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千岁（GL）》灵河岸上

13、第十三章

　　姜未然激动无比，也紧张无比，激动是因为她即将有幸旁观一场真正的高手之间的对决，紧张则是怕这些高手一时不慎，轻易地就让她成了一道冤魂。思及此，她还是犹豫着后退了几步，躲在更离战场更远一些的大树后，并且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
　　姜未然瞪大双眼，集中自己的全部精力，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
　　蓝衣女子率先发动了攻势，她用手中长剑幻化出无穷剑气，密不透风地包围住了楚姓男子。她移动的步伐是如此诡谲迅速，又是如此曼妙绝伦，似是来自异域的神秘舞蹈一般。姜未然一向以好眼力自负，可这次任凭她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过只能偶然捕获女子的残影余光。
　　楚姓男子沉着依旧，他似一匹猎豹绷紧自己精悍的躯体，在蛰伏中等敌人露出破绽或发动袭击，那时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当剑光愈演愈烈，剑气、杀意似无穷无尽的潮水向周围扩散。
　　姜未然起初抱紧了树干，她怕被这不知从何处来，又不知至何时止的狂风巨浪甩出去、打翻，可当她勉强在这汹涌的洋流中固定了自己后，她又后悔了——向四周扩散冲撞的风暴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要将人血肉骨骼、五脏六腑都要碾为齑粉的重压。而由这毁灭性的压迫感所形成的无边瀚海中，对战的两人便是漩涡的中心。
　　巨浪终于冲上堤岸，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电光石火间就分出了胜负。只是瘫倒在地上干呕的姜未然没有看到，也不能看得出到底是岩石粉碎了巨浪，还是巨浪冲毁了堤岸。
　　一男一女针锋相对，却一击即离——他们都在试探。而就结果来看，两人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蓝衣女子的长剑光芒不再，它似乎变成了一块废铁——连原有的金属光泽都没有了，只有几条狰狞的裂痕深入黯淡的剑身。而剑主人的凌人盛气好像就是她手中长剑的剑气所化一般，因为两者此时同时消失了。她一手捂住胸口，并且迅速地点了自己几处穴道。
　　楚姓男子的状况也没有好得多少。他在后退两步后堪堪止住，立刻盘腿坐下，运气调息，并且无暇理会飞奔过来焦急询问安危的手下们。
　　这才是事情真正告一段落的时刻。林间的草丛中，姜未然蜷缩着痛楚万分的躯体，模模糊糊地看着蓝衣女子慢慢离去的背影。这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背影将千百次重现在她的面前，让她的灵魂刻上难以磨灭的阴影。

　　渡江之后，地势渐渐平缓，连官道都比之前宽敞了许多，镖局一行人加快了行程。又走了九、十天的路程后，他们已经到了京畿路境内，只需再赶一天的路，西京便即在眼前了。
　　姜未然和家人挤在马车里，这小半个月的颠簸、拥挤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无论是一心上京的余氏还是因第一次出远门而兴奋不已的姜未然和姜闻雁，都已经身心萎顿，没了刚出发时的劲头。有时候在马车里带上大半天，相顾无言，谁都懒得说上一句话，只想着快些到达京师，赶紧寻一处干净宽敞的房子，好好歇息一番。
　　“驭~~”随着刘老伯洪亮悠长的勒马声，马车渐渐停下了。余氏戳醒了歪坐在马车上沉睡的姜秀才，姜未然也叫醒了趴在自己大腿上睡得口水直流的姜闻雁。
　　姜秀才揉了揉脸，率先拉开车帘子下车。
　　刘老伯见众人都一脸疲惫，动作迟缓，笑着说道：“姜老爷，姜夫人，天色晚了，咱们今儿就在这家客栈住上一宿。明儿一早继续赶路，日中时分就能进西京城了。”
　　姜秀才和余氏闻之皆松了一口气：“可算要到了！今晚还能住上客栈，前几夜就在马车里睡着，俺们骨头都要散架了。”
　　姜未然跳下马车，周身还是一阵酸痛，可她知道自己和姜秀才余氏不同，这酸痛可不是因为在马车里挤的，而是那天不要命地看人家过招留下的后遗症。
　　罗汉也翻身下马，他似乎也受了些伤，这些天话少了许多。关于在茶馆遇上一帮人劫囚那天，他去了哪，干了些什么，镖行的人都绝口不提，也无人追究。姜家这样的行客自然也不敢多嘴，只当作不知道，不过余氏还是对关键时刻罗汉没有保护他们而是“不知所踪”的行径颇有微辞，当然她也只敢趁罗汉不在的时候和自己家人抱怨几句。姜未然听了，也不作声，只当作她那日没见到罗汉出手援助劫车的那帮人。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看着有些年月了，木质的地板上朱漆磨得颜色黯淡，一块有一块没的。也不算宽阔，桌椅陈设都很一般，略显逼仄。姜秀才提着行囊，一家人跟在他后面，去询问住店的价钱。
　　“上房两吊钱一晚，其余一吊钱一晚。”那掌柜的打着算盘，眼皮都不抬一下。
　　“这样贵！？”余氏和姜秀才同时道，一吊钱就是一两银子。在他们那儿能住三四个晚上了，还比这里宽敞呢。
　　戴着黑缎方帽的掌柜似乎被来客没见识的惊呼扰乱了，他不耐烦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肥肉横生的大脸来：“一两还嫌贵，你们住不住？不住还有人等着住呢。”
　　“住，住！”姜秀才赶紧说道，他们进来前已经打量过旁边几家客栈了，装饰的华光溢彩，雕廊飞檐的，怕是比这家最朴素的还要贵上不少。
　　“一间房多大呀？咱们带着几个孩子还能容得下？”余氏问道，她本打算租两间客房的，现下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那掌柜的有些嘲弄地说道：“怎么住不下，床虽不大只能睡一个人，但你们可以让小孩睡地下啊。”
　　余氏听了，有些愠怒。姜秀才也不高兴，但他们毕竟是初来乍到，又无权无势，也不好说什么，只压住火冷声道：“要两间一吊钱的客房。”

　　掌柜的听了，肉脸上总算露出一点和悦的神色来，他一边去自己身前的柜子里摸钥匙，一边念叨着：“这就对了嘛。来到京城，天子脚下，你们还想不花钱？一看你们就是南面过来的，没见过世面......”
　　“阿爹，我们已经到了京城啦！？”姜未然故意大声问道，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可是罗镖师说咱们明天还要赶大半天路才到京城呢。怎么罗镖师武艺这么厉害，却不知道离京城半天的路程就叫京城了呢？”
　　姜秀才被女儿逗得哈哈大笑，其实他也是内心忿忿，心道只听过狗仗人势的，还没见过这样因自个儿住的离京城近就讥讽他乡之客的，像当年自己在富贵繁华甲于天下的陈州游历，也没见过这样的人。那陈州的富庶繁华，西京哪里比得上？当然，那时他腰上缠着不少银子，看起来是比现在阔绰多了。
　　“你，你这个黄毛丫头！真是......!”那店主被气得够呛，嘴巴上两撮油腻腻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他丢了面子，即使是一个小孩子的无心之语，也不能不计较。于是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姜未然的鼻子就要发作。可这时罗汉走了过来，他似乎心情不畅，阴沉沉地看了胖掌柜一眼，吓得胖掌柜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罗汉走到柜前，将手上两把虎头巨锏往上一放。“砰!”沉重的响声让胖掌柜浑身一震，似乎个头儿也被压得矮了两分。
　　“你有甚事？”罗汉径直问道。
　　“没......没事，没事！”胖掌柜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没事你一个劲儿地叽歪什么？吵得俺头疼！还不快给客人开房”罗汉大掌往自己虎头锏上一拍。胖掌柜立刻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又听罗汉一声不满的“嗯？”，连忙反应过来，恭敬地朝姜家一家人说：“几位楼上走，左手第五、第六间。小店人手不够，不能，不能引路，望海涵，海涵！”
　　姜秀才和姜未然都感激地望向罗汉，连余氏都觉得心情畅快。罗汉只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赶紧上楼休息。

　　这小店确实如掌柜所说一般“缺人手”，不仅没有伙计引路安排，连洗脸泡脚都得自己去院子里打水、烧水、再抬上楼。有些住客奔波整日，好不容易落下脚，为了省些麻烦和力气干脆就着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随意抄两把洗洗脸，冲冲脚就算了。现在刚入仲春，天气还算不得炎热，尤其过了江到了北方地界后，昼夜冷暖相差甚大，余氏和姜秀才到了晚上都加了厚衣，是决计不愿用冷水洗漱的，这烧水抬水的活儿自然要落到姜未然身上了。
　　余氏对此自然觉得心安理得，无甚不妥，就连姜秀才也觉得自己女儿一向力大，做这样的活儿也不会累着。姜未然也无他法，只能听爹娘吩咐。于是姜未然就拖着还隐隐作痛的四肢百骸，深井提水、大铁锅烧水、楼上楼下送水，忙了小半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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