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华录·苏妲己》扶不苏

9、1

　　一

　　这年夏天的时候，我又重新走进这座城市，老房子早已经因为搬家卖掉，天色已晚，不得已只能随便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旅馆的隔音效果不好，窗外的蝉鸣，格外清晰。

　　我没有诗人的那种雅兴，去欣赏，心中只有无尽的焦躁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

　　是因为这次的同学聚会，还是因为那个已经十年未见的他？

　　自从分手后，我和他再没有联系，但依旧莫名地想要知道他的状况。

　　二

　　你的笑容，如此灼热。 ——夏婉

　　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这样的夏天，太阳的光芒，刺得人难以睁开眼睛，我站在长长地队伍前，努力地将手中的书放在额头前，直至确保眼睛不会触碰到阳光，我才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看着我，似乎在笑，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似乎有些茫然，但嘴角依旧微微上扬。

　　我别开目光，拥进了楼道。

　　我以为我不会和他再有什么交集，但总有那么巧的事。

　　他是我的后桌，叫姜堰。

　　“借我看一下。”我转过头，没有等他回答，就拿过了他的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我看了一眼字迹潦草如医生处方的本子，瘪了瘪嘴巴。

　　姜堰凑了过来，嫌弃地看了一眼我的本子：“字真丑。”

　　我抄完笔记，一本子打在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去的脑袋上。

　　“真凶。”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讪讪地拿回了笔记本，见我突然凑过去，立刻后退了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我。

　　我嘴角抽搐：“有那么可怕吗？”

　　他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

　　他说我应该改名字，夏婉这个颇具淑女色彩的名字，不适合我。

　　我觉得他的提议非常好，于是我奖励他：打扫厕所一学期。

　　有时觉得班长这个职务很烦，但看到他每次捂着鼻子从厕所里出来，突然觉得班长这两个字格外美好。

　　我喜欢站在不远处欣赏他的窘态。

　　他幽怨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地把手中擦过厕所墙壁的抹布扔向我，我看着落在自己鞋面上的抹布，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扫了他一眼：“恭喜你，开启了下学期的厕所打扫任务，祝玩家玩得愉快。”

　　我一脚踢开抹布，冷哼地转过头。

　　三

　　原来你早已走进我的内心。 ——夏婉

　　姜堰这个人在我心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学期，扯断了我一百三十三根头绳。

　　有闺蜜问我和姜堰走得这么近，是不是喜欢他？

　　我高贵冷艳地冷哼了一声：开什么玩笑？

　　回过头，发现姜堰站在不远处看着我，神色有些奇怪，那一刻我有些心惊，莫名地希望他不要听见刚才我说的话。

　　奥数比赛，全班九个人进入了复赛，我和他都在其中。

　　在开始考试的前一个小时，我突然肚子疼了起来，感受到下身的热流，脸色一白：大姨妈怎么提前造访了？他看到我，立刻跑了过来，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未见到我的严肃。

　　我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大姨妈来了。”

　　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然后看了一眼表，立刻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将手中的不透明塑料袋塞在了我的手上。我看着他的大红脸，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了，兄弟。”

　　姜堰冷哼了一声：“还不快点去。”

　　我立刻跑了，回来时，桌子上多了一杯红糖水，偷偷地看了一眼姜堰，突然发现，他长得居然那么帅。

　　姜堰回过头，我立刻低下头，喝了一大口红糖水，随后拼命地咳了起来。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要看就慢慢看，遮遮掩掩地干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红糖水，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抬起头周围的人都低着头，格外认真地看着书。

　　四

　　我已心动。 ——夏婉

　　姜堰在晚自习的下课，给我递了张纸条，让我到学校的小树林去。

　　我的心快速地跳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

　　小树林——学校情侣的约会圣地。

　　我快速地跟了上去，姜堰站在一棵香樟树下，校服的外套被风吹起，他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看上去颇有一种电视剧男主角的味道。

　　“什么事？”我跑到了他的面前。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轻轻地踢了踢他的鞋边：“到底什么事？”

　　“哦，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很平淡，说完这句话，突然抬起了头，看着我，目光热烈。

　　我的脸越发红了，我可以看到他瞳孔里的自己，表情有些傻。

　　“哈哈，是，是吗。”我眨了眨眼睛，有些语无论次“我，我也是。”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我就说嘛，我这么帅，你怎么会不喜欢。”

　　不过一秒钟，瞬间从温润如玉的男主角，变成了逗逼。

　　我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臂，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他立刻追了上来，拉住了我的手。

　　闺蜜知道后，并没有多么的惊讶，而是一脸“早有预料”的表情：“谁看不出你喜欢姜堰，天天围着他转。”

　　我的脸又瞬间涨红。

　　确定关系后，我和他的相处模式，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我们也成为了小树林中牵手约会的一员。

　　他说他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我当时是相信的，不是有句话说，女生在谈恋爱时智商为零吗？我觉得我已经变成了负数。

　　五

　　爱与不爱，只是一个字的问题。 ——夏婉

　　高二分班，因为我的物理落下，进了文强，他则进了理强。

　　我和他的相处时间更加少了，于是越发珍惜小树林的那十分钟时间。

　　我们没了高一时的那么多话题，只是坐在香樟树下的长椅上，长久地坐着。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我不知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多么心慌。

　　他沉默了几秒，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的冷淡，或许就是分手的前兆，但那时的我，并没有多么在意，或许是因为我刻意地忽视了他的冷淡。

　　高三后，学习越发忙了，小树林里已经没有了高三生。

　　我和他的交流，也就剩下了睡前的两个字而已。

　　我期待着高三的过去，我要和他考同一个大学，进同一个专业，这样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总是这么想着。

　　他的分手，是在高考前两个月提出来的，我满怀欣喜地跑向小树林。

　　他依旧站在香樟树下，和我说出了两个我从未想过的字：分手。

　　“不是说永远与我在一次吗？”

　　“哦，我的心永远与你同在。”

　　同一个地点，他说爱我，同一个地点，他说分手。

　　我愣了几秒钟，随后笑了起来，自尊心极强地我，给了他一个耳光，转身扬长而去，我不知道我转身后他的表情，我只知道回到班时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我给国外的大学发了入学申请，在高考的前三点，收到了入学通知书。

　　我坚信我是优秀的，我拿着通知书离开了学校，微笑地和每一个同学再见。

　　我想我和他再没有交集了，这次是真的没有交集了。

　　出校门时，我看到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只是一阵抽痛。

　　我害怕再次流下眼泪，脚下的步子瞬间快了不少。

　　忘了吧！夏婉

　　六

　　我们不过是陌路人。 ——夏婉

　　大学四年，我交了不少男朋友，中外都有，但再也没有当年的那种感觉，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毕业后，我在国外找了一份工作，后来被调到国内，在一个离A市很远的地方。我从来没有参加过高一的同学聚会，他也没有。

　　十年了，我回到了这座城市。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子里都是他。

　　我不知道我见到他还会不会在失态，随着约定时间的临近，我越发焦躁。

　　见面的地点，在我们高一时的那个教室。

　　我站在校门口，有些恍惚，看着教学楼，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我站在他的旁边，说说笑笑地走进校门，他推着自行车，微笑地看着我，不时地插两句嘴。

　　我站在小店的货架前，想要拿辣条，被他阻止，他瞪着我，将我推出了小店：“他说，辣条吃多了不好，会长痘。”

　　我和他走在小树林里，他把衣服披在我的身上，自己冻得瑟瑟发抖。

　　……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幸好没有流下来。

　　当我到教室时，很多人都已经到了。

　　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子上的他。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笑容，但已经不属于我，他，或许结婚了吧。

　　“夏婉！”十年不见的闺蜜看到我立刻抱住了我，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约三岁的娃娃。

　　姜堰回过头，朝着我点了点头，再次转过头去。

　　我突然笑了。这一刻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放下过他。

　　来时，我曾经幻想过无数见面的画面，但最后居然是这种，像陌生人一般，点头，微笑。

　　“婉婉？”闺蜜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抱起了孩子。

　　七

　　后来，我又在路上碰见过他，他牵着一个女子的手，看到我似乎有些惊讶。

　　我默然地蹲下身子，替自己的小儿子擦了擦沾满奶油的嘴巴。

　　他从我的身后走过，没有任何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