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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江牧云嘴上说的不急赶路,但其实从顺德府到东昌府满共也不过三四日的车程。周阿四赶车既快又稳,为人话也不多,让江牧云这几日清静得耳朵根子差点生出绿毛来。

      进了东昌府,江牧云就打发周阿四回顺德去了,她自己挑了间客栈落脚,想着迟两天再去主顾府上办事。
      江牧云打定主意要在东昌府多逗留些时日,至少得闹明白谢柏尧是在哪个庙里念经的和尚。
      她住下的客栈叫宏天客栈,在东昌府算是有名气的,客栈里跑堂的伙计眼明心亮,手脚麻利,掌柜为人圆融,秉着和气生财的原则,招呼十分周到。

      江牧云不知怎的觉得肩头忽然扛起了重任,哪怕在江流死的时候她也没像现在这样觉得心头沉甸甸压了一口气。
      回想起从遇到江流到被他捡回顺德府,她除了想把画骨这门手艺学透之外,也没其他远大的志向。后来江流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她上蹿下跳想找出凶手,结果却连半点门路都没摸着,憋屈是够憋屈的,也挺没出息。

      人活一辈子总得干点什么吧,就这么浑浑噩噩熬过去,等闭眼那天回头一看,发现漫长的几十年除了吃喝拉撒什么都没干成,总要不甘心的。

      江牧云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子夜里,暗自下了决心,她首先要报杀师之仇,然后要把画骨这门技艺发扬光大,不能让它折在自己手里,回头让江流在阴曹地府里骂她是个败家徒弟。

      她胡思乱想着,睡意渐浓,朦朦胧胧地就着窗外不甚明亮的月光睡着。正要发梦的空档,她隐约听见屋里“咯吱”一声轻响,不晓得是门开了还是窗开了,旋即一阵小风伴着血腥味钻进了她的鼻孔。

      江牧云脑袋里混沌了片刻,激灵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跑进她屋里了。

      这时候再考虑是装睡是装死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闯进来的人要害她,那无论如如何她都是要咽气的。
      江牧云倏地睁开两只大眼,从洞开的窗户扫到紧闭的房门,紧接着在月光铺洒不到的晦暗角落里,看见一团黑影,是个人。

      江牧云判断了下形式,直觉觉得这人未必是要害她,否则这时候应该不是龟缩在角落这种很丧的姿态。
      江牧云仗着从江流那学来那零星半点的轻功底子,飘然下床,手里握着防身用的匕首,蹑手蹑手向着黑影挪过去。

      “姑娘。”黑影忽然出声,一抬头仅能看见一双星辰般亮晶晶的眼睛,江牧云脚下生生顿住,一个没站稳还往前踉跄了半步。

      江牧云离黑影隔着半丈远,垂下的手里握着匕首,刀锋上的寒光凝着月华落在黑影眼中。他似乎是笑了笑,但江牧云着实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好蹙起眉来,全神贯注地防备着。

      “我……不是坏人。”黑影声音虚得像是连魂魄都压不住了,愣是带出几分虚无缥缈来。
      “我被坏人追杀,”黑影喘了一大口气,“姑娘可……可否留在下片刻。”

      江牧云还是抓着匕首没放,觉得他这一番话跟哄三岁孩子也没多大差别。

      “你看,如果我要、我要害你,”黑影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听着像吐出一个字便少一分生气,“你已经……死、死了,对不对?”

      江牧云还是看着他,摸着下巴想了片刻,没吭气,转身去先去把窗户掩上了。

      屋里没了月光加持,愈发黑得彻底,江牧云拎着匕首摸索到黑影附近,拉了张凳子坐下来,猜测这人就是误打误撞进来的,至于是不是“坏人”,是非黑白这东西在每个人那的判断标准都不尽相同,不好一概而论。

      “你是谁?”江牧云问这话基本等同于一句屁话,当然她也没指望对方会说,可要不问反倒奇怪。
      “薛……十安,在下薛十安。”说着,薛十安重重咳嗽了几声,屋里血腥气顿时浓了几重。

      “薛十安?”江牧云在黑漆麻乌里笑了声,“没听过。”
      薛十安眯起眼来想看看这姑娘,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他闯进来时候只看清是个瘦小的年轻姑娘,恐怕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原想她应该是醒不了,即便醒了搞不好也要暴露他的行迹,薛十安已经想好了后面的动作,却没想到这姑娘倒胆大,居然没喊没叫,还知道把窗给关上了。而且她不光胆大,似乎还会点拳脚功夫。

      这误会就有点大了,江掌柜首先是个四体不勤的主儿,其次手里的匕首完全是个摆设,拿出来大约也是给自己壮胆用的。
      不过薛十安不晓得,江牧云也不知道薛十安心里的猜测。

      于是两人一下子进入了莫名的僵持。

      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什么也看不见片刻之后,江牧云忽然觉得不对劲,这团黑影好像瞬间没气了,方才还拉风箱似的喘气声蓦地浅了下去。

      她一个姑娘房里要突然多出个死人来,恐怕就要惊动官府了,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东昌府和顺德府同时死了这么人的时候,一旦再出个命案,难说她会不会被当成替罪羊把脑袋丢了。

      江牧云磨磨牙,起身去把油灯点亮了。

      油灯那点萤火之光不足以把屋里照的多么亮堂,但挪到桌边也足能让江牧云看清墙角这人了。

      自称薛十安的这位,黑衣裹身,面上手上全是血迹,胸前的衣裳上大约也沁了血,看上去濡湿一片,只是衣裳黑得彻底,血染上去也只是加深一重罢了。
      薛十安一双剑眉锋利,斜入鬓角,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显得双目细而狭长。他失了血色的嘴唇十分薄,衬在英挺的鼻梁下让他看去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漠然。

      江牧云探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并不想节外生枝,权衡之下,觉得把薛十安踹出门的风险要远大于把他藏起来。

      江牧云心一横,开始动手扒薛十安的衣裳。
      关于此事,江牧云实际上并没多大障碍。江流从前说过,医者,便是该将千百种人都看作同一种人,不应怀有芥蒂。他们画骨一派,虽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但终究殊途同归,万不该有贫富贵贱,男女老少之分。

      是以,江牧云扒薛十安的这套血衣扒的十分爽快,三下五除二就让他仅剩贴身那一件了。

      她从玺合收拾的布包里翻出来两瓶伤药,洒在薛十安胸前和手臂的伤口上,然后粗粗包了几下,看伤口没再渗血,这才埋首把薛十安糟烂到不能要的那套衣裳给拾掇了,打成一个小包裹,藏在床下。

      薛十安像个木偶似的被一阵折腾,在江牧云替他上药的时候已然醒了。他自幼未受谁的照拂,更遑论是一个小姑娘,登时苍白的脸上就恢复了血色,滚烫起来。鬼使神差地,薛十安没睁开眼,任由萍水相逢的姑娘粗手粗脚地替他包扎。等她忙活完了,他才缓缓掀起眼皮,看她有条不紊地收拾血衣,抹干净粘血的地板。

      “你是什么人?”薛十安夹在墙角里,勉力抬起头来,打量江牧云。
      “目前来说,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江牧云居高临下打量他,“你要是能动,就挪到床上来,等天亮了,我去请个大夫替你瞧瞧。”
      薛十安却没动弹,“为什么救我?”
      “不救你,万一你死了,我还得把你搬出去埋了。”江牧云抹干净手上的血迹,在圆凳上坐下来,“一个不小心被谁看见我埋尸,说不定我这颗脑袋就很冤枉地搬家了,划不来。”

      薛十安追问:“你不怕追杀我的人找上你?”
      “那我就把你交出去。”江牧云说着,一皱眉,“你这人话还真多,到底去不去床上睡?”

      薛十安又暗自一红脸,无言以对,脚下软绵绵地从地上爬起来,挪到床铺上去了。
      他挪的这几步像是耗完了所有的气力,还没待江牧云多问几句,便又昏睡过去。
      江牧云打眼望望窗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清冷的街道上并未有何打杀的痕迹,薛十安口中追杀的人如凭空消失了般,在宏天客栈外连片影儿都未留下。

      江牧云作为一个耳不聪目不明的普通人,并不晓得薛十安说的全是实话,只是要杀他的人在他遁入客栈后便隐匿行踪,伺机而动了。

      江牧云没想到她初来东昌府便捡了一个累赘,她问过了跑堂伙计出门请大夫时不免对命运这个玩意儿起了怀疑,感觉她积攒了多年的安逸总算惹来天妒,攒一块收拾她来了。
      她找着附近的医馆,刚要迈腿进去,却听见旁边支摊子卖馄饨的大婶跟食客念叨,“你没听说?那谢宅在顺德府的亲戚也叫人给杀了,他们少东家连夜就去上顺德去了……可不就是倒霉么,也不晓得是得罪谁了……自家死了下人不说,外边又死了表亲,别看家大业大,也怪可怜的。”
      江牧云冷不丁听着这么一句,脑子里轰得一声,心说这婶子念叨的该不会是谢柏尧那厮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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