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华录·苏妲己》扶不苏

10、1

　　1

　　她一直知道他有心爱的人，但当爹爹问起是否愿意嫁给那人为妻时，她还是忍不住答应了。她对他的感情自从那日他战胜蛮夷部族，骑着马走入京城开始，就被她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虽然她知道自己嫁给他并不会幸福。大街小巷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他有深爱的女子，让他爱到骨子里的女子。自己就算成了他的夫人，怕是也入不了他的眼。

　　2

　　她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坐在床边，紧紧地抓着手中的帕子，闭着眼睛，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她的心一跳，除了害怕还有欣喜。

　　谁知听到的却是嬷嬷的声音：“夫人，您先睡吧，将军醉了已经回自己的院子了。”

　　门再次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她的心也沉了沉，扯下头上的盖头，想要哭泣，眼泪却似乎干涸，终究没有一滴泪留下。

　　慢慢地站起身，端起合卺酒一仰而尽。

　　她站于窗前，穿着繁琐的喜袍，一夜未眠。

　　大婚三日，她依旧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到，独自坐着马车回门。无视那些姐妹姨娘的嘲讽表情，无视那些刺人的流言蜚语，脚步加快，表面的笑容浅浅，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他是有事才没有陪自己回来的。她想着早晨丫鬟说的话，安慰着自己。

　　爹爹依旧是那个模样，看着脸色明显苍白的她摇了摇头，她笑了笑，拍了拍父亲的手，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没有人逼自己。

　　“爹爹，近日在将军府里闷得厉害，好不容易出来，我想趁着天色还早出去转转可好？”她笑得温婉，没有由头的让人心疼，父亲向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条件。

　　她再次急匆匆地出了国公府的大门，那些人的言语目光，说不在意终究是假的。

　　春日融暖，城外桃花林中的桃花全部都开了，这时正是赏桃花的好时间，桃花林中常常会举行各种各样的活动，热闹非凡。

　　她带着头纱，穿走在人群之间。

　　“好！”众人突然的一声叫好声吓了她一跳，她抬眼望去，愣在原地。

　　原来这就是有事，她轻轻地笑了笑，也是陪自己的心上人逛桃花林确实是有事。

　　“将军，夫人感情好得羡煞旁人啊！”那活动的主事，将彩头送到他的手中，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但依旧让她羡慕得想哭，她看着他希望他可以反驳。

　　但他听到那声夫人却似乎格外高兴，轻轻地搂着女子的肩头，往人群外走去。

　　她转过身，落荒而逃。

　　匆匆地进入了马车，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轻声说道：“回府。”

　　3

　　当夜他让她一起用饭，但她的心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冷馨，过来。”他对着站在门口的她招了招手，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行了一个礼。

　　“坐吧。”他的声音带着淡淡地疏离，也没有白天桃花林时对着那女子温柔的笑容。

　　她在他的身边不远处坐下，低着头，半晌换换开口：“将军，可是有事情吩咐妾身？”

　　“准备准备，我要让然儿进门。”他看着她声音顿了顿“以平妻的身份。”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大婚不过三日，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要自己为他准备娶另一个女人的事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是。”

　　他似乎没有看到她苍白的表情，低下头静静地吃饭。

　　她拿着筷子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将军，妾身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将军早点休息。”

　　他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4

　　她终是成了京城中最大的笑话。

　　国公府俨然也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就算她再不愿意，他心尖上的人也终究是进来了。她看着他脸上带着柔意的笑容，心如刀割，但依旧带着笑容迎接着那些宾客。娶姜然的婚礼规模，并不比她小。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背后有很多人看着自己，掩着嘴笑，她也知道自己的姐姐妹妹站得离自己很远，极力与她撇清关系。

　　“看夫人身子骨有些弱，现在虽然已经如春，但风依旧刺骨，若是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愣了一下，点点绯红瞬间染上脸颊：“谢谢将军关怀。”抬头，自己的父亲站在不远处，看着这里，她的身体晃了晃，笑容一点一点地收住，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虚弱的脸色惹得周围人议论纷纷。

　　他站在原地，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继续招待着到来的宾客。

　　她站在自己的院子里，披风落在地上，身影显得越发单薄，唢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听得格外揪心，闭着眼睛脚下一软。

　　5

　　姜然确实是个美人，特别是那双眼睛，一看似乎就可以让人陷进去。

　　“将军还在等着我，见姐姐脸色不好看，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姐姐了。”姜然对着她微微弯了弯腰，算是行礼，走了出去。

　　姜然进府已经有半月有余，日日过来给她请安，虽然在众人看来这请安和示威没有任何区别。

　　她看着姜然的背影，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杯子，继而又缓缓松开。突然笑了起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走近了内室，拿出帕子捂着了自己嘴，血腥味弥漫着口腔之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前的事物变得有些模糊，脑子里似乎有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

　　他依旧很少来看她，只是有时偶尔在带姜然出去时给她带些东西。

　　她将那些东西收好却从来不用。

　　“夫人，您怕是……”郎中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这事情你给我保密，任何人问起只说我身子弱就可以。”

　　“好。”

　　6

　　姜然的父亲被抓了，涉及通敌卖国，皇帝大怒，满门抄斩。

　　她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去，虽然已经步入初夏，但她依旧觉得寒冷，听着丫鬟说姜然日日跪在将军的书房门口，希望他可以救自己的父亲，但他却从来不见她，让人将她打晕送回院子。

　　她听到了也就笑笑，并不多做评论。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但心里终究不愿意相信他那般薄情。

　　姜然死了，就在姜家被满门抄斩的第二天，上吊自杀。

　　他没有见她的最后一面，让人一口薄皮棺材从后门送了出去。

　　她听了依旧笑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她。

　　都说人快要死了的时候，那些曾经遗忘的某些事情会重新出现在脑子里。

　　她天天躺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闭着眼睛，回想曾经。桃花已败，但叶子依旧翠绿。

　　记忆里总有一个人喊着自己的名字：馨儿，馨儿，待我得胜归来，娶你为妻可好？

　　他又走了，国家东边出现了叛军。

　　离开时，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让她等他回来，说有事情告诉她。

　　她虽然点头，但也知道，自己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7

　　她在桂花飘香的日子里离开，

　　他在大雁南飞的日子里归来。

　　他将她风光大葬，虽然没有任何悲伤的表现，但亲近他的人知道，自那以后，他的话愈发少了。

　　夜幕降临，他站在她的院子里，坐在她常常坐的位置，闭着眼睛：“馨儿，你为何不等等我？为何要忘得那般干净？”

　　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