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天》寂寞是杯酒

32、嘀嗒嘀嗒

　　清晨，伴着鸟鸣，林克叙带着早餐穿过医院里的花园，进了病房，他看到顾侑早已醒了，正在床上发呆，他从床前拿了水杯到饮水机接了热水，接着把水杯递给顾侑，“在想什么呢？喝口水吧。”
　　顾侑回过神，抬眼看他，眼中充满疑惑，语调冰冷地问：“林克叙？你怎么在这里？”
　　林克叙拿着水杯的动作僵住了，不过很快释然微笑起来。

　　顾侑靠在床头，看着时间滴答滴答，李桃源已经沉睡，顾侑问，“这会儿是几号了”，林克叙顿了下，说:“ 29号。 ”
　　“过了……两个月？我昏睡了这么久吗？”顾侑自问着。
　　林克叙咬了咬下唇说：“你不是昏睡了两个月。你是……”
　　“嗯？”顾侑疑惑地看着他。
　　“让周医生跟你说吧，他的解释会更专业点。”林克叙回身去找周医生。
　　“桃源！！桃源！！！李桃源！！！”林克叙对着天空大声地呐喊着，“你真的离去了。”他的面颊落下数滴泪珠，呼出气，似乎，这样能够平静他烦躁的情绪。
　　当林克叙发泄出来之后他赶到病房前，周医生应该已经告诉顾侑了。
　　“你说什么？！我……去了巴黎……找黎桑？”顾侑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医生。
　　“是的，是你的另一个人格去的。”
　　“人格……”
　　“我刚刚已经解释了，你在车祸以后并没有昏睡，而是以为自己是李桃源而清醒继续生活了这段时间。”
　　“李桃源？”顾侑想了想，她看向了林克叙问：“是你的朋友李桃源吗？”
　　林克叙点点头。
　　“她呢？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她……走了，因为车祸。”林克叙低下头，快速抹去又跑出来的眼泪。
　　“对不起……”
　　林克叙笑道：“你知道吗，本来我很懊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在她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回到她的身边，因为你，我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为什么我的第二人格会认为自己是李桃源呢？”
　　周医生转身从包里拿出一本绿色的本子，“我想应该是因为这本日记本。”
　　顾侑觉得那本子有些眼熟，“日记本？”
　　“是，你还记得你拿错了李桃源的日记本吗？我猜，你是看了她的日记本，在车祸的刺激后引发了李桃源这个人格。”
　　“你只有六十天的时间！”
　　“我真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以前我觉得可以得到时，你总摇头，现在我像中了大奖，倒感觉不太真实。”
　　“我守约参加节目，现在到你兑现诺言了。”
　　为什么，顾侑觉得自己的脑海特别杂乱，竟然快喘不过气来。
　　接过林克叙递的水，对于他的体贴，顾侑感到温暖又不太适应。

　　顾侑平复了会儿，时间的嘀嗒似乎不再让顾侑烦躁，林克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顾侑看着杯子里的清水，好像一些画面在上面浮现出，她想她需要倾诉，她需要解放自己。
　　“我的妈妈，似乎一直都不快乐，爸爸很忙碌，我总是在妈妈的管束之下。”这是顾侑第一次对人吐露心声，林克叙也没有惊讶，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最好的朋友曾说，跟黎桑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因为，妈妈，她总是严厉的，她的板子会因为一道错题数十次落在我的手心，她的时间都用在“培养”我身上。
　　于是才有一开始那样沉默的我，于是才有后来那么快乐的我。
　　不像李桃源和你，我一直没有什么男性朋友，也没有很多好朋友，我最好的朋友只有孙悦欣，从小学到高中我们都在一个班里，只是后来我们不在一个大学了，我一下子孤独到身边甚至连一个交心的人都没有，所以我很羡慕你们俩，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情侣，直到有一次身边的人打趣桃源，她直摆手否认，想到她那个模样我便觉得有意思。”顾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我一直认为男女之间不会有纯洁的友谊的，所以我对你们很好奇，桃源她是个乐观善良的人。
　　我小时候，很渴望交朋友，因为我几乎是在书房里泡大的，妈妈只允许我呆在里面看书，有些对我来说挺难的，有些很厚的书，我都慢慢把它读薄了。但是，我的努力，从来没让妈妈开心过。她总是让我再做多一些，再读多一些，从来都吝啬于给我一个微笑，但我从来都是爱她的，因为是她教育我，是她陪伴我……”顾侑面上是复杂的神情。
　　“反观我爸爸，他对我总是有些回避，我小时候没意识到，后来渐渐懂事了，心里会因此而难过。
　　似乎我的家不一样。
　　妈妈在我记忆里，总是背对着我，就连自杀，我发现的也是她冷漠的背影。

　　妈妈留下了一封信，信里她对我说的话，要比之前对我说的任何一次都要多。

　　而那时候正值暑假，我知道黎桑被埃斯舞团选中了，我很为她高兴，她的舞蹈能被选上上那样高级的舞台，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她却哭着说她拒绝了，呵，她明明是想去的。
　　唉，也许，是我一厢情愿这么想，那时我越来越无法正常地对待她，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我需要一段冷静时间！

　　也许是因为妈妈留下的那封信让我知道了为什么她总是阴郁，为什么她给我的总是严厉和背影，为什么爸爸似是回避。
　　妈妈是同妻，她把爱给了一个骗子，那对我是场不小的震撼。
　　医生说妈妈是抑郁症导致的自杀。
　　那么久以来，妈妈大多背对着我，她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我难以想象，我也不能安慰她一丝一毫，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无能为力。
　　我恨我爸爸，我恨他！是他的欺骗利用使得妈妈饱受折磨，也使我受伤。
　　信里面，妈妈说，她恨同性恋，我拿着信的手都颤抖了，妈妈，你恨我吗？
　　如果时间能倒回，我还会吻黎桑吗？
　　我想，我会，我不后悔。
　　只是我……我一时无法面对了。
　　我无法避免的慌乱，我在那样的节点选择了愚蠢的方法，我想赶她走，赶她去理想里最高的阶梯。
　　所以，那时才利用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顾侑一声声地道歉哽咽着，她不知道他是否会原谅，她只是一声声说着，似乎这样能减轻内疚。
　　顾侑自觉自己是如此懦弱，假装了许久，逃避了许久。
　　她的内心一直以来是如此的压抑。
　　他抽了纸巾帮我擦掉眼泪，顾侑吸了口气说:“她要生日的时候，我准备去巴黎找她，因为我们之间有过约定，我有很强的预感，我跟她之间彼此的连线扯痛着我。
　　我纠结了好久，我在大屏幕上看到了她，她说在等着见一个人，我的心里充满喜悦，可能，那么多的可能，也许是想再见我，我忐忑地买了机票，迫不及待地收拾出发了，虽然偶尔怀疑着自己只是空欢喜，我想去见她，我再也忍受不住了。
　　“那你最后为什么没去？”
　　“因为柏先生，他就是我父亲的爱人，之前，他曾来找过我，我都避而不见，那次他一路追到了机场，跟我说，我十年未见的父亲就快不行了，他说父亲真的很愧疚，至少让我们最后见一面，他不知我这趟旅程会去多久，于是一定要留下。”
　　林克叙听她说的是父亲，亲切的称谓，话里却是生分。
　　“我跟他走了。”顾侑捂着脸，指缝落下眼泪，她抹去眼泪，“电视上，她说……她要结婚了，幸好……她要等的人一定是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我。”顾侑惨然地笑了。
　　林克叙看不出她脸上如她所说的“幸好”，她根本在说谎。
　　“我是无耻的，车祸以后，心幻化成另一个模样来伪装！来逃避！
　　也许正是羡慕桃源的纯真，才会一时以为自己是她吧。
　　也许是在机场拿错了日记，我看了，让我对桃源有了更深的了解，导致车祸后那样的事情。
　　双重人格还是其他都不重要。
　　变成那样的我会好过一点。”
　　“这也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林克叙给顾侑递过纸巾。
　　李桃源带着被顾侑抑制的喜欢，因为忘却了黎桑，就爱上了高纹。
　　但却无法全心全意，顾侑的思想和记忆在侵袭她，伪装，是无用的。
　　但桃源的出现，确实了却了顾侑的一大心事，顾侑一直压抑着，不肯去找黎桑，窝在充满她们甜蜜回忆的地方等待着，最后，却以这种理由，让自己去巴黎，她心心念念的人所在的地方。
　　“我以为我在梦中见到了她。”
　　“什么？”
　　“在巴黎的时候，见到她的时候，我醒来了。我以为是在做梦，她冷冰冰的让我好难受，虽然以前在梦里她也曾这样，没想到那是真实的。”
　　“难怪那时你会昏倒。”
　　“其实没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顾侑缓缓闭上眼。

　　林克叙愤怒地抓住顾侑的衣领，吼道：“这世上不如意的人要比你困难许多，你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不停地贬低自己，让自己无地自容，别假想世界为难于你，世界才懒得管你！本来高玟或是黎桑都是真心实意地爱你，既已曾经拥有，就没什么好不满足了，多少人都没能体会一下爱情的滋味啊！李桃源还那么年轻，她不想走，就走了！你却连振作的勇气都没有！这世上哪有没有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我！如果你是男的，我就让你吃一下我的拳头！”
　　顾侑眼珠转向林克叙的涨红的脸，又垂下眼眸，“没有一个人确实不是不能活，但失去她，我的心就好像已经死了。”
　　林克叙抓住她的手顿住了，慢慢的，手无力地松开。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激动的。你……算了，我出去透透气。”
　　时间还在走。
　　顾侑望向窗外，“阳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