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方昭轩

6、第六章

　　一大早，还在睡梦中的景礼被含玉唤醒。

　　“景礼姑娘，沐掌门已在大殿候着了，您快起身，收拾收拾便该去抚仙谷了。”

　　睁开眼，景礼看到含情端着洗漱的面盆站在床前，含玉在撩挂床帘，顺手收拾着她的衣物。

　　“这就起身了，”往外看了一眼，天还是漆黑的，“怎么今天这么早？”

　　“今天啊，是沐掌门讲经说法的日子，待会儿沐掌门将您和其他四位姑娘接去抚仙谷安顿好之后，还需要沐浴更衣，然后再去大殿讲坛为天门弟子开慧。”含玉上前为景礼更换衣服，看着她一脸迷蒙没睡醒的样子，缓声解释道。

　　据祭司说这次的五位姑娘都是天女转世，天女归来于他们天氏一族是天大的喜事，含玉含情自然伺候的更是卖力，若不是抚仙谷有规矩，她们定要请命随姑娘一起去抚仙谷服侍的。

　　“如此这般我倒是有耳福了，民间更有传说说若是能受的沐掌门点化，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沐掌门自然名声在外，若不是天门设了结界和障碍，只怕年年趋之若鹜的人都能将天门的门槛踏破，只是沐掌门的弟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天门现下只有金木水火土五大师兄为天士辈，天金和天木两位师兄于百年前便开始收徒，他们的徒弟为天农辈，据说今年天水天火天土三位师兄也要开门收徒弟了呢。”

　　这以金木水火土命名，也是挺有意思，对于抚仙谷，景礼还有不解，“含玉姐姐您方才说天金师兄他们是天士辈，可以和我仔细说说这是怎么划分的吗？”

　　“这天门弟子呐，分为五个等级，最高天士便是五大师兄们，再往下依次为天农，天工，天商和天奴，姑娘您去了抚仙谷，是归属于天商辈的。”含玉给景礼整理好衣领，便是将面前的姑娘给收拾好了。

　　“天奴一辈是犯了错但不至于被赶出天门的弟子。”含情见景礼似乎还想问什么，便补上一句，“姑娘我们快些出去吧，别让沐掌门久等了。”

　　景礼张了张嘴，可是看着含情含玉已收拾好等着她出门，便也不好再做打听，想着终究有什么等去了抚仙谷再打听也是一样。

　　抚仙谷于抚仙湖旁而立，景礼她们在入谷前，皆被湖水风光所吸引，平静如蓝色镜面一般的湖水，时隐时现波光粼粼的涟漪，仿佛湖底的碎石都清晰可见。

　　像受到蛊惑一般，景礼看着看着便痴了，像遭到召唤一般，腿脚不听使唤便往湖边走去。

　　“你在做什么？”

　　腰身被揽住，头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景礼这才回神，低头，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湖边，差一步，便要跌进水里。

　　往后退了几步，景礼微微俯身，“谢谢沐掌门，方才是景礼走神了。”

　　这湖底便是天族圣物，难道，她是受了那圣物的感应？沐梵尘放眼望去，可这湖水波澜不惊，连一丝涟漪也不曾泛起。

　　“这是抚仙湖，虽然看着清可见底，但其实很深也很危险，以后不要一个人过来，记住了吗？”

　　“景礼记住了。”沐梵尘心上的那人儿，是乖巧的，所以这段日子，她会很听话。

　　“我们继续走吧。”

　　回归队伍，一行人往抚仙谷走去。景礼回头，对着这片深不可测的湖水，直觉告诉她一定有着诱人的秘密，但是会是什么呢？

　　只是，她不可以好奇。

　　到了谷口，天木已经在候着了，见着来人，大步迎上来。

　　“师父，大殿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您先进去。”

　　沐梵尘的目光落在景礼一行人的身上。

　　“师父，这里交给我便好，我会带她们去大殿，位置都已经安排妥当。”天木一行人昨日才带着新选入的弟子进入天门，按照沐梵尘临行前的指示，他们为新人又多加了两道关卡，所以昨晚才进入天门。不过这一届新人的资质都很好，没有一个被落下，其中那个苏兰儿，表现尤为突出。

　　沐梵尘点了点头，便径直去大殿准备束发更衣，这是天门历来的传统，每月第一天，由他来给所有的弟子讲经传道，特别是今日还有新弟子。

　　天木领着景礼五人进入大殿，也许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苏兰儿和景礼都是一眼便看到对方，眼神交汇，景礼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苏兰儿冷哼一声，下巴高高扬起。

　　新人们的位置都安排的靠前，自然引得众人围观，虽然这十五人无论男女，在样貌上较之常人都是略胜一筹，开始见着苏兰儿，众人讨论着这个姑娘是不是这一届新人容貌中的佼佼者，将众人的议论纷纷听在耳朵里，苏兰儿不免得意，要知道在他们西木国，在姿色上除了木樨公主，便没人胜得过她，除了……

　　想到这，苏兰儿沉下脸，正好景礼一行人在天木的指引下缓缓而来，聚在苏兰儿身上的眼光，瞬间被引开。

　　看到景礼，众人的议论较之方才声音又大了些，直感叹眼下天门选徒，除了资质，容貌也被列为首选要素之一了，方才的那位姑娘的相貌已是人间难得绝色，眼前这位更甚，更逞论举手投足之间，浑然天成婉转动人。

　　“狐媚！”景礼和苏兰儿中间隔了两人，待坐下时，苏兰儿这不大不小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景礼但笑不语，不是没有感觉到苏兰儿敌视的眼光，只是她今天心情好，不打算与她一般计较。

　　三声撞钟声响起，大殿里立刻安静下来，一席白衣，金带束发，沐梵尘在大殿正中的主位上坐下，于他身侧站立的天金向前两步，复而转身，俯身，双手作揖高于头顶，沉声道，“拜见掌门。”

　　大殿里的弟子们一齐起身，齐整的声音紧追天金其后——

　　“拜见掌门。”

　　“入座吧。”沐梵尘又恢复了清冷淡然的样子，敛下眉眼，翻开面前的讲义，沉声缓缓道来。

　　“景儿，我怎么今天才发觉，这沐掌门居然有这般面冠如玉的相貌，还有他身边的天金师兄，亦是棱角分明中透着冷峻，看着就让人好生欢喜。”落座时，辛梅凑在景礼的耳边小声低语着。

　　景礼抬头，果不其然，沐梵尘之前和她说的障眼法散去，她终于可以看清他的真容。

　　虽如辛梅所说，美则美矣，只是这相貌配上周身清冷的气息，太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喂，你不会春心大动了吧？”景礼装模作样地翻着书本，嘴里打趣着辛梅。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她已经努力让自己和众人示好了，可还是落得个受人排挤的下场，一行二十人，除了辛梅和苏兰儿，几乎还没有人主动和她说话，有时候她主动找别人，还落得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下场，不想反省自己，景礼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苏兰儿的不积口德上，对，一定是她从中挑拨。

　　不过，景礼翻着书本的手顿了下，她也不在乎不是么。

　　又翻找了几页，总算跟上了沐梵尘的节奏，她只不过晃了神，沐梵尘居然讲了那么多，亏得她之前阅读过这本书，只是里面有些内容是她想了许久也没答案的，正好借此机会听听沐梵尘如何解释。

　　执笔，就着沐梵尘的节奏，景礼做着批注，一脸专注严肃。

　　沐梵尘讲着课，却也在观察着下面的人。

　　到了今天，那障眼法便失效了，将新进弟子各种错愕诧异惊艳的表情看在眼底，沐梵尘并无反应，只是景礼的态度，让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一开始，她是震惊的，不过很快，她眼底的情绪就散的干干净净，居然在第一天，她便能跟上他讲课的节奏，那奋笔疾书的用功模样，像极了他的兮儿。

　　中间沐梵尘因为想到兮儿顿了几下，重复了几句方才讲过的注解，便看到景礼向他投来的疑惑眼神，好似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还特地往前翻了几页讲过的内容，以佐证自己的观点。

　　这一点和他的兮儿又不像了，兮儿虽然用功，但终究是孩子心性，每每学习功课时，总惦记着玩闹，不像她这般认真。

　　收回目光，沐梵尘又恢复了语速。

　　景礼看着书上满满的注解，感叹着沐梵尘果然是高人，其他方面没有验证过她先不下判断，但仅是这书上一些晦涩难懂她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的经法，经他三两句点拨，竟如茅塞顿开一般清明，就让景礼打从心底里佩服。

　　当然，如果没有中间的停顿和反复，那么这一节课可以堪称完美。但毕竟人无完人，哪怕高高在上的那位可能已经是神仙的级别，但是犯错嘛，谁都会，神仙自然也不例外。这一节课，还论证了景礼的这一观点。

　　结束了早课，景礼见着身边的人都分别被安排有了去处，她也不急，便坐在原位上等着。

　　“第一节课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收获？”天木来寻景礼的时候，看到她坐在位子上看着什么，便站在她身后，看到书上的批注，便没忍住随手翻了几页，言语间多了几分惊喜，“这才第一节课，你便可以跟上掌门的进度，很有悟性，非常好！”

　　“是沐掌门解说的好。”景礼这下也算瞧明白了天木的相貌，相较于沐梵尘和天金高不可攀的清冷，天木这温文尔雅的相貌气质，对极了景礼的胃口。

　　“走吧，接下来的时间归我管，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景礼被分给天木做额外指导，除了大学堂，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都会由天木来给景礼教授武学以及一些基本术法。

　　“抚仙湖？”早上就是这潭湖水，引得她差点落入水中，不解地看着天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们现在去抚仙岛。”扶着景礼上了竹筏，天木施法，竹筏立刻在水面上滑动起来。

　　景礼踉跄了下，好在天木及时扶住了她，“天木师兄，我可以和你学这个术法吗？”

　　“为何想学这个？”

　　“好像比较能用得上。”人家都是御风飞行，她这练就一番水上漂的本事，以后就再也不是旱鸭子了。

　　“你倒是会挑，选了一个基本术法里最难的，这样吧，咱们从最基础的学起，争取一个月之后，你可以自己掌握这竹筏。”

　　“谢谢师兄。”景礼回头对着天木粲然一笑。

　　天木被这笑晃了神，半响，才幽幽道，“你这笑，倒是像极了小师妹，她开心的时候，也会如你这般，虽然你们容貌不一样，但神情是极度相似的。”

　　又是天女，景礼嘴角的笑意隐去了几分，这次她竟演的如此入骨传神么，竟人人都要来和她说她像那位已死了百余年的天女。

　　“师兄说的小师妹，我在天女阁见过画像，和景礼并不像。”

　　“点灯的事情我听说了，也许你不是完整的她，但是毕竟也是她的一部分，早晚，小师妹会回来的。”天木微笑，仿佛又想到当年他们师兄妹三人一起历练，一起受罚的场景，那时候还没有天水，天火，天土他们，天门天士辈只有他们三人。

　　天门的人还真是直白的耿直啊，一点都不考虑当事人的感受……好在她和那什么天女转世没什么关系，只是苦了辛梅她们，因为那一魂还是一魄，不仅被当做替身，还得被这般惦记。

　　“好了，我们今天强度不大，因为你没有武功底子，所以今天我们从基本功开始练起。”

　　说话间便到了抚仙岛，这湖中央的孤岛虽然不大，但是郁郁葱葱的，有花有草，看着便让人心情大好。

　　“好。”

　　“前两个时辰压腿，后两个时辰蹲马步。”

　　这么久？景礼皱眉，不过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压腿于你倒是没有半分难度。”

　　景礼身体的柔韧性超出了天木的预想，无论是劈腿，下腰亦或是后空翻，只需要三两句指导，景礼便可以完成的很好。

　　“可能是景礼自幼练舞蹈的缘故吧。”半个时辰过去，景礼施施然起身，走到天木面前站定，“接下来是扎马步吗？”

　　“你等一下，我们可能要调整课程安排了。”天木原计划是将景礼当做一张白纸来教授，可是眼下看来，这姑娘不知道后面还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资质尚佳的她，让天木很是期待。

　　“好。”景礼目送天木去凉亭，看他执笔在石桌上的纸上写着什么，还在原地的景礼转了一圈，便小跑到湖边的樱花树下，撩着湖水洗手净面。

　　待天木调整好计划后，便看见景礼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玩水，便起身去唤她。

　　泼着水花，伴着微风和时而从树上散落的花瓣，景礼干脆脱了鞋袜，撩起裙摆，在浅滩上和鱼儿嬉戏起来。

　　“景礼姑娘。”天木出声，和转过身的景礼视线对上，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师兄，你会笛子吗？”拿下别在腰间的玉笛，景礼含笑的双眸看着天木，示意他接过。

　　“会。”接过笛子，悠扬的笛声自指尖流出。

　　伴着笛声，景礼提着裙角，微微俯身施礼，而后下腰迈开步子，在水中转起圈来，另一只手举过头顶，做雀鸟状。

　　溅起的水花，漫天飞舞的花瓣，伴着笛声和景礼身上首饰清脆的碰撞声，是一番说不出的风情。

　　欣长的玄色身影手执玉笛，水中的粉衣少女伴着笛声翩翩起舞，沐梵尘来到抚仙岛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情境，本是依次来问问景礼这第一天的感受和天木的授课安排，不曾想却撞见这一幕。

　　“你们在做什么？”

　　笛声戛然而止，天木看到师父立刻作揖行礼，心下却大呼不妙，“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