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给我你的小心心吗》陈笔酒骨

26、26颗小心心

　　26颗小心心

　　三人到了朱衣镇，恰逢正午，今日又是难得的好天气，一扫春日阴雨绵绵，是个晴天，走在春日下，连衣物都干爽了很多。

　　过了镇口，姜江想讨碗水喝，正好听到头上传来“扑扑扑”的拍打声，抬头一看，是一名灰蓝衣的妇人，正站在一座茶楼的二楼，将棉絮扑在木栏上，用粗棍不停拍打。

　　按理说，茶楼里这么做是很失礼的，因为下面露天的地方也放了几张茶桌，要是客人坐在这里喝茶，拍棉絮的总会有些尘土杂絮飘下来，要是落进了客人的茶碗杯盏中，还不得要闹起来。

　　可问题是整个巷子，虽然两边商家也开了门做生意，但门可罗雀，只有少量的柴翁渔人背着筐篓匆匆而过，停留者很少很少，别说坐下来喝杯茶了。

　　姜江就选了这家茶楼。

　　他刚刚有倾向往茶楼走去，茶老板就热心地迎了上来，招呼道：“三位客人想要点什么茶？我这店里新茶陈茶便宜的贵的好喝的难喝的什么都有！您看看是坐哪儿喝呀？”

　　姜垂烟好笑：“你这茶楼还敢拿难喝的茶给客人喝？”

　　茶老板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洛道的游商路过咱这里的时候，介绍了几包黑茶，泡出来跟药渣子一样，贼难喝！但这茶提神得很，价格又便宜，很多出门要劳作一天的长工大早上都会来我这里喝一碗黑茶提神！”

　　姜垂烟好奇：“那我要尝尝有多难喝。”

　　“那给我一碗花茶，一碗水。”姜江记得这两天在檀居的时候，师父都喝的是花茶，虽然不知道对方喝不喝，还是点上一份，并嘱咐道：“花茶的碗洗得干净些。”

　　“好嘞好嘞，您放心，我们的茶具都用井水洗好几遍再用热水煮的。”茶老板将长巾拽在手上问：“那您看看，是想坐在哪儿？我们这有外场有内堂有雅座，除了雅座要收点房钱，其他地方都随意选！”

　　姜江：“今天天气很好，坐在外面就行。”

　　“好好好”茶老板将他们引到一方桌子旁，勤快地擦了桌椅，这时一小团棉花飘下来，正好落在他手背上，楼上还在不停地拍打，茶老板就唤道：“婆娘！婆娘！别拍了，客人来喝茶了！”

　　茶妇人就收了手，半个身子探出来道：“喝爪子茶？你个就晓得赚茶钱，莫得良心！”
　　她似乎不会说官话，这一看，正好看到姜江，愣了愣，一下子就收回脑袋。片刻他们就听到急匆匆的下楼声，茶妇人提着布裙，跑过来抬起手正想指着紫沛上人，但是见这个人气势太强，又生生换了一个方向，指着姜垂烟骂道：“瓜娃子豹子胆大狠带起崽子来耍，不想死就快回克！”

　　姜垂烟吓了一跳，问：“大娘，我可有得罪你？”

　　茶老板不太好意思地插过来，把女人推到自己身后，点头哈腰道歉：“大人们别生气别生气，我婆娘自从孩子病了以后，脾气很就差，你们千万别和她计较！想喝什么茶尽管说，不要钱，不要钱！”

　　茶妇人不依不饶，姜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她一直朝自己做驱赶的手势，甚至还阻止丈夫去做茶，看样子又急又气，就坐在长凳上唤道：“大娘！”

　　他这一叫，妇人就呆在了原地，不一会就开始低低哭泣。

　　姜江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师父，紫沛上人端坐在他右手边道：“蜀地少数小儿，也如此唤亲娘。”

　　女人躲到内堂呜咽，姜江不知所措，好在茶老板很快将热茶送上来，还不等他掩饰般喝上一口，那妇人又冲了出来，一巴掌打翻他手中碗，道：“不喝！”

　　姜江问：“为何不能喝？”

　　茶妇人不会官话，只能断断续续解释：“喝了，会生病！我娃，就倒下了。”

　　三人的视线落到在一旁唉声叹气的茶老板身上，对方无可奈何道：“我家水和茶是真的没有差错的，你看，我天天都喝，早也喝晚也喝，一点事没有！但是小儿病了以后，这婆娘就变得疑神疑鬼。”

　　姜垂烟问：“不知令郎所患疾病，是不是浑身长满奇怪青斑，且昏迷不醒？”

　　茶老板十分震惊：“你们竟然知道？知道还敢来朱衣镇？！”

　　姜垂烟道：“实不相瞒，我们正是来帮忙的。”

　　茶老板摇头，低头去捡碎了的碗道：“没用没用，来了好多仙人，这么多年，还是一个都没治好。”

　　姜垂烟便劝道：“多一个希望总是好的。这样，如果你们不介意，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家孩子？”

　　那茶老板想拒绝，可是妻子就在一边哭，他本来都放弃了，可扫了一眼客人，那位始终不曾开口的男人身穿紫衣，在平凡的镇子中显得如此贵气，手边的佩剑像雪一般闪闪发亮，看起来十分可靠。加上面前长得比年画上娃娃还好看的小孩，仿佛自带福气，顿时有了一种，“说不定真是仙人”的笃信，有种“自家孩子见了仙人说不定就能好起来”的错觉，便咬咬牙道：“你们要是想看，就看吧。但事先说好，要是你家娃娃出了什么事，不能赖在我么头上。”

　　“不赖不赖，带路吧。”姜垂烟喜滋滋的，他们顺流而下的时候也碰到一些人，但是都对朱衣镇的事情闭口不谈，好像怕沾染晦气一般，谁知一进来就碰到了机遇！

　　茶老板将他们带到了内堂后面，挑起隔档的布帘，里面又是一间大屋，大屋的旁边还有一个小房，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就睡在小屋的床上熟睡，几只麻雀站在窗柩上叽叽喳喳聒噪极了，也没有将他叫醒。

　　茶老板苦笑道：“我婆娘在窗上撒了很多米，就希望这些雀能把小儿叫醒。”
　　他上前把自己的孩子从床上抱起来，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掀开了小孩的衣服，顿时让姜江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孩童皮肤幼嫩的腰背，大片大片长出青黑色的斑，中心黑得如同烧焦的炭一般，周围又隐隐泛出绿色，有四个棱角，以扭曲的姿态，蔓延出去，使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邪门的，不详的。

　　姜垂烟看到也不敢触碰，因为这青斑太过诡异，问道：“我听说不止孩子，连大人也有这样的？”

　　茶老板道：“一开始我也很害怕，但是总不可能不碰他。你说的人我也知道，是朱衣镇的大成家和来虎家，只有他们两家的大人也病倒了，也长出这样奇怪的东西，而且昨早就是他们两家开始发病的。其他家倒下的孩子，还没有听说连父母也出事的。”
　　他放下孩子的衣服，郑重地跪在地上道：“如果你们真的能救我儿，我愿当牛做马，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那妇人也抹着眼泪跟着跪，姜垂烟避过他的跪拜，正想安慰几句时，紫沛上人却动了。

　　他径直走到茶老板面前，弯下腰掀起了对方怀里孩子的衣服，一只仿若初雪的手轻轻拂过青斑轮廓，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青斑狰狞可怕，像一张鬼面。

　　姜江注意到，师父探出的那只手，紫袖微微下滑，一瞬间，交纵的几根青筋都诡异地动了动，好像活物一般。

　　不过转瞬即逝，几息而已，手背的青筋又一动不动了，但的确变了位置。

　　姜江猛地看向姜垂烟，对方还在抓耳挠腮地想着怎么安慰茶楼夫妇，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想也不想选择了隐瞒，只等师父收回手的时候才问：“师父可是看出了什么？”

　　紫沛上人道：“非难病，具体如何，还是要去那两家确认。”

　　茶老板没想到这个仙人这么厉害，别个大夫来自己家都是又摸又探，喂药扎针，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您要去大成家和来虎家吗？如果不嫌弃，让我给你们带路吧！”

　　他将孩子交托给妻子，连忙领着三人往镇中走去。

　　走在路上，姜江发现这位茶老板是个很能说的，就算他们没有问，他也能滔滔不绝：“……说到大成和来虎，因为我家孩子和他们两家的小孩玩得好，所以我们也经常来往。你们不知道，他们也是倒霉，刚刚发了财，却一下子生了大病，尤其是大成，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要开始享福了，刚住进大屋子，人就倒了！”

　　“大成家有五个弟妹，他老娘身体又不好，还有婆娘孩子要养，他就天天翻一个山头去种地。不知道翻土的时候挖到什么宝贝，换了很多钱，把家里的土房推了，盖了大房子住。他和来虎家世邻居，来虎本身是做点小生意的，家里头人也不多，能勉强过日子。”

　　“大成家发了以后，来虎家也沾了点福气，过得不是很紧巴了。”

　　他们走着走着，慢慢就远离了镇心，下了斜道，果然看到有一处房屋崭新明亮，在有些年月的街道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房子门口正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的男人，拿着一只管城子，正同一个粉裙女人交谈。

　　姜垂烟一下子就叫了出来：“大师兄！”

　　男人惊讶地转过脸，越发显得面容姝丽如艳桃，下垂眼温柔无害。
　　姜平之道：“小烟、云英，你们怎么来了？”

　　他抬脚正想走过来，大成家的门内冲出一个粉衣小姑娘，叫道：“不好了，家主，大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