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给我你的小心心吗》陈笔酒骨

88、88颗小心心

　　88颗小心心

　　“我们太子是多么金贵的一个人啊，哪怕看中谁家姑娘，也理应是那位小姐进宫见太子才对。”年轻的公公忿忿不平，道：“太子要是跑马太急受伤了，一万个千金都赔不起！”

　　老公公深以为然，不过笑得和气，借着小公公的搀扶边走边道：“这样也好，太子这些年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若是找到一位善解人意的太子妃，立了家，就不回总游历在外了。”

　　两人走得远了，果然是唯二落下的人，只等他们看不见身影，那些士兵才全番撤去，大街又变得空空荡荡，有些小商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人再来驱赶他们，飞快地占取位置摆摊，很快又是热热闹闹一片。

　　姜江啧啧称奇地看完这绝对的权势，在皇权面前无人可以僭越，平民皆如烂命，若是冒犯皇室的尊严，皆有可能成为马下的花泥或士兵枪下的亡魂。紫沛上人站在他身边，见他一直盯着皇室离去的方向，略带试探地问：“向往吗？”

　　“师父为何问这种问题？”姜江失笑道：“我自手中木像能唤来亡魂后，越发觉得，世间万物如尘埃草芥，任世人生前呼风唤雨或低微悲哀，死后一样舍了肉、体，成为一缕轻魂。魂魄对我而言，不过有所求或无所求，有所求地托身木像让我解了平生未了心愿，无所求地早早投胎毫无干系。既然死后都一样，也不会对他们生前羡慕向往。”

　　除非他们能给我小心心，这样我还会感激一番。他默默在心中补了一句。

　　紫沛上人微微皱眉，道：“从我捡起你的那一天，你就对任何事物可有可无，当真没有什么渴望的东西？”

　　几乎是对方一说完，语托就跳出来在姜江耳边不断怂恿，姜江愣了一下，才略犹豫道：“我是有一样东西很想要，这东西不伤师父性命，不……”

　　“不给！”他还没说完，紫沛上人就打断了他，并且转身就走，面上似乎还有些郁郁。

　　姜江三两步跟上道：“我还没有说完呢，师父知道我想要什么？”

　　紫沛上人头也不回道：“你想要我的心。”

　　姜江和语托的确十分垂涎这颗稀有的黑心，不过送生魂是要心甘情愿的，他不会强硬地夺取。以为紫沛上人误会了，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江是想要师父的心，不过此心非彼心，是……哎，我也说不清，不过不会伤害您。要是师父不想给，就不给，可别把我想成一个坏人了。”

　　“我知道，你在我面前问别人要过几次。”紫沛上人忽地转过身，黑瞳深深，“你要了这东西就会走吗？”

　　走？走到哪里去？姜江不懂师父问这话是何意，紫沛上人却深深看他一眼，又道：“算了。”

　　算了？又什么算了？他这会就像站在一团缠线之中，知道对方不高兴，却找不到对方不高兴的线头在哪，只好无头无脑地跟着别人走，一晃就眼前一亮，来到极其精致的阁楼前。

　　这是一座三层的玲珑阁，四周酒楼无数，唯它最高，占地最广，却偏偏六面朝路，八方来客，檐角勾翘，小瓦红砖，红带坠落，丝绦无数，精巧得宛如一颗六面骰子，在规规矩矩甚至颇为气派的酒楼衬托下，显得奢华精致，玲珑无比。迎面有女子温柔的香气扑来，无论是半敞的窗中，还是一览无遗的楼中美人靠上，都能看到有纤纤美人来回走动，当真玲珑阁中藏美人，长安城中藏长娉。

　　抬头正好撞上“长娉楼”的楼牌，三个字写得极尽缱绻，不知是哪位名士写了刻得，未有落款。

　　这是姜江第二次逛花楼了，第一次还是个小屁孩，跑不快还要人抱。他跟着进楼，一路虽有姑娘暗送秋波，却和永安镇的花楼女子有天壤之别，妩媚中更加矜持，自有暗涌的勾魂之态。

　　正逢长安花宴，花楼中放了许多鲜花，却没有一株是剑兰，都是些红艳娇媚的，想是为了应个景，过个节气。来来往往的客人中，皆是富贵体面之态，独独秦玥一人穿得鸦黑，胸襟衣裳也没拉好，头发照旧乱翘，不修边幅，哪怕坐在大厅的偏僻角落也很是扎眼。

　　他们二人朝秦道长走去，姜江找了找，没看到小二哥，正想询问，秦玥就像招小狗一般唤他坐下，道：“别找了，那小犊子去找他相好了，可不敢跟我喝花酒。”

　　姜江大奇：“小二哥有心上人了？”

　　“唔，他没跟你说？就是你那师姐啊，这些时日他们二人常常通信，我见他将那些信宝贝着收在匣子里就问他是不是对丫头片子有意思，他应了。”秦玥将事先点好的花茶推给紫沛上人，却见好友不慌不忙，自己不品，先推给徒弟，又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姜江面前的小碟中，有些纳闷道：“你喝你的啊，他没长手吗？要你伺候他！”

　　姜江默默地消化这个大消息，心想怪不得小二哥最近给他写的信中好几次提到了师姐。一边想着手里就被塞进一杯热茶，正好渴了，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觉得一股清甜甘苦涌上，虽然是解了渴，却始终喝不惯，便默默放下杯子。紫沛上人见了，又唤了正好路过的丫鬟。

　　花楼里的丫鬟都梳着俏皮的双环髻，两髻一边接着长及腰间的艳色缓带，笑眼盈盈，眼下这个被叫住了，一看这桌客人个顶个长得好看，器宇不凡，眼睛瞬间亮了，道：“三位道长有何吩咐？”

　　紫沛上人道：“取一壶泠泉来。”

　　双环髻的丫头福了福身，留恋地看了一眼三人，最后视线停留在秦玥胸前几息，秦玥往后一摊，手搭在椅背上，朝她咧起一个颇为邪气的笑，羞得小丫鬟红了面，匆匆退下了。他便颇为得意道：“看来在这场合，还是我比较吃香。”

　　紫沛上人不与他计较这些，细细尝了茶，才道：“你没叫他？”

　　“哼，简家主忙着呢，被他那小外甥缠得脱不开身，托人回复我说晚点来。”无需点名道姓，秦玥就知好友说的是谁。他用手撑着脸歪头打量这格外热闹的长娉楼，道：“仙怜花一年只接一次客，偏偏捧场的人一年比一年还多，这就叫越得不到的越勾人。”

　　的确，这花楼的客人多得未免诡异，大厅满满当当就算了，连楼梯走廊上都站了许多人，一脸兴奋，似在翘首以盼。他刚说完，先前的丫头就提着金壶过来，闻言笑道：“我们的主人可不是单单是因为得不到才引得这么多人来的，她长得甚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更何况于书法上惊才绝艳——客人你看，那边站着的那位穿绛衣的大人，正是当朝丞相宇文修，洁身自好，偏偏每年这个时候都来长娉楼，就是为了求一幅我家主人的书画。”

　　姜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到腰板挺得笔直的美髯公，果然一身官气，与这纸乱金迷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来到这边，最为苦恼的不是修为造诣，而是书法，握着长长的笔杆，笔头却软得不像话，很难写好字，常被紫沛上人教导训斥，所以格外佩服写书法写得好的人。他道：“那是很厉害的。”

　　丫鬟本来频频朝秦玥暗送秋波，之前匆匆扫了一眼，只觉得紫衣道长太冷，紫衣少年面嫩，算来算去还是黑衣道长好勾搭。谁知这少年一说话，惊为天人，声线干净清朗，再一看相貌，俊朗正气，虽然年轻了些，却是姑娘家梦寐以求的嫁人对象，一看就很可靠！
　　她刚刚还滴溜溜转的眼睛转不动了，盯着少年看，心中涌出一股躁意。明明接待了不知多少客人，却是头一次怦然心动，人群嘈杂，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放下泠泉！”

　　丫鬟这样看客人可谓极其不礼貌了，忽然一道冷冷的嗓音将她拉回，这声音又低又沉，冻骨得很，将她激了个哆嗦，随即又看到一双结了霜的凤眼，眼神不善，吓得立马放下金壶，转身跑远了。

　　“何必这么凶。”秦玥见紫沛上人收回慑人的视线，又取出绢布盖在金壶把柄上，缓缓倒出泠泉水。他方才被姜江夺了风头，十分不爽，可又不愿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只调侃道：“你还这样小就会到处勾搭人了，长大了肯定不得了。”

　　姜江还想听那丫鬟多说一些花楼的事，结果她却跑了，懵道：“我做了什么？”

　　紫沛上人还冷着脸，将装着泠泉的杯子推给他，道：“你什么也不许做，话也少说！”

　　姜江不知所措，只好捧起杯子默默喝水，叮嘱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
　　他咂了一口，这泠泉果真甘冽，入口一派清甜爽利，忍不住就喝了半壶。

　　“呵，你这个师父管得挺宽！”秦玥挑高眉毛道：“奇了怪了，我就说你从来不喝花茶以外的水，怎么还要了泠泉，搞半天是给徒弟喝的。什么时候这天下还变成师父伺候徒弟了？”

　　紫沛上人沉默一会儿，才道：“我这是为了他好。”

　　“也对，姜江还小，是得紧紧他的性子，免得他沾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秦玥道：“因着他忽然长大了，也沉稳，我险些忘记他是个孩子了，得，我们下次少来这种地方吧。”

　　紫沛上人垂着眼，旁人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只听到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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