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缘》伤霁

6、第六章 逮捕沈星彩

　　顾安临自己也没想到刑部抓捕沈星彩的文书会下得这么容易、这么迅速，当夜他递上的折子，第二日不到午时，文书便到了长安府。

　　长安府君何兆麟拿着逮捕文书像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一刻也不想多留，顾安临早上刚从满庭芳回来便得了，连午饭也顾不上吃，急匆匆地去了尚书府，等到了沈其淮的门口，沈大管家直说公子没在府上，门也不让他进。顾安临也不恼，索性去了羽林军，军正关彪是个乖觉之人，见了刑部文书，二话不说绑了沈星彩送了出来。

　　沈星彩骂骂咧咧，被顾安临一块抹布堵了嘴，等他押着沈星彩回了长安府衙，已到了掌灯时分，与此同时，一封密信送到了国公府朝旭阁明瑾的案上。

　　此时夜色已经十分浓郁，从幔帐窗纱缝隙中吹进来的风带了夏夜独有的清淡味道，让明瑾心思惬意，她手里正拿着一块暖柔润玉，借着烛火和月色认真打磨着，不多时，一小簇桃花轮廓若隐若现，明瑾的鼻尖也似乎又出现了淡淡的桃花香气。

　　“公子，我回来了。”欢快的声音打断了明瑾的思绪，她抬眼正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白鹭，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明瑾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笑着问：“看来是有好消息？”

　　“国公爷大败慕容斯，这还不算好消息？”白鹭笑眯眯坐在明瑾案前，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公子又煮了什么好茶？”

　　“白鹭你不该属虎，”明瑾笑骂，从一旁取来热茶，倒给白鹭。

　　白鹭尚懵懂问道：“为什么这么说？虽然我是腊月生的，但是勉强是虎年的末尾，合该属虎无疑。”

　　“你呀，属虎可惜了这么灵的鼻子！”

　　“好啊公子，你是在骂我狗鼻子是不是？”

　　明瑾哈哈大笑，云州大捷着实解了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心病，自从傍晚得了白鹭先送回来的家信，她便心情爽利，开解了大半。

　　“我已看了爹的家书，此次云州大捷，西南可平定数年了。只不知爹娘为何还不回京？”

　　白鹭还记着刚刚明瑾拿他比做狗的事情，不甘示弱的回嘴：“公子说我是狗鼻子，我倒瞧着公子是个鱼的记性。上次北境一役，国公爷得胜还朝，被人弹劾他未得君诏行军，公子莫不是忘了？”

　　一抹苦笑爬上明瑾的嘴角，像晴日里平白阴了天：“瞧我，只顾思念爹爹，竟忘了此事，约莫战报也到了兵部，这一两日，陛下就会下旨了。”

　　“嗯……”白鹭点点头，又道：“送信之人还带了一句口信。”

　　“是什么？”

　　“国公爷说，要公子小心云州派来送降书的人。”

　　“送降书的人？”云州一直骚扰大夏边境百姓，先帝在时就曾派兵出剿，只是彼时大夏兵力不足，加上云州地理复杂，虫蛇遍地，多次无功而返。这次明衡能够大败云州慕容氏，个中辛苦血战自不必说，只是靖国公此时暗中提醒明瑾留意来长安送降书的使者，实在让人忧心。

　　白鹭敛了几分嬉笑神色：“听说是慕容斯的独女，慕容月。”

　　慕容斯统领云州多年，此人骁勇善战，胸有丘壑，乃是一代枭雄，只是膝下无子，只有一个爱如珍宝的女儿，听说花容月貌，心思纯良，爱民如子，又聪敏慧心，在云州百姓口中如同圣女一般。

　　明瑾心中转圜，现在慕容斯应该已经过了知命之年，此番投降，怕也有膝下没有儿子接掌云州的缘故。只是不知，他竟然让唯一的女儿远赴长安来送降书，是何用意？

　　此事暂且放下，明瑾又想起一事，问白鹭：“桃谷的事查的如何？”

　　“很奇怪。”白鹭摇摇头，露出疑惑的神色：“我知道公子惦念国公，便把家书先送了回来，我又在璇玑阁查了大半日，越查倒是越多疑问……”

　　“怎么说”明瑾听白鹭如此说，不由探了探身子，一颗心下意识悬了起来。

　　“且说其一，”白鹭掰着嫩白细长的指头：“桃谷虽然远离庙堂，但是其实桃李书院每年培养出来的举子才人不计其数，有许多在朝中为官，就连礼部侍郎孟彧也是徐祯鹏的门下，除了孟彧，还有余太真、王乾禄、葛原放、郑启文、焦仲凤、孔昱珍……”白鹭的手指都数不过来了他才放下：“桃谷与朝堂，早已丝连不断……”

　　明瑾眉头紧锁：“这徐家想要做什么？”

　　“就是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白鹭直跳脚，似乎被自己查出来的结果气恼了，他愤愤说道：“我也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是徐家隐藏得太深太好了！简直就是臭水沟里的老鼠-见不到首尾！”

　　人家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偏偏白鹭气呼呼地把徐怀谷比做老鼠，还是臭水沟里的老鼠，明瑾想起那一身白衣缥缈，忍不住扑哧一笑，不知那身白衣掉入臭水沟，还会不会香气扑鼻？

　　白鹭之前看明瑾稍有展颜，却又因徐家的事紧锁眉头，便故意说了笑话逗她，见明瑾笑了出来，他也舒展了眉头，又继续说：“公子还记得汝南贪腐案吧，当时广安王便有疑虑，此事虽然让长宁王吃了个暗亏，我记得那时王爷还特意询问了公子，是不是我们做的……长宁王一方都把此事算在了王爷身上，但是咱们心知肚明，是另有其人。我这次细细看了卷宗，此案告发者、查案者、审理者，处处有桃谷的影子，也又没有任何痕迹……我现在也不敢下出定论。”

　　白色影子像一袭薄纱，罩在明瑾的眼前，她喃喃道：“难道是你？”

　　“公子说是谁？”

　　明瑾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旁移，落在一旁雕琢了一半的璞玉之上。

　　“而且……”白鹭神秘兮兮，往明瑾身边凑了凑：“最近长宁王的许多动作，也似乎有桃谷的参与。”

　　明瑾的右手紧紧抓住了另一只手的手指，心里突然涌起莫名的失落：“难道……是长宁王的人？”

　　“不像啊。”白鹭摇头：“最让我想不通的就是这了，要说贪腐案是徐家策划的，那他就是王爷的人，可王爷确实没有与桃谷有任何联系。倒是长宁王那边，与桃谷门生往来颇多，可要说他是长宁王的人，那他掀出汝南贪腐案的一众官员，让长宁王元气大伤，又是何原因？”

　　“那只能说明，”明瑾想起落翠湖上的火光眼神幽远，声音低沉却坚定：“他谁的人，都不是。”

　　洁白的月亮默不作声，瞧着长安城里的各色人等，瞧得多了便也觉得没趣，悄悄躲到一片云彩后面。

　　“来人，多点两盏灯。”

　　“是。”

　　毓秀宫中的宫人急忙忙退下去点烛火，殿内便有软语轻声：“陛下太劳累了，不如歇息片刻。”

　　穿着明黄色寝袍的皇帝夏阗正坐在榻上，他身材精壮，没有一般贵胄养尊处优的散漫样子，眼神矍铄，正朱笔在一摞折子上写着什么。

　　一盏香茶放在了他的案头，他一抬眼，便看见穿了轻薄碧水绿缀银丝的曼妙身姿，饶是岁月倥偬，韶华不在，面前的美人却如披了华光，施了珠粉，沁了花泉，从瑶池仙境逃出来的一般美艳如昔，正是跟了他二十来年的贵妃沈氏。

　　他一伸手，将贵妃揽在怀里：“滢滢，岁月当真宠你，朕见你竟胜当年美貌，可是使了什么妖术？”

　　沈滢滢笑着摇头：“臣妾哪里有那般法术？若是有，早就教给宫中各姐妹，让陛下欢颜了。”

　　皇帝索性把折子都推开，让贵妃坐在自己腿上，看着她如含秋水的眼眸：“朕听闻历朝历代得宠的妃嫔无不是年方二八，唯有你，朕瞧着这小脸，”他掐了掐贵妃玉白的肌肤，实在不像三个孩子的母亲，倒像个双十年华的小娘子：“快告诉朕，是不是偷了什么长生不老之药？”

　　“臣妾不敢。”贵妃笑着伸出手指，抚摸着皇帝的眉头，凝视他道：“臣妾之所以尚有三分光彩，无非是陛下尚未老去，臣妾不敢先衰罢了。”

　　一席话说得皇帝龙颜大悦，他最心爱沈氏温柔懂事，本来想呵斥她约束好沈家的心思便抛到一旁，反而劝她道：“星彩的事……你不怪朕吧？”不等贵妃回话，他又道：“你放心，此事朕心里有数。长安府君称病不肯审理此案，已经上报刑部，正好刑部是煦儿一直在看顾，让李良辅去办，他自然懂得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