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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颗小心心 ...

  •   5颗小心心

      姜江和姜宓被留在客栈,紫沛上人带着那两名守在门口的男弟子去了孟大人家中。

      姜宓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好无聊啊,不管是花灯还是闹街,都没有青峰的好看!”

      而短短几个时辰相处,姜江模模糊糊感觉这个大小姐不是能安分守己的性子,能听话乖乖呆在客栈这一点,就挺不可思议的。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诚实,姜宓看出来了,没好气道:“你以为师尊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好脾气吗?小事还好,师尊会当我是灰尘,视而不见。若是遇上他严肃嘱咐的事情,我不听,他就会三月半年不同我说一句话,可难受了。师尊虽然特别特别厉害,可也尤其尤其闷,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心情好像很好,说了许多话。”

      像那样只说“很好”“过来”的、有时候一句话连主语也没有的言简意赅的对话叫说了很多话?能表现心情很好?

      姜江不敢苟同,但却奇怪地觉得紫沛上人的黑色小心心没有一开始见面时看起来冰冷。明明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连对方的姓名也不知道,而且两个人都是沉闷不喜说话的性子,可偏偏有种春阳照雪的默契,那些对他人防备的隔阂也奇迹般地施展不出来。
      他本来以为古人都是刻板守礼的样子,谁知过了一个话唠般的小二,又来一个不重视男女大防的仙子,天差地别的身份,可都很接地气。

      而这位姜仙子约莫是喜欢逗人说话的类型,对方沉默,她就非要让对方开口。
      于是她道:“你说师尊一个人去找吃心的妖怪,会不会遇上危险?”

      “……他不是带着两个人吗?”

      姜宓难过地敲击茶壶,“那两个人不是去帮师尊的,他们、他们是去盯着师尊的,若是师尊出了危险,那两人也不会做什么。”

      本来尚且算是安静的氛围变得有些沉重,而从姜江拒绝跟着紫沛上人后就生闷气的小木偶开始嚷嚷——

      “你看你看!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语托着急地围着茶杯走来走去,“那青峰掌门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防备黑心心,你你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啊?要是黑心心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这就是所谓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姜江看向窗外已经完全沉淀下来的星空,天边的璀璨和闹街上的彩灯相互呼应,来往的行人都挂着过节的愉悦,与之前一个紫衣的身影持着长剑孤身离去的背影也隔成两种色彩。

      “……可是我没有鞋。”

      姜宓一愣,“啥?”

      姜江叹了一口气,道:“你说了这样多,不是就想让我去帮你看看你师尊会不会有危险么?”

      “那也是你师尊!”姜仙子反应过来,高兴得站起来转了个圈圈,“我可以把我的鞋子借给你!”

      她说到做到,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一双白底桃花云纹的布鞋,还难得贴心地想到对方毕竟是小孩子,这双鞋还是略大,于是撕了一床的被子,取了许多棉絮塞进鞋里。

      语托跟着她一起瞎忙活,但旁人是看不见他的,充其量也只是跟着跑来跑去,见姜宓弄完了,还帮着热情地招呼道:“快来试试!”

      “……”姜江再次认命。

      他走过去穿了鞋子,姜仙子虽然是女孩子,也比他年长一倍的岁数,虽然有棉絮垫着抵着,勉强走路,看起来也不伦不类。

      但旁边一人一偶却口是心非道:“太合适了!”

      姜仙子不仅为他亲自填了棉花,还周到地打开门,那两个守门人虽然离开,可后来又补上了四个人守着姜宓,可见姜掌门也知道女儿是个靠不住的性子。

      姜宓佯怒:“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看犯人呢!”

      年轻的男弟子讨好都来不及了,又怎敢出言顶撞?
      于是巧妙地劝道:“宓师妹,紫沛上人可严肃嘱咐我们保护好你,天亮之前不能离开客栈的。”

      姜宓连自己的父亲的话都能不听,但师尊说的话却不敢忽视,她恨道:“我又没说我要出去!我的小师弟要如厕,你们也不让吗?”

      几个年轻的弟子互相对视一眼,道:“自然不会如此严苛。”

      姜宓回头:“臭娃娃,你还不走要等到什么时候?”

      屋内姜江闷闷道:“你让他们闭上眼,我再出去。”

      一名弟子大惊:“这是要耍什么花样?若是闭眼之间宓师妹逃……咳,出事了怎么办?不行!”

      “真是麻烦!”姜宓走出房门,站在走廊上对几人道:“你们面向我站好,不准回头!”

      这样倒是可行,反正小乞丐死活都与他们无关,只要看好师妹就行。

      几人乖乖照做,姜宓道:“好啦,他们不会看见你的,快去吧。”

      姜江这才提着轻盈的裙摆,僵着脸跨出房门,从几名弟子背后溜下了二楼。

      楼下大堂,小二正提着长嘴茶壶给客人续茶,带着斗笠的女客人捂嘴娇笑道:“哪家的小闺秀,活像后面有吃人的妖怪一样,走得这样急?”

      小二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看清后差点没把茶水浇到男客人的头上——

      这这这,除了换上女装,那张小脸不是方才伺候着洗了澡的小客人吗?

      头发还是湿的呢!

      许是对方年岁与挂念的幼弟相仿,小二放心不下,干脆将茶壶往掌柜桌上一扔也跟着跑了出去。

      掌柜像后脑勺长了眼睛,前一刻还笑眯眯地与熟识客打招呼,后一息就马着脸转过头吼:“小兔崽子你去哪儿?!”

      小二头也不回:“如厕!”

      掌柜追到门口气急:“说谎也不打草稿!茅房在东边,你今日的工钱别想要了你!”

      谁知对方已经不见踪影,正直饭时,就缺人手,他只好骂骂咧咧地捞起袖子自己给客人沏茶倒水。

      小二毕竟比姜江大,腿脚又是练出来的灵活,三下两下就追到了他,一把拦住,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姜江一愣,想起自己穿得这样羞耻,被半个熟人撞见,脸都烧得通红。
      他道:“我……我要去那个大人家找黑心……找师傅。”

      小二就拉着他的手:“来来来,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带你去!”

      语托就坐在他肩膀感叹:“这个小伙人可真好啊,不仅给了你漂亮的小心心,还帮你找其他小心心。”

      他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鞋子不合脚,姜江走得慢,还不小心绊了一跤,小二就弯下腰道:“这样走可夜深了都到不了,你快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去。”

      见姜江不太好意思,他干脆反手抱住姜江大腿一把举起来,道:“这有什么害羞的,哥哥还帮你洗过澡呢。诶,你一个男孩子怎么穿成这样?我客人还以为你是个谁家的大小姐!”

      姜江把头埋进小二哥的后衣领里,闷闷道:“……师傅不让我穿自己的衣服,师姐买的,丑。”

      “你那破衣服是不能穿了,臭得不行。但这身真不丑,你穿着可好看了,我从小就希望有个小妹,偏偏老娘又生出个带把的娃。”
      小二呵呵笑,背着个小娃健步如飞,他这两年跑堂从早到晚,掌柜就养成两根肥大腿,对比下来真是一个院子里的猪和狗,跑的勤地永远在消瘦。
      他打趣道:“你那师姐可横了,瞎长一张漂亮脸蛋!不过话说回来,你没衣服可以找我要啊,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总比穿姑娘的衣服好吧。”

      姜江醍醐灌顶,低头看轻飘飘的纱袖,简直悔不当初。

      两个人赶路略急,缘嬉节的风光都是一闪而过,扎成各种样子的花灯琳琅满目,多数人手提一只,结伴于路上谈笑风生,包括胸膛处靠着的背脊传来的温度,无不在提醒他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除了蒙着面纱的姑娘,一些男子也会带上彩绘的面具。
      走到镇子口,小二去租驴,让姜江在桥口等他。这里已经离灯火辉煌处很远了,摊贩稀少如两三小猫,扎的灯笼也不是很精致,而就在这样昏暗中,姜江正好看见一个带着金粉描绘黑罗刹面具的男人,正在桥口小摊前盯着一只梨形灯笼看。

      这只大梨子做工可真谓一般,能看出用藤条马马虎虎围城两个圆,糊上的灯纸也不甚平滑,不过加了一点小心思,不知是加了什么金箔一样的碎屑,里面的蜡烛燃烧发出的光亮使得灯笼看起来很柔和。

      这个男人很高,穿的衣着也很讲究,白色织缎绣金纹窄口大袍,浅金纱滚白边罩衫,长发却没有以同样华丽的冠饰束起,而是以一个很普通,成色也很差的白玉环拢着,挽于右肩上。

      男人感受到姜江的视线,转过头,一见他,先是一愣,然后笑问:“哪里来的小闺秀?这么好看的美人坯子可不能背着家人和仆人偷溜出来,会被坏人抓走的。”

      黑罗刹面具下的眼睛轮廓又柔又软,漆黑的眼珠子又好像含了十二月的深潭水,无情似有情。

      语托却惊呼:“这个人居然没有小心心!”

      可不是,对方头顶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姜江并不在意,他从桥上走下去,看见桥口那小摊上梨形灯笼的谜面写着:夕阳西下,林中泪两行,猜人名。
      他道:“我知道谜底。”

      卖花灯的商贩一天都没有好生意,心情正不好,敷衍道:“知道也没用,还得拿银钱来换。”

      姜江不解:“不是猜中就能拿走吗?”

      商贩道:“想得美!”

      姜江想了想,脱下绣花鞋递给商贩:“这个好像很贵,能换吗?”

      姜仙子的鞋面上绣线掺了金丝,换一只灯笼简直奢侈,商贩双眼发亮,“能能能!”

      然后像怕他后悔一样,取下这只灯笼梨子往他右手上一塞,还从地上大口袋里面摸出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撑开点燃后塞到他左手,道:“买一送一啊,你可运气好,两只一模一样的都在我这里!”
      说完就提着鞋子收摊回家了,动作非常麻利,一扫刚才的昏昏欲睡,走之前又补了一句:“我家做生意可不能后悔啊,买卖就讲一个心甘情愿!”

      “嗯,不后悔”姜江提着两只大梨子,光着脚,重新看向男人,道:“这个谜面应该是说一个叫梦梨的女人,她没有等着心爱的人,于是流了很多眼泪,化成梦梨镇的梦梨河。”

      那男子早已收了笑容,冷冷嘲讽道:“那有怎样。你看我盯着灯笼看,不惜用昂贵的鞋子来换,是喜欢夺人所好么?真是可惜,我并不喜欢这灯笼。”

      姜江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憋不出一些解释的话语,只好将右手一举,摆出一个“给你”的姿势。

      男人有些错愕,问:“你……这是买给我的?”

      姜江点头,酝酿了一下才闷道:“我小的时候很想要一些东西,可是只会一直看着,心里念着……”

      男人哭笑不得:“所以你觉得我和你一样?同情我?”

      见对方沉默,样子可怜至极,男人一扫心中升起的郁气烦闷,重新笑起来,接过灯笼杆子,谢道:“全你一片好意,成吾缘嬉佳节。”

      姜江听懂了,也不好意思道:“不用谢不用谢,过节开心就好。”

      他做这样的举动,好像是在弥补曾经的自己,因为寡言,所以想要的东西都不敢跟姜河流说。再见相同的眼神,心中不忍大过沉默,就不由自主去做了。

      “你且在此处等我一下。”男人眼睛扫过他赤着的双足,就提着那丑灯笼朝镇中走去。

      姜江却没有听话,不一会儿,小二就牵着驴回来了,看见他惊道:“哎呀,怎么我就离开一下,你就把鞋弄掉了?”
      这么说却没有训斥,还把他抱上驴背。

      姜江第一次骑驴,有些新奇,“你去找它找了好久。”

      小二牵着绳边走边道:“那租驴的小气,我讲价花了点时间。你做稳了,我们要快些赶路了,也不知道孟大人会不会收留我们,但听说他人挺好的……不行今晚就要露宿他家门口了。”

      两人一驴很快消失在桥口,等那男人单手捧着一双小小的绣花鞋回来,已不见人影。

      “都叫你等一下了。”

      他叹口气,将小鞋放入袖口,抬头时,眼睛又再如深潭,仿佛坚冰,只是手中还小心提着那梨形灯笼,将周身一片,照得温暖明亮。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很用心在写了,感受到了么?么么么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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