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1颗小心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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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颗小心心
“死、死了？”姜江睁大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抱住小小的自己，惶恐地问：“大叔……水鬼会杀人吗？”
大汉道：“鬼都不是好东西，下了阴间的腌渍物，哪个会不想拖几个阳间的下去？水鬼也是鬼，而且更凶残，它们会用长长的头发和鬼爪抓住你的脚，你要是被盯上了，叫都来不及叫，就会被拖到水里活活淹死！”
他意欲恐吓，手上动作也张牙舞爪，朝小孩抓去，喝道：“纳命来！！”
姜江配合地“啊啊”两下，从凳上跳下来，一头扑进旁边沉静冷漠的紫衣男人怀里，叫道：“师父我怕！”
紫沛上人将他揽进怀中。
大汉就哼哼，道：“知道怕了吧？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就想去烧水鬼，别开玩笑了，那水鬼能翻云覆雨，到时候邪雨一降，管你什么火种，都烧不起来！”
他收了手，放在腰间，有些得意洋洋，看起来应该是家中有孩子，逗习惯了，并且引以为乐。
姜江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恨不得埋进去找出这香源在哪儿，可还是忍住了，只别过脸，从师父的衣袖间怯怯地露出一只眼，问：“那大叔，你也见过水鬼吗？”
大汉不拘小节，直接提了姜江之前坐的板凳，一屁股盖下来，道：“那可不！爷可是从水鬼手里活下来的！”
“哇！哇哇！好厉害啊！”姜江活像被英雄吸引的正常小童，眼里有万丈光芒，憧憬得纯粹可爱，他转过身，抱着师父的胳膊，又害怕又好奇地问：“你不是说水鬼很厉害吗？那你没被它捉走，你肯定比水鬼还厉害！你打败它了？”
在这样干净的目光中，哪怕有心吹嘘一番，也不太好意思对一个小孩撒谎。
大汉假咳了一下，道：“打败它……我还真没做到。”
姜江歪头，不解道：“没有打败它？那你怎么逃掉的呢？”
大汉回忆道：“我在云阳镇的时候，被一场邪雨一浇，整个人就失去了神智，再醒来时，看到身边都是村里人，说我很幸运，从水鬼手中逃脱了……虽然当时醒来，包括此后两日，迷迷糊糊，但是从昨晚开始，我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左右看了一眼，神神秘秘地，凑到小孩面前小声道：“我觉得，我好像看到了那水鬼长什么样！”
姜江一愣，反问他：“大叔说话好古怪啊，看到就是看到，没看到就是没看到，怎么会你觉得呢？”
大汉摸摸自己粗糙的胡子，也有些犹豫，道：“这该咋说咧……就好像做了梦一样，在梦里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但是醒来以后就死活想不起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思中，应该是努力回想水鬼的样子。
另外一个瘦弱的同伴就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你别想了，从昨晚开始你就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既然大难不死，又何必钻牛角尖？你媳妇孩子还等着你回家，别去掺和了！”
那大汉惊醒，点点头，对同伴道：“你说得对。我也真是的，明明说好不想，却老是去倒腾……哎，我也不想多管闲事的，只是今天你也听到了，从云阳镇传来的消息，那个溺死鬼到如今连尸首也没被捞起来。若不是我运气好，我也见不到你了。”
他讲完就站起来，拍拍屁股，对姜江道：“除魔卫道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该干的事，但是堂堂一个青峰，也不该让你们三个年轻人过来。水鬼不简单的，再回去找几个有经验的，小孩回家吃奶，别跟着瞎折腾了，知道不？”
姜江脆脆地回他：“知道了！”
大汉满意地带着同伴回房间了。
姜灿辉至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因为他的下巴“哐当”掉在了桌上，只等外人走了，才上回去，指着姜江道：“你你你！你装什么可爱？！”
一个连邪祟逼近眼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比邪祟还邪门的小鬼，怎么可能听别人威胁恐吓了几句，就做出一副吓得要哭的可怜样儿？？
姜江赖在师父怀里，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脸上也从一片童真可爱变成了若有所思，他啧道：“我本想套他话，问问水鬼有什么弱点可钻，谁知这人真的一问三不知……看来我们得从头查起了。”
“你真是装的？”姜灿辉百般不适应小孩之前的样子，现在对方一个白眼扇过来，他却莫名安心了很多，道：“你还是这个样子好，别跟一个寻常孩子似的，我还以为你中邪了！”
姜江摊手：“可是师兄，我本来就是寻常孩子啊。”
“……”姜灿辉噎了下，下意识觉得他说这句话不对，可细细想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姜江把小荒缨从桌上捞起来，放回锦袋中，仰脸问：“师父，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抚过他额前，指尖冰凉，指腹有薄薄的剑茧。
紫沛上人把他刚才在怀中微微蹭乱的额发理好，才道：“不急。前日给你的书，可看了？”
姜江细细想了想，道：“都看了一些。”
紫沛上人不善言辞，虽然徒弟提的问题，都会认认真真回答，如果听不明白，也会翻来覆去地讲，但私下教学的时候，更偏向收罗一些书给他看，让他有不懂的，就记出来，晚上考校的时候再一一指导指正。
师父问：“怪话志异的山川水篇，读到了哪？”
姜江道：“还在山篇。”
他有些羞愧，只是古字繁杂，他都得一一从头学起，不仅要学古字怎么写，还要学这个字的方言和官话怎么念，自然无法一目十行，于是默书的进度不快。
师父也没有苛责，而是问：“可有带在身上？”
姜江点头，从袖子中翻找。他的衣袖里都被姜宓拿去缝进了乾坤符纸，能装下很多东西。这次走之前，他除了一些备换的衣物和姜宓留给他的糕点，也把功课带上了。
找到那本怪话志异，封皮泛黄，年岁久远，比起其它书要重上很多，而且不是拓印的，是笔者一个字一个字誊写出来，能算一本古籍了。
他猜想师父问他这本书，可能是怪话志异中有关于水鬼的记录，就默默地放到桌上，翻到水篇，一页一页找过去时，师父道：“从后寻四十三篇。”
古籍上没有页数，只能按全书有多少篇来算，但一般为了好找，都是一篇写作一页，因此有的长篇幅字体就会被写得很小，避免多占其他篇幅的位置。
姜江早就习惯了师父看书能记下文章的位置，并且不仅如此，每一句话，每一个词，无所不能的师父都是记在心中的，记性好得令人发指。
他依言从后往前翻，在后数第四十三篇的位置，果然找到了关于水鬼的记录。
开头写的是水猴子。
姜灿辉不知何时也站到了他们旁边，一见这开头，就道：“还是水猴子听起来亲切一些。”
姜江便把书往旁边挪一挪，让姜灿辉能看得更清楚，道：“师兄念念吧。”
平日里白天都是姜宓有空，两人就坐在檀居外的石桌边，师姐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到了晚上，姜宓回了自己屋子，就是师父抱着他坐在屋里的书案边，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
但这是在外面，紫沛上人是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说很多话的，姜江又想偷懒，就把主意打到了姜灿辉头上。
万幸姜师兄是个很单纯的人，就指着水猴子那一篇，给姜江念了起来：
“发硬且长，两爪如勾，力大无穷，不喜群居，消化极慢，喜食……人肉。”姜灿辉面色发绿，似乎省过了很长一段描述，总会时不时停一停，捡重要的东西念给姜江听：“和传闻中的水鬼没什么不同，不过这里说了两点很有意思。”
姜江虚心请教：“是什么呢？”
姜灿辉道：“其一，说的是水猴子不会说人话，但却会模仿人哭。要是男子，多半会扮作年轻女子的哭声，反之要是女子，就会扮作小孩与老人的哭声，等猎物一靠近，仔细寻找哭声的时候，就会用头发把猎物拖进水中。”
“其二，被溺死的人不会立刻成为水猴子，需要在至少三天后，才会怨魂苏醒，残害他人。”
姜江心道：第一点是很好理解的，大多数鬼，尤其是道行不高的鬼，从活物变成死物，不光四肢不灵活，脑袋也不够聪明，会忘记很多生前会做的事情，像一只懵懂的新物，开始重新学习，不过不是学得变好，而是变得更凶厉。
这些新鲜的死物虽然不聪明，但是有狩猎者的本能，会用一些特定的方式去吸引猎物，根据这种行为，邪魔精怪鬼才会被分门别类。
他问：“书中没有阐述为何成为水鬼要至少三天后吗？”
姜灿辉道：“有的。书中说，水本有净化之能，任何脏污的东西，落到水中都能被一定程度地净化，连鬼怪也不例外。活物掉进水中被淹死，不想计较前尘往事的，亡魂就会被水带到冥河，然后投胎转世，这叫‘水引’；而那些心有不甘，怨念太大的，溺死在水中后，不肯顺着水安魂，就会在水中挣扎，此时就会被短暂地‘封魂’，也是净化的一种方式，只是为了让亡魂冷静下来，若是‘封魂’也没有用，就很有可能变成水鬼了。”
因为“封魂”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水鬼才会在至少三天后现世。
姜江联系前后，恍然大悟。
怪不得师父会在人命关头说“不急”，是因为水鬼的几个习性使得它们的行为受到了限制。
第一，就是消化极慢这一点。寻常人想要借水路，就跟农民靠天吃饭一样，能不能稳妥地过，也是要看那片水域的性子的，但无论如何，因为意外而亡的人，水是不会“吃掉”的，尸首会慢慢地浮上来，再成为鱼虾的饵食。
但水鬼不一样，它们会把弄死的猎物拖到水深处，虽然鬼爪很锋利，但这些东西死时，牙齿已经被泡松了，所以吃东西时，就会很慢很慢。为了防止被抢夺，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偷偷躲起来啃。
第二，它们吸引猎物的方式是哭声，自然也和不喜群居这一点符合起来。你想啊，要是一片水鬼聚在一起哭，哪里还会有人上当？怕是躲都来不及了！所以它们一定是各自有各自的地盘，而为了避免自己猎杀的亡物冤魂不散，找到自己头上报仇，它们在水“封魂”期间，会把猎物吃掉，若是吃不掉就扔下，然后跑到另外一个地方，以免新的水鬼诞生。
这种为了一满口腹之欲的鬼怪，是不会讲究同类之情的，反而会记恨害死自己的同类。
第三，就是姜灿辉详述的“封魂”这一点。
前后结合起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一片水域只会有一只水鬼。而那大汉说过，今日云阳镇才死了一个人，尸首还未找到，可见不是寻常溺死，十有八九是被水鬼拖走了。若今日才死的那人会变成水鬼，至少也要等到三日后了。
所以师父才会说不急。
就算他们担心有人遇害，急匆匆赶去了云阳镇，但肯定是什么也找不到的。因为旧水鬼已经拖了新食物藏在极其隐匿之处大快朵颐，而新水鬼的诞生又不会这么早，现在去，只会扑个空。
想通以后，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师父说了一遍，看看有什么遗漏之处。
然后他就得到了夸奖的摸摸头。
姜灿辉也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顺便将鹰冠摆正了一些，叹道：“后浪打前浪啊，我比你多吃了几年饭，都没有你想得一半周详。”
姜江掐着手算了算，默道：你还真不一定有我吃的饭多。
既无头绪，他们也不做纠结，干干脆脆放松下来，准备将明日的彩伞节过完，再去打探消息。
其实除了姜江和姜灿辉，紫沛上人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姜江从来没有见他紧张过，好像一根不紧不松的琴弦，你不去拨弄，连微颤也无。
他们在客栈住了一晚，夜里也没有去街上玩，姜江觉得差不多吃透了水猴子那一篇，就滚到师父怀里，香香地睡了一觉。
翌日，整个永安镇张灯结彩，来往之人各个喜气洋洋，老天还十分应景地下了细雨，完全不会打湿衣衫和头发，只为了让众人撑伞行走时，更添一分诗情画意。
这次他们占了二楼窗边的位置吃饭，姜江从上往下去，只见一片伞海，这些做工精致古意的竹伞面上都画了各式各样的图案，一打开，就是一幅斑斓的画。
面容姣好的女子，在精心挑选的伞面下，偶尔微微抬一抬伞面，露出漂亮的面容，就好像解了面纱一般，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姜江对师兄道：“这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下雨天还喜气洋洋的节日！”
比如清明重阳，行人往来欲断魂，下雨的节日，很少是好兆头的。
姜灿辉大抵是这么多年看腻了，没选坐在窗边，而是被紫沛上人和姜江夹在中间，背对着大厅，面前搁着一盘鱼，正用筷子挑鱼肚子上的肉来吃。
他闻言道：“每个地方风俗都不一样啊，你要是去陈家玩，他们那边的节日大多是在雨里面过的，所以要不然叫微雨杏海呢？”
姜江道：“微雨杏海，听起来就是一幅很美的画面了。”
姜灿辉似想起什么，话题的兴致高了些，道：“杏绿杏黄时都很好看，我们这边有个彩伞节，他们那边有个百扇祭，有好多扇子呢，茶也好喝，下次我们一起去玩呀！”
这是一个节还没过完，又想到下一个玩乐的地方了。
姜江有些心痒，因为他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就是喜欢把玩扇面。
亲生父亲教他雕刻木偶的本事，朝夕相处间却不知儿子看见漂亮的扇子就走不动路。
盖因姜江喜欢什么小物，都会深深放进心中，也不会独占，害怕就像母亲对父亲的感情一般，太过执着了，失望伤心时，就会毅然决然地放手。
他学不会放手，就不让自己表露出来，认为不偏执就不会有意外。
也许是看出他的意动，师父忽然道：“百扇祭在秋日，甚早，先吃饭。”
这是看他想的饭也停住不吃了，轻轻地点一句，也是变相地答应他，到了秋日，会带他去。
姜江心里面高兴起来，笑得眉眼弯弯，还来不及撒娇，就感觉天黑了。
一个充满调笑的声音就擦在他耳边响起，道：“行瑜，好久不见，想我不啊？”
姜江吓得差点跳起来，扭头看，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只看得清一个略黑的下巴的男人，不知何时从外面翻到了二楼，就在他旁边的窗框上蹲着，把这两门窗给堵了个大半。
“抱歉抱歉，小东西，可是吓着你了？”
来人拆了斗笠下的布条，一只大手将斗笠摘下，顷刻间露出一张邪肆俊美的面容，薄唇微微勾起，眼角宛如三月飞花轻佻，不正经又男人味十足，正毫无诚意地向他看来。
作者有话说第51章 51颗小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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