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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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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两个月里,我以朝廷名义向涪州富户筹借过几百万两的银子,私自做主免掉苏州来年三分之一的赋税。除此之外,苏州刺史田梓丰为人圆滑世故,却很能干,留在地方正正好;涪州刺史周全清廉博学,可调到京中修书,这些事我在早朝上都与楚弘说过,半点没有隐瞒。
我汇报完后,借口身体不适提前下了朝,哪料前脚刚迈出宫门,后脚便被太皇太后差人叫回宫去。
太皇太后还是老样子,什么都要管,一双手伸得老长。
“平儿啊,你这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可急坏哀家了,皇帝这段日子很不安分,你都不知道,皇帝年纪不大,心眼儿可不少……”
太皇太后不停抱怨的时候,我正勾着指头挠一只胖猫的下巴,权当她的话做耳边风。
如今的状况可真算有趣,何沄礼忙着和楚弘告我的状,太皇太后急着和我告楚弘的状,百官也各自寻了阵营,仿佛认定我与楚弘迟早会拼个鱼死网破。
其实我是很心疼站在我这方的官员的。
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太皇太后总算埋怨完了,我趁她喝茶润嗓的间隙,试探着道:“母后费心了,只是,儿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皇太后大袖一挥,沉声道:“讲来听听。”
我迟疑着道:“母后,其实……其实儿子不愿与楚弘争什么,说句实在话,那位子谁坐都是一样的,再者,母后的地位已然足够尊崇……”
“够了!”太皇太后忽然打断我的话,描着黛青的眉紧皱起来,竟是以一种十足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望向我,恨恨道:“平儿,你怎么还是这般不争气?难道哀家会害你么?哀家是你的生母,哀家只想你过得好,你却总不肯领哀家的情。哀家实在……罢了,不愿争这种话,往后不要再说了。”
你却总不肯领哀家的情。
不愿争这种话,往后不要再说了。
太皇太后这两句话刚说完,我扶着石桌踉跄一下,头痛欲裂。
……
平儿,你为本宫争口气吧,平日都读的顺,怎么一到检查功课的时候就结巴?你这不是白白长楚佑威风?
平儿,方才不是练得很好么,怎么你父皇一来,你就从马上坠下来了?
平儿……
面对母后的连声质问,不到十岁的楚平低垂着脑袋,坠马时刮蹭破皮的一双小手紧紧攥在一起。支吾几句,忽的鼓足勇气抬起头,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直直望去,梗着脖子扬声道:“母后,六哥做太子很好,我不想与他争。”
楚平道:“六哥待我好,我不和他争。”
本宫怎会生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窝囊东西,如今的太皇太后,当初的皇后如是道。
楚佑登基那天,楚平生平第一次喝了个烂醉,模样比自己做皇帝都高兴。楚佑病死那天,楚平在府里偷着刻了块木头牌位,第二次喝成一滩泥。
寒冬腊月,三更天里,楚平抱着一块木头疙瘩,粗着舌头反复道:六哥,你怎么连这几年都等不及,六哥,你为何不愿再等一等。
……
被刻意锁住的记忆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过上一遍。我捂着脑袋,脸色发紫,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娘。
妈了巴子的奶奶个爪,合着不止我这个假楚平有白月光,真楚平也有,巧不巧的,还是他哥——几年前被太皇太后气死的短命皇帝楚佑。
当初我还魂到大楚是走了孟章神君这个后门。魂魄被强塞进楚平这具壳子里,就好像往水瓶子里掺了半壶油,虽说没爆开,却也不曾融在一起。
这壳子不是我的身体,我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我对楚平,对楚平身边的人,对整个大楚王朝的了解,全都源于还魂后阎罗王在梦里给我开的一个又一个小灶。
如今,太皇太后这两句话,正正仿若洒进瓶子里的那一小撮皂角粉,逼的我这半壶油彻底融进水里。
恍惚着,耳边又听得楚平叹道:“六哥,我管不了母后如何,却是真心欢喜你做皇帝。”
这江山合该由你来坐,我越失人心,你便越得人心。
……
回忆刹然而止,我半阖着眼长舒口气,少顷,抬头对太皇太后道:“母后,儿子还有些家事没有处理,先回府了。”
我浑浑噩噩回了府,一头砸到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梦里,我死死拽着阎罗王的小细胳膊不放,咂嘴道:“楚佑投胎到哪儿了?”
阎罗王发羊癫疯一般甩着胳膊,甩不脱,半晌苦着脸道:“楚佑这个人,无功无过,不好不坏,投到普通人家种地去了。”
我道:“楚平呢?”
阎罗王道:“楚平啊,您还魂那天不是见过他了么,作恶多端损了阴德,入的畜生道。”
一身行恶,二口行恶,三意行恶,四从贪而起诸恶,五从嗔起诸恶行,六从痴起诸恶行,七毁骂众生,八恼害众生,九施不净物,十行於邪淫,具造十业,得畜生报。
我越失人心,你便越得人心。如今我才算真正懂了楚平这句话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