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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问道(六) ...

  •   等到日光洒落到庭院,那影子才算真正消失,嘲风回到房中却看到沈诸梁已经起床,手里握着玉佩,正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衣摆似沾染晨露绵绵地贴在身上。
      嘲风见他这样,不似刚醒,倒像在那站了好几个时辰,拿捏不准试探地问:“嗯?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没。”
      模棱两可的答案,不待嘲风细想,他就说:“刚刚和你在一起的那个老人家是?”
      “是你们的土地公,要不是被我叫醒了,他现在还在睡大觉呢。”
      嘲风果然没再追问,走过去从他手中拿过玉佩,提着挂绳轻轻晃了两下。白玉镂雕的双凤玉佩,圆润光洁,绕着细绳转动,在空气里划出弧度。
      “这个玉佩只南禺之山凤族有,带着能驱邪避灾。暂且先借你戴几日,等你们土地公把城中闲荡的亡魂都收走,再还我。”
      也不管沈诸梁是拒绝还是接受,径直把玉佩塞进沈诸梁的荷包里。末了,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荷包表面,补充道:“借你玉佩这事可不能让蒲牢知道啊。”
      沈诸梁点了点头,问:“那你们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有了一点头绪,不过还不能确定。”嘲风有些为难地嘀咕。
      “需要我帮忙吗?”
      “哎,你能帮什么啊?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你能看见,我以为没人看见才不在意。”嘲风的意思,是若早知道沈诸梁会看见,他便会更加留心一些,这样至少可以让沈诸梁免受亡魂的困扰。
      沈诸梁却曲解成另一种意思,一时语塞。
      “不过,你得陪我去趟苍峰山脚,那儿肯定有线索。”嘲风想了想说着,掀开小人儿的被子,摇晃着小人儿:“蒲牢,快醒醒,别睡了~”

      可从这日以后,城内却再也没有发生过挖心的案件,好似前段时间的惶恐是一段梦魇,太阳会照常升起,醒来后就能将惧怕扔到床底不见光的角落。
      但嘲风却与土地公守在里周宅附近,一晚不落。

      那日嘲风和沈诸梁去了农户家,两间土房的矮墙承不起秋雨的重量,颓败狼藉。
      去邻家打听了才知晓,这户人家家中本就只有他和一个幼子,幼子前段时间生了病,整日发热咳嗽,看了很多大夫都没有用。
      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说要精细养着,药不能断。农家的孩子哪有那份闲钱供着,一度断了药。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父亲又不知道从哪得了钱,能见着给孩子添了补药。可不过半个月,那家父亲却不见了。邻家给照看了几日,实在拿不出药钱,孩子也就去了。
      直到给孩子卷了席子埋了,那家父亲也没有回来。邻家唏嘘不已,不知那家父亲是出了意外,还是觉得治不好,便将这孩子舍弃了。

      两人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嘲风拧着眉头走着。
      沈诸梁问:“方才打听那家,是昨晚站在树下的......?”
      “是啊,一般的亡魂碰到我都会躲得远远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
      “怕是有未了的心事。”
      “一丝残魂也会有执念?”
      “为何剩一丝残魂就不能有执念?他生前到底是人啊。执是人的天性,八万四千烦恼里都与之联系。”
      “人为何会有那么多烦恼?”嘲风呆呆问了这一句,他好像有些不太能明白何为烦恼。
      “......七情六欲,在所难免。”
      “可是,人鬼殊途有执念也没用啊,还不如早日轮回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是若有执念,便不愿意喝下孟婆汤转入轮回。”
      “诶?那你的意思是,他不肯走是因为想你帮他了了心事?”嘲风灵光一闪。
      “应该是的。”
      “那么多亡魂,一个个都找你,你可不是要累死了?”
      “如果真的能帮到他们......也算积善行德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带遗憾入轮回才算圆满。”
      嘲风突然停下脚步,侧身直视沈诸梁,说:“沈公子,那我帮你查出这件事的真相吧。”
      什么积善行德他不信,他只觉得沈诸梁心肠真好,就想帮他。
      沈诸梁愣了一下,笑意爬上了眼角,后退一步弯腰给他作揖,说:“那就先谢谢龙三太子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沈诸梁笑了,眼角的几道细纹温柔地挤在一起,给嘲风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愉悦感。
      像什么呢?像躺在桃花树下,春风吹过,落下的花瓣拂过脸颊,轻柔似无物却让人心痒痒。
      “咳,我们可以去看看别的挖心案。”嘲风率先别过脸,闷闷地说。

      等他们打听了几桩案子后,还真发现了一个相似点。
      这些当事人无一例外都是好赌之徒,欠了一屁股的债,某日突然走运发了一笔横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不过最后却又都被挖了心。
      有人说他们见死者有了钱财那几日,会随身带着一个灯台,晚间还上香供着,像中了邪一般,短短几日过得比那话本上写的故事还离奇。
      灯台?
      嘲风想起周大善人影壁上的图案,确实和他们描述得八九不离十。

      长夜难捱,四下寂静无人声时,土地公便会拉着嘲风讲故事,讲他十世的善举,讲他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看到的悲欢离合,直到那雄鸡唱晓才会恋恋不舍收起话匣子。
      “......,那个家族也就就此没落了,花团锦簇的热闹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可叹到最后族人都还没醒悟。”土地公今晚讲的是一个世家树倒猢狲散的可悲,到最后还深深叹了一口气,眼里闪着泪光。
      嘲风心不在焉地听着,虽不打断土地公的话,却纳闷世间好物不牢靠,琉璃易碎彩云散,这个道理世人不都知晓么?怎么会到最后还看不透呢?
      这时,周家墙角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四处张望了一下,利索地爬到墙头翻进了后院。

      终于等到了。
      嘲风赶紧拉着土地公跟了过去。
      后院如同沉在深潭内,难辨院中景物,那人影却如有灯笼引路般直直走向小屋。
      屋内陈设如旧,周大善人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听到门响后站起来,一脸诡异地低语道:“又来了一个。”
      那个人影走到烛光的范围内,眼眶通红,颧骨高耸,脸色泛青。他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周老爷,再借我十两银子。十两,我保证连本带利都赢回来还你。”
      “我都给你十天的时间了,别忘了开始我们是怎么说的啊。”周大善人的语气听似无奈。
      “周老爷,求求你了,再给我一天时间。”那人慌乱地磕着头。
      动作间怀里那灯台滚落到地上,周大善人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焦灼喜色。
      “不是我不愿意等,是菩萨不愿意等了。”
      他的话音落下后,低声念了几句咒语。那滚落在地的灯台抖了两下,似活物般立了起来,朝跪着的那人靠近,突然悬到半空,尖头对准跪地人的心窝。
      跪在地上的人哪见过这等事,吓得张大嘴巴往后仰。
      可那灯台用迅猛的姿势要扎进心窝,却堪堪停在刺穿衣服的地方。

      周大善人再次念咒语,灯台依旧一动不动。
      一声笑在耳边响起,近在咫尺的地方,多了两个人。一个身着黑袍的青年男子,一个拄着拐杖的矮小老者。
      “你,你们是谁?”他这屋子连苍蝇都不敢飞进来,为何会突然冒出两个人。
      “周大善人可真是不辞辛苦,白天忙着施粥,晚上还要接济赌徒。”嘲风无不讽刺地说道。
      周大善人的额角冒出了冷汗,灯台与空气中莫名的力量僵持着,而他自己也被那力量镇着,进退不得。
      “啧,这玩意有什么用,不如扔了算了。”嘲风伸手将那灯台拿起,手感冰凉,小巧玲珑刻着如意莲花纹,他对着看了半天,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
      作势开窗扔掉,周大善人大喊:“住手,你胆敢动菩萨的灯台。”
      “哦?菩萨的灯台?”嘲风将手收回,挑眉一笑,不置可否。
      “你你你,胡说什么呢?菩萨会教你去杀人?你哪学来的邪术!”土地公嚷嚷,虽说他只是一介下仙,可若说有仙人教唆凡人去行凶,他是万万不敢信的。
      “这些赌徒留着有什么用,偷鸡摸狗,祸害家人。我在菩萨的授意下,为民除害,有何不可?”
      提到菩萨,周大善人似有了依仗,反倒冷静下来,带着厌恶的口吻说道。
      “呵,好大的口气,何以见得是菩萨的授意?佛门子弟扫地尚且恐伤蝼蚁性命。”嘲风看着周大善人冷冷地说。
      “就是,哪个菩萨会平白无故夺人性命!”土地公在旁帮腔。
      “我助他们脱离苦海,何错之有?” 周大善人毫不理会这等质问。
      “假托菩萨之名,行利己之事,周大善人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现在请你们出去。这事与你们无关,我不过替天行道,何况我与这人有约定在先。”周大善人把目光投到坐在地上那人身上。
      快被吓傻了的那人,这时陡然醒悟,连滚带爬到嘲风和土地公身边。抬头看了这两人一眼,犹豫了一下,抱住土地公的腿:“大仙菩萨救命啊,周老爷要害人性命。”
      他虽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来历,但能凭空出现,肯定是有大本领的人,不管不顾一通乱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问道(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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