不起你，这些，不应该由你承受！
　　伸手抹一把眼睛，什么话也没说，拖着沉沉的步子，朝门外走去，跨越门槛的时候，竟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支着起身，幽幽的走向门外，似乎，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