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长安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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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长安城仿佛没有夜晚，明明已到了戌时，城内千盏香灯齐放，万斛美酒酿情，西边吉祥坊的琴瑟妙音穿过弯弯曲曲的巷子，直钻到南边庆荣坊的珍馐阁里，北边雪柳楼上胡姬舞动的红绸，随着夜风一直荡到了东边城外的落翠湖上，落翠湖虽远离了万树千花，却未有半分落寞寂寥，七八条游舫围着一艘大船，正锣鼓喧闹得紧。
靠南的一条宽敞画舫内，两个少年端坐于棋盘两端，随着黑白交错，很快，执黑子的灰衣少年脸上露出焦灼神色，半晌他道：“这局倒是我输了。”
执白少年穿着一身湖蓝色绸缎长衫，领口露出寸余天青色的内衬，与头上插着的玉簪同色，衬得皮肤白皙，听执黑少年如此说，嘴角上扬，笑着道：
“安临让着我了。”
顾安临摇摇头，一边将棋子收回笼中，一边道：“明瑾你的棋艺大精，我整日忙在衙门，也没有闲情逸致琢磨这些，自然不如你多了。”
明瑾同样把棋子一枚枚拾起：“你忙着保护我们这些百姓，操劳太过，喏，”他将棋子放入笼内，又拿起一旁的茶盏，递给顾安临：“这是我新配的药茶，加了些红景天，补气去疲，请顾捕头饮用。”
原来灰衣少年年纪轻轻，竟是长安城内令贼人闻风丧胆的捕头顾安临。而坐在对面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是当今靖国公的长子——明瑾明大公子。顾安临看着明瑾故作恭敬的姿态不由好笑，双手接过冒着热气的茶盏，惶恐地道：“谢明大公子赏。”
两人正说笑间，听得外面锣鼓声响，对视一眼，顾安临道：“时辰到了，我们别错过开戏，且出去吧。”
正中大船甲板已经被收拾完毕，船桅上挂了二十几个大红灯笼，将立在甲板上的牌匾照得明亮，三个大字“满庭芳”被涂了金漆，闪闪发光。
戏班的班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如秀玉，体瘦且长，他堆着笑走到搭好的戏台中央，向四周一抱拳：“各位客官，今日是满庭芳每月一次的开戏日，承蒙各位赏脸，肯屈尊来此听戏，小的代满庭芳所有人给各位鞠躬了！”
这满庭芳是去年才到长安城里的戏班子，本来在苏南一带唱昆剧的，班主姓冯，曾是名噪一时的小生，曾以《牡丹亭》名动天下，后不知怎的，与他同唱《牡丹亭》的花旦突然退班，满庭芳没落了好一阵子，再整旗鼓之后，便只剩下冯老板一人。有传言说，原来和冯班主搭戏唱《牡丹亭》的花旦本就是女子，因长得貌美被官绅抢走，也不知真假。
明瑾注意到一旁的顾安临轻轻侧了侧身子，似是不肯受冯班主的拜礼。突然一艘画舫上传来喝骂之声：“老东西，谁要听你这废话，快让花老板出来。”
冯班主脸色一僵，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艘精美艳丽的画舫，有几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哥正围坐着饮酒作乐。说话的乃是站在船头的一个仆从，听到仆从的叫喊，那几个公子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其中一个还跟着喊道：
“就是，花千树呢？本公子花钱可不是来看你个糟老头子的。”
“星彩，不得无礼。”旁边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制止了沈星彩的无礼叫喊，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三个人，忍着笑说：“这位可不是外人，是我们表哥家的亲戚呢。”
“呸，我们可没有这么下贱的亲戚。”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小，被晚风吹到了国公府的船上。顾安临拳头握得发白，明瑾注意到他的异常，吩咐侍卫白鹭取来一杯热茶和一面披风，递给顾安临道：“稍安勿躁。你请我来看戏，可不是来打架的。”
“嗯。”顾安临按住胸中怒火，继续看着台上。
冯班主赔笑了几声，便听到锣鼓齐鸣，好戏开场了。第一出正是满庭芳最拿手的《牡丹亭》，饰演杜丽娘的花千树一出场，四周喝彩声不断，甚至一度盖过了花千树的唱腔。明瑾也不由在心里暗暗叫好，他转身看到一旁的顾安临神色晦涩，不似听戏入迷，反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想开口问，眼角却突然闪过一道白色影子。
那影子身法极快，自两船之间而过，他唤了一声白鹭，身边侍卫身形一晃，跟了上去。
“怎么了？”顾安临看到白鹭离开，疑惑问道。
明瑾看到顾安临眼角似有水光，心里讶异，口中说道：“无妨。有点事，我去看一下。”
和顾安临打过招呼，明瑾也跟着白鹭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追到船尾，明瑾看到两个影子在画舫之间跃动，起初他还看得见残影轮廓，后来竟瞧不到了，不免有些担心。
“白侍卫身法轻盈，果似白鹭一般，令人叹服。”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明瑾一跳，他下意识闪躲过身，右手放在腰间的柳刃上。
“我看起来像坏人吗？”那声音竟然是从下方传来，明瑾探头，看见湖面上有一叶扁舟，一人白衣如月影孑然挺立，手里一把折扇缓缓摇动。面容因他站在暗处看的不清，却让明瑾隐隐觉得那人周身一层薄雾，淡淡的，柔柔的。
“你是谁？”明瑾问道。
“我是谁？”白衣人笑着将小舟靠近了些，明瑾渐渐看清了他。一头乌发在身后微微扬着，两只眼睛如幽深寒潭，似有无形的力量，让人忍不住想探究一二，视线却又被冻住无法动弹。
明瑾心中千转百回，觉得此人的笑容偶温暖如春风，又寒冷似利刃，眸子既清澈无杂，又深不可测。
扁舟上的白衣男子已经伸出手，对明瑾邀请道：“我带你去寻白侍卫。”
白鹭，对了，白鹭。明瑾的眼神清明起来，警惕地看着他：“你先说你是谁，我再同你去。”
“在下，徐怀谷。”
落翠湖上的扁舟似落在水面上的蒲苇，荡开了圈圈涟漪，不多时到了一处小洼，湖面上的船只都围着满庭芳，显得别处犹为僻静。隐约有优美的唱腔被水带过来，听在耳中韵味十足。星光没了灯笼的掩映，肆无忌惮地洒在两人身上，荷花开得半盛，清香扑鼻，明瑾有微微的恍神，有些懊悔自己刚刚的冒失。
“徐三公子引我过来所为何事？白鹭在哪里？”
徐怀谷笑盈盈地看着明瑾，眼里有不可捉摸的流光。“放心，他和我家松昀在玩，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自己，应该小心些。”
“小心什么？”明瑾刚问出口，突然湖中有大鱼没头没脑地游来，撞得小舟一晃，明瑾不妨，歪了身子，落在徐怀谷肩头。
徐怀谷只觉得淡香萦绕，沁人心脾，一团暖云飘了过来，他抬手扶住明瑾，笑着道：
“小心不要摔倒了，明大小姐。”
明瑾心内如被雷击，脱口而出：“你这是何意？”
“你知是何意。”纸扇又忽扇了两下，徐怀谷声音笃定：“肤白似玉，发黑且柔，”扇子敲在明瑾肩膀，那温润声音继续：“肩窄而前倾，颈长而细嫩。”眼看着那脖颈上的汗毛在星光的照射下微微颤动，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像盛开着的玫色花朵。那花枝径直向上，一直爬到了明瑾的脸上。
徐怀谷看到男装打扮的明瑾神情紧张又娇羞，将准备在她胸及腰部指点的扇子打在她的腕部，又道：
“手腕细弱，指节纤长……明大小姐还要我继续说吗？”
明瑾抬眼，正对上一双锐利眼眸，她直视着那双眼里自己的影子：“徐公子唤我明瑾就好……只是此事关乎我明家几十条性命，还请徐三公子不要外传。”
徐怀谷朗声笑道：“我若想拆穿你，就不必引你出来单独相会。”
“嗯，”明瑾点点头，知道他所言不虚，“不知徐三公子不在桃谷，来长安做什么？又想威胁我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徐怀谷悠悠说道，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明瑾的面色变化。“明……明瑾从未见过我，竟知我来自桃谷，我自问名气还没有大到如此地步吧？”
“呵~”明瑾脸上露出不甘示弱的神色，伸出素白细长的手指，指了指徐怀谷的手腕：“刚才不小心拂到徐三公子的脉象，当是武功不俗之人，却有一样，徐三公子脉象沉稳中不失轻柔，加上徐三公子周身一股子浅淡香气，非桃谷雪云丹无出其右。相传雪云丹乃桃谷秘药，我虽未见过，也曾耳闻，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
“好。好一个明大公子，明大御医。我唤你明瑾，你叫我怀谷便罢了，怀念的怀，桃谷的谷。”
“我记下了。”
徐怀谷实在是没有见过如明瑾般独特的女子，她明明一身男装，与俊秀少年无二，却也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少女柔美，虽是豆蔻少女，却又像一株坚韧的桑榆，肩负着旁人难以想象的责任和重担。若不是她的身份……或许……
徐怀谷暗暗叹了一口气，打了个响指，倏然白影似孤鹜般落在身旁，明瑾定睛一瞧，竟是一个面皮白嫩的十来岁小童，想来便是徐怀谷刚刚提到的松昀了。
“小贼别跑，呼，累死我了，流了一身臭汗，这可怎么好？”随着这低低的抱怨声近了，白鹭也追了过来。一看到明瑾，白鹭忙道：“公子，那小贼可抓住了？”
明瑾一指松昀。松昀面无表情，突然看着白鹭道：“跑得快，是朋友。”
白鹭和明瑾听得一愣，徐怀谷摇着扇子道：“松昀有些不同，回头我与你详细说，你先瞧着那边，好戏就要开始了。”
“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开遍满雕栏……”花千树柔美的声音突然降低，渐不可闻，一众听众都不由得屏气注目，却见台上那粉色倩影摇摇欲坠，终不支力，摔倒在地。
“花老板，花老板！”冯班主离得最近，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花千树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接着一声哭喊划破了寂静：“死了！他死了！”。随着冯班主的这句话，四周看客都趴到船舷上，伸着脖子瞧着这边。
其中一人踩水飞身赶到近前，冯班主抬头一看，竟是顾安临。“不要乱，我是长安捕头顾安临，所有人留在原地，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离开！”
“你算个屁！”人群中传来不满的咒骂，顾安临皱眉看着四周，刚要说什么，突然巨大的爆炸声让所有人捂住了耳朵，随着而来的滚烫热浪掀翻了几艘小船，火舌暴涨，众人惊魂未定，四下奔走，顾安临眼睛瞪得老大，爆炸的船只竟然就是刚刚他才离开不久，和明瑾一起品茗下棋的靖国公府的画舫！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长安初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