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老阿姨爱吃芒果

2、2

　　秋天就这么来了。苏瑜自那次雨后也见过秦生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中午吃饭时，人潮拥挤，每一次都远远的。上前打招呼她是做不到的，也算是一种缘分，她想。只是遗憾，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名字。
　　秦生真的是一个显眼的男子。
　　苏瑜听见室友在旁边无意的感叹：“哇你看……旁边那个男生，那身高那张脸……薄唇诶……鼻梁好挺……”
　　“可惜是个瞎子。”另一个室友玩笑似地泼冷水。
　　瞎子。苏瑜突然气恼，气恼她们的近乎残忍的直言不讳……然，她却无法反驳。
　　她偷偷看向旁边几米外的秦生，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可是目光还是不敢过于直接。她想知道他是否听见了，这话足够伤人，可是秦生的表情丝毫未变。应该大概可能没听到吧，苏瑜心怀庆幸。乐观主义有时会冒出来，让很多过不去的事情显得有退路。
　　人潮涌动，所有的话语都变得零落。苏瑜突然有些怔住，身旁的人来来往往，她有些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她开始疑惑，为什么要走在这个地方。
　　她总是，在这种看似热闹繁华的情景下，感到了某种真实而又强烈的不存在感。似乎这世间的一切东西，都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无趣，无趣的人间。

　　“喂，苏瑜，我看见你偷看了哦……”
　　小菲偷偷地在她耳边说，她是苏瑜的室友兼好友。精灵古怪，经常让苏瑜啼笑皆非。
　　苏瑜回神，压抑神伤，她加快脚步，装作如常，用同样的语调回答：“不想理你，二货王小菲！”

　　善华的特殊教育全国闻名，苏瑜每天在校园里都可以看见很多残障人。用手语交流的听障生，相互搀扶的盲生。
　　他们鲜活地存在，野蛮地生长。生命之伟大就突然显得有了依据，而不是那些所谓的大师的一纸空谈。
　　这样的话，是不是太多人就显得辜负了生命。多少人苦笑生命蹉跎、命运弄人，苍天着实不算善良，可也不算刻薄啊。
　　双亲不再的悲哀突然不再那么夺目，苏瑜开始顿悟：生之无常，命之无解——逃不过一个主题——存在。
　　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哪管他桃李春风哪管他雨雪冰霜。

　　时间有时候真的如沙，在指缝间游走，来来去去这么多年，苏瑜也分不清梦与现实。
　　从前的故事仿佛就要结束，只要不往回看就好像一切风雨都要结束了……世界上哪里，哪里有那么多的可以。
　　心怀庆幸最终要么是极度欢愉要么是失望满溢，落差就是这么大。
　　我可以爱上你——大概是不会爱上你。有时候故事一开始就已经可以预见结尾，纵是有生的可能，可，那不确定因素早已深入心间。
　　直到多年后，苏瑜才开始不去想、不去念、不去伤怀、不去愤懑、不去怨恨。
　　总是会梦到从前。
　　老屋庭前，月光冉冉，老人的笑谈，小孩的困倦。不存在了。

　　“你在干嘛呢？”
　　方瑶看着出神的苏瑜，三分调笑，七分质问。
　　苏瑜回过神，正要回答她，却又被夺走了话语权。
　　“是在想于晨吧……”
　　“不……”她想否认方瑶的无理推测，然后又再次被噎住。
　　“苏瑜，别否认了。你敢说你不动心？”方瑶装作漫不经心地推测，说完不给苏瑜反驳的机会就开门施施然地走开了。
　　火药味不知从何时起，就在四个人的宿舍里蔓延。苏瑜心生悲凉，开学时一派和谐的画面仿佛是几个世纪前的故事。
　　王小菲回来时正撞上刚踏出寝室门的方瑶，再进寝室，就看见苏瑜坐在床上，满脸失落。事情不用说也知道，她叹了口气。
　　“苏瑜，别和她一个见识……”她吞了吞口水，“你知道的，她对于晨一见钟情。”
　　苏瑜抬起头，释放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那么，小菲也觉得是我的错吗”
　　“不是的……苏瑜，那个……”
　　王小菲顿住，一时失语。
　　半晌，她放低语调，“是于晨自己要喜欢你的啊……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的。”
　　“何况你已经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啊。”
　　苏瑜叹气，她确实没想到，自己当初离开家乡来善华时最害怕的情况——与室友不合，竟然真的发生。还是因为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三角恋，宿舍自此陷入尴尬。
　　要怎样才好呢。
　　似乎怎样做都回不到从前，从前又是何种光景？苏瑜不想再执于这样一个浪费精力的问题。
　　万事蹉跎，如今又有几分真情？
　　苏瑜想到于晨，那天她约他在食堂见面。
　　“于晨，我不会喜欢你。”
　　“什么？”男生一脸的不可置信。
　　“如果你觉得我在欲迎还拒，那么大可不必，我对于你没有任何的想法。”
　　“你……”
　　苏瑜转身，不顾身后的人作何反应。
　　一步一步，一向温温弱弱的小女生竟也有如此时候。
　　她听见身后的人忍不住骂了人，
　　似乎很是气恼。
　　征服欲作祟的情怀多半无疾而终。
　　不重要了。不重要。

　　你以为的浪漫开始，多半是惨淡的结局。如今她已经做不到自欺欺人，做不到勇往。

　　苏瑜沉沉地睡去。
　　老屋前后，冉冉月光，老人的笑谈，小孩的嬉笑。
　　忍不住在梦中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