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给我你的小心心吗》陈笔酒骨

107、107颗小心心

　　107颗小心心

　　仇帝长发逶迤至地，毫无冠饰，身着龙袍，过分艳丽逼人的容貌若直直面视，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大概是常年扮作男人，仇帝身上有不可忽视的英气。

　　姜江心跳地飞快。他这番暗中尾随太子，竟然知道了一个惊天秘闻——堂堂天下共主，竟是个女人！

　　倒不是皇帝是个女人这消息泄露出去会引起多少男人的愤怒，毕竟据两人谈话来看，仇帝是一位神明，尤其是一位河神，这大概也是为何仇帝在位，天下总是风调雨顺的原因。
　　在百姓眼中，无论皇帝是男是女，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好生活，不受战乱征赋之苦，哪管你什么男男女女。
　　对大臣来说，若皇帝是一位神明，那就已经超越了性别地位，神明是不分性别的，他们有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力。

　　所以这个消息在民间散播出去，众人只会欢呼连神明都眷顾兆熙王朝。

　　可坏就坏在，神明是不能干预凡人的俗事的！各方神明，各善其职，只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该下雨的下雨，该打雷的打雷，人间的事情，自有人间的皇帝去做，免得滥用了权力，颠覆了平衡。
　　若是一意孤行，就像对仇恨难以释怀的荒缨，哪怕只是一只灵鸟，也定会尝受因果之苦，天道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任何波浪都会在掀起来之前被天道压死。

　　神明比凡人更重视因果。

　　果然，当仇帝换了个样貌后，太子猛地将脸别开，低道：“您不能以这副模样现世！至少不能在这里！”

　　仇帝问：“为何不能？”

　　太子道：“这难道还需要问我？您知不知道，若是陛下的身份泄露出一丝一分，无论您为天下做了多少事，天道也不会开恩而宽恕于您！”

　　“没干系，大不了就像那个傻子一样，不去做这没意思的神仙。一把仙勾，划烂仙囊，抽去仙骨，滚到凡间做个人、哦，做一只畜、牲也行，短命得很，日子也过得快些，不用这样日日煎熬。”

　　“呵，是了，我要是被贬，也能在小世界中找到个容身之处……那傻子，却回都回不来了。”仇帝围着冰椁走了半圈，走到仇离身边，看养子一副欲语难言的神色，摇摇头道：“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你看，这个傻子躺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若是他的眼珠子能转一转，也只能看到周围的景色。比起被天道惩罚，我更怕他一睁眼，看不到熟人，就懒得起来，又躺回去睡了。”

　　这大概是一句玩笑话，因为那冰椁结满了冰霜，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不是真的躺了一个神仙。仇离叹息：“您说谎。”

　　仇帝忽而笑了一下，冰椁上映照出难绘的容颜，她温和地问：“我怎么说谎了？”

　　仇离道：“仙道若真如您所说的那般，若他真的醒了，怕是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这棺材盖，提着仙剑去惩恶扬善了，哪里会躺回去继续睡着。”

　　“嗯，你说的很对，这个傻子不畏天道，不惧因果，所以哪怕是个神仙，也被天道弄死了。”仇帝望向冰椁，神色复杂，“我的确说了谎，我也怕天道，要被收拾了，谁来等着他醒？”

　　仇离暗暗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一点，道：“既然如此，陛下就快些变回去吧。”

　　“不呢。”仇帝拍拍棺材盖，在太子惊愕的眼神中颇有些恨恨道：“等了他这么多年，一定要他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我！万年前输给了一截朽……”

　　话止于太子抬眸的一瞬间疑惑，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咽回去，因回想起往事，一双冷眸泛起不甘，此刻硬生生将这些情绪押回去，面孔都有些气红了，冷清气质下更显娇艳。她咬了咬舌尖，转而道：“不说这些了，也是稀奇，你来寻我有何事？”

　　“离儿……离儿此次前来，实有不情之请！”仇离撩开衣袍又跪下了，头深深埋下，道：“母亲，我实在束手无策了，还请您帮我救一人！”

　　“你！”女皇帝吓得后退一步，一只手捂着胸口，眼中既有感动，也十分吃惊，道：“你有多少年没有唤我母亲了！”
　　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就像十二月的冰水流到了尽头，终沐浴在阳光之下，极其高兴道：“救！能让你来求我，这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若这世间能有什么让你牵绊，必定是个值得我倾尽全力去相救的人！”

　　仇离白皙俊朗的面容划过一丝薄红，他不敢抬头，只道：“是……是离儿最要好的朋友，江江与世上的人都不同！”

　　“江……江江？”仇帝一愣，嘴角再次扬起，“这孩子，连名字都如此符合我的心意。你起来吧，我会帮你的，不过，事成之后，要收取一些报酬。”

　　河神要的报酬？仇离身子一僵，他自从被救下，所得到的一切全都来自于眼前的神明，能有什么回报对方的东西吗？

　　显然除了这条贱命，一无所有！

　　即使如此，仇离还是应道：“若是江江能醒来，离儿愿奉上一切！”

　　仇帝弯腰摸了摸他的头，道：“起来吧，母亲不会勉强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朋友醒来后，你能与我讲讲你们在一起发生的事情。”

　　仇离心下一松，回想到过往，站起身笑道：“江江是个小傻子，是个被坏人卖了都要帮坏人数银子的小傻子。”

　　仇帝从未见过他这样，在提起一个人时，身上所有的仇恨都如烟云一般消散了，眼中不再是黑漆漆沉甸甸的一片，心下宽慰，又有些不安。

　　像她，之前有多冷漠，遇见一个倾心人，就愿意为这个人变得美好。可若是这个人不在了，日复一日受着煎熬，也不知该不该怨自己，为何要遇上这个人。

　　为何不去怨他找上门让自己遇到？总归来说，太过倾心，连埋怨也不舍得了。

　　姜江不知河神心中何思何想，他此刻站在师父身边战战兢兢，恨不得缩得和小木偶一样小，也找个地方躲起来。

　　紫沛上人还轻轻地牵着他的手，嘴角也有笑意，不过此笑难以让人感到善意。紫衣上人转过头，低头看向小徒弟，温和地问：

　　“江江在为师不知道的时候，和兆熙王朝的太子这般熟稔了？”

　　姜江凭借直觉疯狂摇头，小木偶钻到他的袖子里不敢出来，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反复提醒他：好好回答！眼前人很生气很生气！

　　姜江道：“不不不，江真的不认识太子！”

　　紫沛上人眉梢一挑，道：“为师竟不知，江江这般薄情寡义，对方愿为你与河神谈判请求，奉上一切，你却说不认识他？”

　　欲哭无泪！姜江瑟瑟发抖，另一只手下意识抓上师父的袖子，拼命解释道：“师、师父，我真的不认识他啊！为了将消息告诉掌门，与师兄赶赴长娉楼途中，姜江不敌，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在这个太子府中！可江真的不认识他啊！若是江撒谎，江就——呜嗯嗯嗯？？”

　　唇上一暖，姜江猛地睁大眼睛，呆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只觉得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洞中寒冷，连魂体也能感受到。
　　可两人相接的地方，又是这么炙热柔软。

　　脚下是河神的眼泪化作的淡蓝色小花，绵延了一地，也不知河神为了棺椁中的人，垂了多少年的泪。

　　姜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唯独自己的心跳，还有面前这个吻着他的人的心跳，砰砰砰地跳动着，震得人心惊胆战。

　　紫沛上人亲了一会，见对方还傻傻地睁着眼睛，从齿缝中发出一声轻笑，一只手还紧紧牵着傻徒弟，另一只手抬起，遮住对方不染红尘的清澈双眼，仗着身高，又加深了这个不明意义的吻。

　　直到对方的湿润的一点试图探进姜江嘴中，姜江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紫衣人，热气从脚底冲到天灵盖，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半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脑中乱成一片，该死的心跳声，死活都不能恢复正常！

　　小木偶也被这种发展惊呆了！他从姜江袖子里滑出来，爬到姜江肩膀上，“你你你——我我我”半天，指完道长指小主人，最后以手掩面，气道：“……怪不得！怪不得！”

　　紫沛上人被推开，一瞬间露出不满足的表情，随后用手指点了点唇，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道：“江江不喜欢为师吗？”

　　姜江要崩溃了，埋着脸吼道：“师父！”

　　“为师在。”紫衣道长半跪下，将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徒弟抱在怀里，道：“江江讨厌为师这么做吗？”

　　他不敢抬头，只道：“你怎么能——”

　　“为何不能？”

　　“这有违人伦！”

　　紫沛上人将脸埋在他的肩窝，苦道：“你既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也与我毫无亲缘关系，为师心悦你，比起旁人，只要你能快活，让我去死也心甘情愿，只要你随口一句，我便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若你只在乎人伦，我不会放手，我也不会对此番举动感到后悔。”

　　“可若是你厌恶我，不想看见我，我……”

　　他说不出离开的话，只是久久没有得到姜江回应，心中受到打击，只缓缓松开抱住姜江的手，慢慢站起来。

　　不过起身一半，他就愣住了。

　　姜江依旧埋着脸，一只手却探出，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没有要放开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