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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苦守寒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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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终见不到薛平贵,消息似乎被人封锁了。
【修正后的三观才能产生上层能量。】
【一般情况下,被修正对象的三观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来修正最容易。】
【修正三观的过程属于精细操作,被修正对象需要处在时刻监控中。】
【修正三观不易,且行且珍惜。】
倒背如流的工作守则让苏白眯了眯眼睛,这一次的任务,可不是简单的入门守则就能解决的了。
她一天天好起来,王宝钏本就是冰肌玉骨,寒窑十八年让她迅速暗淡枯萎,多亏苏白一点上层能量滋养了脾胃乃至于整个身体,再加上开始注意吃食的养生搭配,犹如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光彩。
苏白很喜欢这具身体,比自己的那具更加温柔典雅,骨子里散发着正经大家闺秀的芬芳,而不是玛丽苏小白的喧哗。
所以她用这具身体干了许多大家闺秀该干的事。
正因为她来过这个世界,跟王宝钏相濡以沫近十年,才更加知道,王宝钏内心有多么渴望有一天,能够回到未出阁的时候琴棋书画,而不是为了几两野菜而蓬头垢面。
可她是那么自尊自傲的一个女子,脊梁骨被打断也不曾后悔。
与其说是她是真正为了薛平贵,倒不如说,她用十八年捍卫着自己的尊严,和她在世上做出的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抉择。
她先铺开雪浪纸,提笔写了个苏字,想了想,还是把白给添上,递给那个笑呵呵的傻子。
“你叫苏白,苏,白。”
傻子欢欣地捧起字看了看,亲了亲,笑起来,全是黑的,连牙都染黑了。
傻子自从她死了又活过来之后,就有了分明的情绪,她也很喜欢这种近乎透明的情绪,开心就是笑的没心没肺,不开心就哭着抹泪。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她会觉得这任务也不坏。
“苏白喜欢小鸡?”
傻子点头,很猛地点,像啄米的小鸡。
苏白笑了笑,把笔给傻子,教她画鸡和米。
傻子在那里玩笔墨玩的很开心,她就拂袖弹琴,琴声激荡悠扬,一曲广陵散,浩然不屈,本就是王宝钏最后的心声。
一曲很长,她一点一点用心地弹。
这是她第一次出任务就听到的一首曲子的片段,曲子有灵性,过耳不肯忘,再次出任务她学着弹琴,凑齐了曲谱之后,自己开始弹奏。
母机曾经做过实验,每个人的信息流分解开就像一段段声波,她的一部分信息流就跟古琴很合。
她并不喜欢弹琴,也不放什么感情,但是这具身体本身似乎有感情,就这么弹了起来。
这首曲子,她弹了三天。
这三天,她倾注了一点上层能量在曲子的琴意之中。
就好像琴弦自己有了感情,而她帮助它抒发出来一样,那样声波能传得更远。
这也是她的一个小秘密。
“宝钏,你心情似是好多了。”
薛平贵的脸在她的瞳孔慢慢放大,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宝钏不肯见薛平贵,所以薛平贵也不来。
一次两次,他就将她圈着,后来她绝食,薛平贵也并不知道。
这几日老是听着西宫有琴音,总以为是错觉,这才过来瞧瞧。
前次本也要来,却被代战打断了,这一次,代战似乎不在后宫。
苏白看着薛平贵。
一开始的王宝钏和薛平贵,或者还有几分真情。可是,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八年呢,这十八年,薛平贵早就成了别人的夫君,成了一个皇帝……
他跟王宝钏还剩下什么?连回忆都那么苦涩。
她要怎么破局?
苏白定定地看着这个男人,用王宝钏那双已经不再秋水般潋滟的双眸:“活着太不容易,这十八年来,我为了活下来再见你,树根也好,野草也罢,就是土,我也吃了,可是现在真的见到你,我却宁愿什么都不吃就这么死掉。”
薛平贵本来听着的时候,带了一丝欣喜,但是听到后来,心渐渐沉了下去。
“薛平贵,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刚刚恢复的身体,还显得过于瘦削,脸上的光彩也蒙着一层灰黄,可是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是薛平贵从未见过的。
他认识的王宝钏不曾有过这样冷凝的眼神,尤其是在看着他的时候,冷得就像从头到脚都结了冰。
他曾把王宝钏引为今生知己,红尘中有这样一位巨眼女英豪赏识跟随,以身相许,但后来见到代战,她的娇俏美貌,文韬武略,又容不得自己拒绝。
“宝钏,是我负了你,如今,你也是皇后,莫说十八年,便是三十八年,四十八年,都有福可以享。”
下意识不想听王宝钏继续往下说,薛平贵试着安抚她。
苏白扯了个嘲讽的笑容,享福?这个后宫,那个前朝,真的会容许王宝钏当这两个皇后中的一个吗?在苦守寒窑的本来世界里,王宝钏在当皇后之后,本来就没有活过一年。
为什么?是她没福气?
“十八年,说来只是三个字,可是落到我的身上,风刀霜剑,何其苦也?薛平贵,这十八年,我从来不觉得苦。因为那个男人,值得。”
她慢慢的说,每说一句,就好像把那些记忆的玉石,给重新用尖刀再凿刻了一遍,所以她说的那样慢,想让那痛,来的不那么快速而激烈。
“我跟那个男人也有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生下来很小,比小猫儿还小,我在寒窑里,什么都没有,天很冷,他冻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小脸是青紫的,我一晚上就肉贴肉地抱着他,祈求上天,只要他能活下来,我折寿一百年,我王宝钏死了也甘心。”
“一个晚上啊,薛平贵,一个晚上我就看着那比小猫还小的身体,一点点地青紫下去,摸着他鼻子里一点点没气,感觉到那肉,一点点变凉,薛平贵,我好痛……我没办法告诉你,我也不想告诉你。”
苏白眼中,竟无由来掉下来泪来。
穿梭这么多时空,可她的眼泪,落在脸上,从没有这样刀割一样的痛过。
“怎么告诉你呢?你一走就是十八年,再见面,你有了另一个妻子,你做了皇帝,一切理所当然,我再也不想告诉你,我就把这个当成秘密掩藏。”
苏白的眼泪潸然落下,她精心控制,不想要的疼痛,如期而至,简直像要把整个身体贯穿。
“薛平贵,你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男人。你跟我心里的他不一样。他死了,在这里。”泪中带笑,她指了指胸口,“既然你不是他,我必须离开。”
这些话是王宝钏没有机会说,却一直盘桓在内心的话。
薛平贵说不出心头的滋味,痛苦方才冒头,就好像有什么自动把痛给把持住,然后把那些痛苦碾作粉尘,他瞬间就没有了什么感觉。
他强自镇定,见到王宝钏果真掉头便走,按说是不应该有什么起伏的,可是他却鬼使神差,伸出一只脚,踩住了她长长的袖子。
说时迟,那时快,苏白拔了金簪,划拉一下刺断了那袖子一角。
金水粉的素缎,就静静地被薛平贵捻在了手里。
“从今往后,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