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向天地要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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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原本准备休假的颜昀一大早驱车从南湖村赶往沁心园。
因为A市私立医疗界昨晚出了大事。
翔达的龙院长跳楼自杀，死前留下一封遗书，内容是说审计的结果他无法承担，他也想关门逃走，但害怕诚信记录对孩子以后产生影响，如果认罚的话，他又承受不住，而且由于没有将个人消费与医院分开，医院即使倒闭，也不能以独立法人资格处理，老龙还是要承担无限责任，而这份责任，他担不起也不愿意自己的家人跟自己一起承担，所以选择了断。
一夜之间，网络新闻爆炸式扩张。
“警方发布最新情况，初步排除老龙他杀可能”
“翔达医院院长畏罪自杀”
“审计之花的利剑真的杀死了人”
“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老龙的悲剧”
“到底是谁杀死了老龙”
“是什么寒了老龙的心”
“小龙哭晕在办公室”
“A市的难眠之夜，那些杀手们可能安眠？”
……
肖闲逸不能安眠。
昨夜十二点她接到陆远的电话，知道老龙自杀的消息之后，她立刻起身想要去现场看看，不为什么，只是一个忽然蹦出来的想法。但是当她走到客厅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去看什么呢？去了自己能做什么？
而后的漫漫长夜她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有开灯，枯坐整夜。
老龙的眼神还在头脑里，灰暗的，然后渐渐变成死灰。不管他做错过什么，那终究是一条鲜活的人命，终究不应该这样轻易了断。
何况他做的错事算什么呢？尤其是在这个成王败寇的时代，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他的事儿算什么事儿呢？也或者说，那些终究促成了这桩死亡悲剧的人依然笑傲江湖、那种促成这场惨剧的环境依旧笼罩着整座城市，而一个顺应着环境扭曲生长的生命却因为一阵风而凋零。
然而一切的不应该落到最后却成了事实，肖闲逸问过自己很多遍，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会做那样的审计吗？换句话说，是不是自己逼死了老龙，如果是，那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很想找到答案，却又难以找到答案，公正诚信勤勉尽责是审计人应有的职业操守，肖闲逸就是在这么做着，可是人命呢？也许应该怨老龙自己，在这些年的经营中不守法纪，或者应该怨他不敢直面自己的错误，选择了最糟糕的逃避方式，但这些却并不能说服自己，昨天与老龙的谈话还响在耳边，他的叹息与绝望，肖闲逸依然耿耿于怀，对老龙之死、对这一场审计，她难以释怀。
天刚亮一会儿，颜昀已经从南湖村到了沁心园，她昨夜听到父亲说起这件事，而后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一贯的淡然温和被这件事情冲击得有些焦虑，甚至于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为什么焦虑，为老龙？她根本不认识，一个人的自杀固然值得惋惜，但毕竟不认识，不认识便难有很大的冲击，也许身为一名医生，对一个生命的离去会有些惋惜，但毕竟她曾经见过很多人的离去，当然也可能是基于同行的原因，有些兔死狐悲的可能，然而这却又恰好不可能，因为老龙是犯了错，畏罪自杀，这与颜昀决然不同。
当她推开门看到坐在沙发上如同木偶一样的肖闲逸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
她担心肖闲逸会进入自己心理的误区，因为老龙的死而背上沉重的包袱，她不了解肖闲逸，但却又敏锐的觉得肖闲逸是那样一种人，一种很难被别人摧毁却容易被自己摧毁的人。她的强大是因为她具备一种安放自己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源于她的自信，自信所以步步坚实，无需瞻前顾后，无需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如果她开始怀疑自己做的事情，开始动摇这种信念，那便很难被拯救。
颜昀是这样的人，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孑然独立，傲然出尘，所以她很难不去喜欢那样的肖闲逸，刚直不阿，行而能果，她们有自己的内在生态循环，有自己的决然与对这个世界的似海柔情……
肖闲逸侧过头来看见颜昀，微微张口声音嘶哑：“你来了。”
颜昀恩了一声，走到肖闲逸面前，蹲下身子看她。她满眼血丝，一脸苍白，原本自信满满的眸子里透出一些迷茫的忧伤。
“我给你带了早饭，你先吃点儿，然后去睡一觉，工作的事情给陆远打个电话，先放一下，你的状态不好。”陆远抬起手，手上提着一杯盖好的稀饭。
肖闲逸点点头，准备起身，窗外已经很亮，是早晨了，应该洗漱一下，然后做点儿什么。颜昀看肖闲逸作势要起，便顺手将稀饭放在茶几上，人也站了起来。没想到肖闲逸刚刚站起来便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晕倒在沙发上。
“肖闲逸……”颜昀一惊，没料到肖闲逸竟然晕了过去。
简单急救之后，肖闲逸醒过来，颜昀扶她回屋躺着：“整完没睡？那先睡会儿吧。”
肖闲逸觉得自己很疲惫，却了无睡意，不禁抓了颜昀的手：“不睡，如果你不忙的话，陪我说说话。”
颜昀点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
“龙院长死了。”肖闲逸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但却有些虚弱，随后她又补充：“跳楼自杀的。”
“我知道。”
肖闲逸便没再说什么，只是松了颜昀的手，就连头也无力的朝着一边偏了过去。这一夜很漫长，肖闲逸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想明白，但却已经极度疲惫。她想和颜昀聊聊，却又不知道聊什么，关于老龙之死，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想与人讨论。
这也许是逃避。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颜昀终于开了口，说话的内容却与老龙无关：“我爷爷昨天绕着南湖散了半天步，晚上睡得很早，今早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起床，不过昨夜吃饭的时候给我说南湖的北面有些不错的野生草药，我准备去采点儿。”
肖闲逸嗯了一声：“好，你去吧，谢谢你给我送早饭。”
颜昀站起身来，轻轻扯了扯身上的浅灰色棉纱衬衫：“不如一起去。”
肖闲逸沉默了半响，然后微微侧过头来看颜昀：“去做什么？”
“采草药。”颜昀竟然微微笑了一下，很淡，却温暖柔和。
肖闲逸有些犹豫，她脑子里还是老龙的事情，她并没有想好今天要做什么，昨夜陆远打电话过来告知老龙事情的时候就同时让她今天在家休息，等这件事情明朗之后再继续工作，何况刚好快到周末，也就不用上班了，陆远了解她，知道她需要一个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这件事情。
混乱的思维还没有做出决策，颜昀已经微微弯下腰来，修长有力的手从脖子下穿过，竟然将她抱着坐了起来：“情志伤人胜过刀兵，你心结不舒，也休息不好，正应该出去走走，外面阳光很好，正适合向天地要答案。”
肖闲逸与颜昀离得很近，她微微抬眼与颜昀相对：“怎么向天地要答案？”
颜昀微微蹲下身子，仰望肖闲逸，语气诚恳：“万物有生克，天地有仁心，花草未必无情，人生未必称心，至于我们，尽人事而听天命就好，大多事情，无所谓对错，一切从心所欲就行。”
“是这样？”肖闲逸微微低头看着颜昀，很认真。
颜昀点点头：“你也许疗不了这世事人心的贪腐，因为贪腐之心很多人都有，何况这个环境给了很多人贪恋金钱的机会与借口。一如我未必能治得了这世界的疑难杂症，因为我们生活的环境渐渐恶化，人心向利，急于求成，未病之治的先机已失，重病之治其实已经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肖闲逸鼻头有些酸：“我竟然能听懂你的话，但为什么越发觉得悲伤。”
“因为你有仁心，所以悲伤。”颜昀轻声说。
肖闲逸觉得鼻头酸得厉害，两行眼泪已经唰的流了下来。
颜昀望着她，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我们终究要活着，而且要好好的活着，因为这是一个很坏的时代，滋生了那么多不干净的东西，但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因为我们有机会看到、听到、想到，并且去做到，很多人觉得放弃这个世界上那些诱惑就是失败，觉得在争名夺利的时候败给别人就是失败，所以以名利为导向，为满足私欲而越走越远。但是这恰好也是一个可以放弃诱惑的时代，因为最少，不卑躬屈膝不委曲求全其实也不必饿死，专注于内心那个自己，人生的远处自然有鸟语花香。公平与不公历来只是人心衡定得失的标准，但得失之间，扭曲的评判标准让大吼不公的人内心其实并非期望真正的公平，如果有机会，那些吼着要公平的人更多的是希望成为不公平的世界里取得更多利益的那一方，这是人心深处的不治之症”。
肖闲逸点点头：“公平只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人心向利，得利者看来就是公，失利者看来就是不公。”
颜昀点点头：“其实我很幸运，这个世界上，除了爷爷，我还遇到了你，可以一路同行。”
“一路同行？”
颜昀笑了笑：“每一个正当的行业都有存在的理由和价值，坚持初衷，就必然是一路远行，这一路，起点的人很多，但越走人越少，到最后难免孤单。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所以遇见你，是幸运的。”
肖闲逸的眼睛里有了些光彩，她看着颜昀，内心忽然不着痕迹的融化。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向天地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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