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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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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一轮轮不怎么愉快的对话,颜清和韩纪文一路都保持着合理的沉默。
颜清一路自我反醒。
“这世道如今就这样,行善要被怀疑,自私反被推崇,我也只是随大流而已。”
“但是,是世道变坏了所以人们才变得狭隘,还是人变坏了所以世道也变得浑浊了?”
“好吧这根本就是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反正我解答不了。”
她这么颠来倒去地想了一路,反倒把秦舞那事儿给渐渐地放下了。毕竟这事儿从唯物论的角度,它就是个巧合。现实与小说的剧情撞梗,现实人物与小说角色撞名,概率虽然低,但也不是零。
几个小时的行程里也不是没有插曲。
韩纪文在到达最后一个服务站时,终于有些撑不住了,他躺到车后座,声称只要十分钟就好。
颜清很是体谅。毕竟按着秦叔叔的说法,这人应该是至少一夜没睡,还连续开车超过十小时。
他这充足的体力和精力颜清是佩服的,他对前女友的这份情谊颜清也是感动的。
但是韩纪文睡了一个十分钟又一个十分钟。颜清既不太好意思喊他起来,事实上她也没喊成功,又不想陪着他在这简陋的服务站地老天荒,于是她拿了车钥匙,带着这一人一车,一路开回去了。
颜清从后视镜里时不时地关注一下正熟睡的韩纪文,觉得先前自己的各种担心都像笑话了。
在服务站停留的前十分钟,她真的是保持着高度警惕,脑中快速闪现着女性如何在服务站被拐被卖被欺凌的案例。结果现在,一人一车在手,她得承认,无论是人的皮相还是车的品相,很明显都比她更值得贩卖。
他在颜清这个萍水相交面前,睡得这么无设妨,越发显得他做人很磊落,颜清的表现太小人。对此,颜清只能说,刀剑无眼,难免误伤。
进了云楼市的地界,韩纪文睡得越发地沉。颜清打开车载导航,成功地在一堆信息里找到了“家”。她选择、确认,然后按导航指示继续开,想把他连人带车一起送回家。
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根据指示一路开到的“家”,竟然是郊区的一片海,大约是海水养殖区域,海面上各种栏网浮漂隐约若现,风里携着浓浓的海腥气,没有游人。几米外的海滩上矗着一艘沉船样的建筑,锈迹斑驳,覆着青苔,陈旧又阴暗。
颜清一时看不出那是一艘真正的沉船,还是仿照沉船盖的房子,激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韩纪文就在这时及时地醒来了。他一时之间似乎没有完全清醒,迷糊地望了望车窗外,边用手扒了扒头发说:“小舞,别闹。我说过再也不要来了。”
颜清转头看向他,一直等到他的视线慢慢地移向她。
“是我,颜清。”
在颜清的感觉中,应该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他才说:“哦。”
颜清以她业余言情小说作家的想象力揣度着,大约他刚刚才想起来面前的这个“颜清”是谁;再或者,他很可能也才刚刚意识到他口中的“小舞”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毕竟事故才过去了几十个小时。
“你睡着了,所以我把车开回来了。”颜清觉得自己需要简单描述一下现状。
“谢谢。”韩纪文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地敷衍地回答。
“这里,我是跟着导航来的。”很明显这里有他的回忆。无论是好回忆还是坏回忆,颜清认为都应该尽快地撇清自己。
神志仿佛因为这句话回到韩纪文的眼中。
“知道,只是朋友的恶作剧。”他下车,敲敲车窗:“换位置,我送你回家。”声音也恢复了成凉凉的语气。
颜清松了口气。比起刚才他那的呆萌相,她还是更适应他这副冷淡的样子。
本来按着颜清的计划,她打算到达后,诚挚地请韩纪文吃顿饭表示感谢的。但韩纪文一路的心不在焉,车子开得似乎都没有来时稳当,她就压根没敢提。等到她下了车,更是连行李箱的拉杆都没拖出来,他已经把车开走了。
颜清从口袋里掏出他留下的名片,把信息录进了手机。
她总是丢三落四,还是手机存储更保险。
该躲的人固然要躲,但是该报的恩也是要报的。
晚上,颜清将这些天来的经历梳理了一下,再度肯定,巧合,只是巧合。
虽然如此,她还是把自己收集的卡通可爱版的神佛摆件,佛祖观音和罗汉们,摆满了一桌子,放上水果,点上熏香,恭恭敬敬地鞠躬又作揖。
也不知道仪式和程序对不对。不过,俗话说了,心诚则灵,还请各路神佛看在她遵纪守法又尊老爱幼的份上保佑她庇护她尽量宽容她。
但这一招似乎不灵。因为这个夜里,颜清又梦见了纪寒。
在梦里,颜清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夏天,在难得的半天假期里,和高中同学们一起去爬山。行进路上,峭壁里横出来的一枝山花开得烂漫,她看得入神,以至于落了队。
空山无人,只有鸟语声。颜清又急又怕,紧追慢赶,没追上小伙伴,却遇见了一片山间湖泊。
湖水澄澈,蓝天白云倒映其中,湖边芦苇摇曳。
颜清抬头看天,却见此刻的天空正灰蒙蒙,与湖中的倒影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超越了她理解力的现象,吓得她哭了起来。
她哭着哭着,耳边仿佛有飒飒微响,只见一男子从那高高的芦苇里慢慢地踱了出来,高,瘦,一身黑衣,眉目清朗,似曾相识。
颜清惊得忘了哭:“你,你这样走过来,难道不会掉进水里吗?”
男子不回答她的疑问,反问道:“需要帮助吗?”
这声音,加上这神情,颜清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不是纪寒吗?是她长大成人后,小说里的男主角。
原来这是梦啊,怪不得情景如此诡异。
既然是梦,那颜清也就没什么怕的了。
“谢谢,不需要。”直觉告诉她,如此一来就不需要跟他产生新的交集了。
“既然不需要,那就不用谢。”纪寒不再理她,转身站到湖边一块大石头上,迎着风,似乎正打算跳下去游泳。
哪怕这只是个梦,颜清也想快点离开。她转身朝着一片野花地走去,听到纪寒在她身后说:“你那样是走不出去的。
颜清愣了愣,这话仿佛是曾经在哪里听过的。再下一刻,她的背包带子被人揪住了。
纪寒扯着她的背包带,说:“跟我走,我送你一程。”
“我没要你帮忙啊。”梦里十七岁的少女,倔劲上来时,很是不可理喻。
“毕竟跟我说了声‘谢谢’,这个礼还是要还的。”纪寒松开背包带,在前面带路,颜清不由自主地跟在他后面。
果然没走上几步就回到了她先前的路。
“颜清!颜清!”她已经听得到已经爬上山顶的同学们在呼喊她。
“你叫‘颜清’?”纪寒问她。
颜清闭紧了嘴。
“颜色的颜还是语言的言?或者,阎王的阎?”
颜清依然不说话。老师和妈妈早就强调了,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要轻易地拉近关系,哪怕他只是个梦中人。
“原来你小时候长这副模样。”纪寒似乎是笑了。
颜清睁大眼睛。怎么,这个梦里的人物,居然也认识她?
这一年的颜清,实在说不上好看,脸上有痘,箍着牙套,而且因为做脑部手术剃光了的头发,此时才刚刚长出寸许,像个发育不良的小男孩。
“女大十八变,我以后会好看的。”颜清愤愤地说。再别扭的青春期小女生,在容貌这个问题上也是敏感的。
“我是说,比起你长大后的样子,你现看起来更好看一些。”纪寒认真且淡定地回答她。
这个人简直……
未等颜清组织好下一句的词汇,纪寒又补充:“犟脾气倒是没怎么变。”
这个人简直……
颜清感到了自身词汇量的缺乏。
“颜清,快上来啊。”同学们又在喊她。
是得走了。准备离开前,颜清抓紧时间问了一句:“你能不能告诉我,刚才那是哪里?”直觉告诉她,那里不属于正常地带。
“不是不需要帮助吗?回答问题也是帮助的一种。”纪寒向赶苍蝇一样地朝她摆摆手,“走吧走吧,你同学在找你。”
不说拉倒,反正再离奇的地方也是在梦里。颜清把背包重新紧了紧,转身上路。
“难道这次也不说再见吗?”纪寒问。
哦,这次是该说的,刚才是她太紧张,忘了。但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女,面子比礼节更重要。
“不要再见,因为我并不想再见到你!”她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颜清醒来时,全身被汗浸透。
“这梦境其实很美好,我为什么要出这么多的冷汗呢?”颜清下床喝水。
“梦见纪寒其实不奇怪吧,因为我本来也是照着我从小到大喜欢又欣赏的男人的样子塑造的这个角色。”甚至喜欢到,不想让别的女人得到他,所以写死了女主角。
“不过,我十七岁的时候是那样的一副德性吗?”内心的声音告诉她:其实你现在也是那副德性,就是隐藏得更深了些而已。
“但是,我说真心话,”颜清大半夜的去冲澡,因为汗流得太多了,“能不能不要再梦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