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茉莉香》夏∮雪

5、Chapter 5、斑斓17岁

　　闹钟噼啪噼啪乱响，像极了过年时杂乱无章的爆竹声。
　　我翻开了被子，跳下床，推开窗，吸了一口清新自然的空气。
　　晨风将慵散的大脑唤醒。我开始洗脸刷牙，然后打开烤炉，自己给自己做早点。
　　墙上的米奇时钟快要指向八点了，我啃掉最后一口面包，匆匆甩上了门。
　　爸爸被调去了外区工作，一个礼拜就回来两天。于是我现在七分之五的时光是一个人度过的。
　　手机叮铃铃响起，我走出电梯，把粉红色米奇翻盖的手机递到耳边。
　　“莫莉，今天又要摸底了！你晚点来，帮我把第C-11号参考资料带来！”
　　自打进入高中以后，好友的数目逐渐增多了起来，独独不变的，是张小绮十年如一日对我的照顾。她几乎把她所有能收集到的机密资料存放在了我这里。而且，愈演愈烈的是，她快要变成了校园考情间谍了，不管是大考小考摸底还是预测，她总是能先人一步地得到消息，然后和我分享。
　　我走进高二（1）班，坐前排的男生刘军喊住了我。
　　“莫莉，你的信。”
　　听到有我的信，我的脚步微微一滞，别过眼，看到是亚玲美食广场寄给我的邀请函，才舒了口气。
　　我接过信件，坐到自己位置上，打开，一看，满眼的冰淇淋，原来是美食广场新办的冰淇淋盛会啊。原来夏天那么快又到了。禁不住地，我想起了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某年某月的某个夏天，他用着一个我买单的冰淇淋，及一个帮我擦嘴的蹩脚理由，骗走了我的初吻。这个可恶的人呢，一眨眼，乘上了飞机，离我远去。我还来不及愤怒，来不及付诸任何声讨的行为，他就不见了。
　　原本我以为，他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个恶梦，当阳光宣泄入窗时，他理应消失殆尽。可就在他出国后的第一个月里，我收到了一封匪夷所思的信。

　　“莫莉，你好！
　　我是韩哲风。我刚到德国，你简直无法想象身在一群外国人当中的感觉，我连喝口水都觉得是变味的！这里的姑娘个个超重，我发誓你在这里没人敢说你胖！
　　好了，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很激动，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好一点。
　　对了，我最后次和你说的话还记得不？
　　不许忘了。
　　我会回来的。
　　PS：有空给我写信。
　　韩哲风”

　　这封信给我藏到了床底的小匣子里。我以为韩哲风不过是在德国人生地陌，才想到给我写信这种无聊的勾当，结果他越写越来劲，几乎是定期的，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收到他的信。幸运的是，他每次都是寄到我班级里来，省去了我要向爸爸解释的力气。

　　“莫莉，想我了没？
　　我对德国改观了！德国是一个城堡的世界，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有很多的教堂和古建筑，到处都是高高的塔尖和美丽的城堡，走进就像走进一个美丽的神话世界。
　　我想我真是长大了，帅得一塌糊涂，这里的美女竟然还会剪掉我的领带，呜，她们真不矜持，哪像你，亲下脸就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本来我要跟那个MM追讨领带的，结果同学用着鄙视我的目光告诉我：狂欢节是德国一个古老的传统节日，其中的“星期四女人节”，这一天许多的妇女手拿剪刀上街，专门去剪男人的领带，特别是一些漂亮的领带，她们把剪来的领带作为战利品订在墙上自我欣赏。
　　丢死人了……╭(﹊∩∩﹊#)╮
　　有空的话，你也来德国玩吧，我去买一百条漂亮的领带给你剪。
　　对了，不许忘记我最后的话。
　　有空没空都得给我回信！
　　警告！
　　韩哲风”

　　“莫莉，展信悦！
　　我今天去了莱茵河哦，我看到了约翰•威廉公爵骑马铜像，这家伙真够矮的，长得也对不起祖国人民……对了，你长高没？我已经过一米八了，HOHO，虽然在这里的班级还是显得挺娇小玲珑的，不过好歹也算在德国的第一个收获吧！\(￣▽￣)♂
　　杜塞尔多夫真是个艺术气息浓烈的地方，我在这里参观了许多歌剧院和美术馆，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么有闲情逸致、熏陶自己的艺术细胞，那是因为这是老师的论文作业，呜，我真怀念当初在学校里把卷子丢纸飞机的日子。≡￣﹏￣≡
　　其实莫莉，张小绮那份资料我老早就有了，我真不喜欢这些弄虚作假的东西，与之相较，我情愿躺在莱茵河畔，无忧无虑地敞开胸襟去拥抱着名城的过去与现在。
　　最后，信可以不回，但是一定不许忘记我最后说的话。
　　我会回来的，一定一定。
　　韩哲风”

　　…… ……
　　我真的想不起来他最后有说过什么话。是不是，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那天他说了那么多，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睛，认真且固执地望着我，仿佛要将我永久地印进眼里。
　　韩哲风，如果你会回来，就自己告诉我吧，到底，那个时候，你说了什么重要的话？

　　“莫莉，又去参加美食大会啊？”同桌微微一边照着镜子，检查着脸上有无多长的痘痘，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被她的话惊醒了思绪，这才发现自己握着邀请函不知不觉呆坐了半天。
　　“是啊，最近快放假了，很多大型的美食大会都开始陆续筹办了。”我说着，将邀请函放进了书包内层。自打进入高中以后，闲暇的时候，我就报名参加一些小型的食友聚会，这才发觉，原来这个世界上同我一样爱吃到疯狂的，大有人在。
　　研究食物也会成为一种乐趣。久而久之，我们一同赴会各种美食大会，我结识了许多朋友，有比我小上十岁的，也有八十高龄的。
　　我属于最年轻力壮的一辈，于是，除了光品味美食之外，我也参与了不少精致小点心的制作。实践磨砺了我的性情，动不动爱哭爱闹的莫莉已是童年时光里的一抹灰色的印迹，现在的我，自信，且沉静温和——当然，前提是不要受到任何恶质如韩小狼的撩拨。
　　老师走了进来，宣告摸底测试。
　　初中生和高中生最大的区别在于，初中生听到老师喊测验，都会忍不住地哭天喊地，而高中生则表现地略微成熟，他们以稳重的姿态迎接任何测试，并在老师不经意离座的瞬间，交头接耳，涂改着本已惨不忍睹的试卷。
　　“莫莉，你和微微换个座位。”
　　今天的监考老师人气很高，不是因为她每日换一件新衣，十分时髦和漂亮，而是她性情冷傲多疑，对待学生更是一副后妈脸孔，于是，我们尊称她为灭绝师太。
　　依照灭绝师太的懿旨，我和微微调换了位置。边上的男生宋小海禁不住向我投以恳切的目光。微微和宋小海的关系不错，两个人坐得近经常闹点校园小绯闻什么的，师太估计也是听到了类似的闲言闲语，这才将他们的位置调开，让我当上了1000W的电灯泡。
　　“没法，师太是班主任，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歉疚万分。
　　宋小海拉下了脸，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他深情脉脉地望向微微。
　　我感觉自己成了他们中间的银河，他们两两相望，我是阻隔牛郎织女相会的障碍物。
　　趁着师太发试卷，我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小小一个灭绝，算虾米？
　　我将草稿纸偷偷递给微微，微微接过，眼睛一扫，然后笑趴在桌上。
　　“怎么回事？”微微的笑声惊动了师太，她踩着一寸有余的高跟鞋，快步走了过来，“莫莉，微微，测验时不要讲闲话。”
　　“哦，哦。”我乖巧地附和着。
　　微微已经笑到力竭，只能眨着大大的眼睛，不住点头。
　　测验结束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微微和宋小海这对苦命的校园鸳鸯，蹦蹦跳跳地凑到一桌吃午饭。
　　我打开饭盒，看到班长陈枫走了过来。他算是学校里有名的校草了，一米七八的个子，一副冷冷酷酷回头率极高的模样。
　　“莫莉，这次的COS秀，你参加吗？”
　　陈枫是校园社团的主力，大大小小的活动几乎都由他一手操办，除却他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光个人能力而言已经赢得了一批忠实的校园粉丝。
　　这次的COS秀，是他名下的漫画社举办的，COS的剧目是CLAMP的《人型电脑天使心》，他此番来找我，应该是我申请报名担当女主小姬的回复。
　　对哦，忘记说了，好像我进入高中以后，体重都没啥变化，也不知是我在韩小狼带动下，开始注重运动的关系，还是饮食规律的缘故。反正体重称一直没跳，数字永远定格在105，可是个子却刷刷地往上蹭，我都快172了。呵呵，好运开始眷顾我了。
　　“已经确定人选了么？”小姬的角色竞争很激烈，我也是被张小绮鼓动了才壮着胆子去报的名。尤记得当时长如密西西比河似的队伍，几乎全校的女生都蜂拥而至，我是百无聊赖，她们都为的是和男主角陈枫的亲密对手戏。
　　“嗯。漫画社的组长们一致认可你，他们觉得你的气质很符合。”陈枫说着，目光不经意瞥过我的饭盒，“你妈妈做的？手艺不错。”
　　我扬起笑，用筷子夹起一片薄肉，“爸爸说，妈妈从不动刀，这是我自己做的，厉害吧！”
　　陈枫正欲开口，门口突然喧闹了起来。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不其然，午休时间，他的粉丝团追了过来。
　　“头疼，吃个饭都不让人消停！”他微恼，眼睛瞄到了后门的书柜。
　　我也看到了，只不过那里面都堆满了我的食谱，怕是装不下一棵人高马大的校草了。
　　“这是？”他跑到书柜前，打开门，看到了我满满匝匝的美食大全。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放开筷子，跑过去赔笑。
　　“都是你的东西？”
　　“嗯……”
　　“莫莉，书柜是公共财产，你怎么都用来放你自己的东西？”
　　我委屈地，“这不大家都空着不用嘛，我就废物利用了……”家里的书柜早就扑满了，不然我也不会退而求其次。
　　陈枫板下脸：“不行，你今天得统统带回家。”他的视线越过我，看向门口汹涌澎湃的粉丝团。“你看你，害我又要被拖去折腾了。”
　　这能怪我么？好像这书柜就是该买来装他自个似的。
　　我追望着他偷偷摸摸逃出后门的背影，“一不当心”大喊一声：“班长当心踢到垃圾桶啊！”

　　“哇！陈枫在那里！”
　　“快追，姐妹们！”
　　“在后门在后门，你们五个人先去堵后门！”
　　“哦也，我抓到他的袖子了！他——他跑了！”
　　“快，快追！”

　　陈枫跑得匆忙，连一记怨恨的眼神都来不及投给我。
　　我偷笑着，走回座位，看到微微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连陈枫都敢整，莫莉，你是我的偶像。”
　　“谬赞了，我这不基于一时愤慨么。”我讪讪入座，对着饭盒狠狠扒了两口，然后，回头，盯着那至少百来本厚重的食谱皱眉，“那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搬得完？”
　　如果韩小狼在就好了，他力气大，而且还有单车……等等，我干嘛没事提到他？

　　放学时分，同学们陆续走散，张小绮应邀参加了个什么知识讲座，我苦于无奈，只能一个人悲悲戚戚冷冷清清，在空空荡荡的教室内，形影相吊地整理着我庞大的食谱书柜。
　　“莫莉？”罪魁祸首走了进来。
　　“嗯。”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手里满满一匝今年期的《Sense Of Taste》，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哒哒地翻到在桌上。
　　陈枫见状，微微蹙眉，“你在教室里就正好，今天有个COS秀，我希望你能去观摩一下。”
　　“可是你让我把那么多东西带回家啊！”
　　他挑眉，“看完秀再来理书吧，反正都是一堆废书，没人会偷的。”
　　废，废书？
　　我低眼看着自己这三年来，奔波于各种美食大会上收集来的珍贵资料，他管这些叫废书？！
　　“好了，我先去了，还有10分钟上演了，别迟到。你是新人。”
　　说完，他潇洒离场。
　　我郁闷地，将刚理出柜的书一捆捆地堆放在桌上。然后，耷拉着脑袋，提起书包，匆匆赶下楼。
　　漫画社在底楼的尽头，俱是俊男靓女的聚集地，历史悠久，根基深厚，几乎是学校各项文艺晚会少不了的主力项目的支持者。
　　我推开门时，里面熙熙攘攘拥满了人，五颜六色的头发，奇形怪状的衣裳，陈枫一身墨黑的西装校服站在当中，飘逸的刘海里夹杂几根紫红色的发，眼睛深邃冷漠，个子高挑纤瘦，在所有人中，让人眼前一亮。
　　“好了，”他看了我一眼，手里翻了几页疑似剧本的东西，“我们出发吧，今天的COS秀的主题是《死亡笔记》，扮演女一号弥海纱的是高二（3）班的罗伊。”
　　听到罗伊两字，我怔了怔，随后，跟随着满社的人，缓缓走向了操场。
　　操场中央搭构了一个高台，上面简单装饰了几只高高悬挂的红色苹果，根据剧情，弥海纱该是第二个拥有死亡笔记的人，一个外表天真活泼的女孩。
　　“她演得很不错。”陈枫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侧。
　　我抬眼望向台上，果然是她。
　　这一幕戏是将弥海纱用一半的寿命交换死神的一只眼睛。罗伊演得相当出彩，将少女大胆无知的一面精湛地表演了出来。台下掌声如雷，就算高傲如陈枫，也禁不住轻轻拍起了手。
　　“知道么，罗伊也报名参演小姬一角，不过我们商酌再三，还是选中了你。”陈枫说着，侧过身，望向我。
　　“哦。”我正琢磨着等下怎么跟罗伊打招呼呢，好歹当初是我对不住人家，根本没听进陈枫嘴里说些什么，只管“哦”。
　　“下个礼拜就开始排练了，你没问题吧。”
　　“哦。”
　　“……好了，我没什么好说了。”他挤出拥挤的人群，跑到前台去祝贺罗伊的精彩演出。
　　我见COS秀结束，众人呈鸟兽散，于是匆匆跑到台上，拦下了正欲卸妆的罗伊。
　　“罗伊！你还记得我么，我是莫莉呀！”
　　她手里的化妆镜微晃了一下，而后，避开了我伸出的示好的手，转过头问陈枫，“她是谁？哪里来的，枫？”
　　枫……叫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看看罗伊冷漠的眼底不经意折射向我的一道，写满了讨厌你不许靠近我的目光，识趣地缩回手，讪讪道：“认错了，不好意思。”
　　“真的认错了？”陈枫往边上一站，挡住了我。
　　“要你管！”我白了他一眼，愤愤地跳下台，飞奔而去。

　　一天之内得罪两次班长，我想我一定是最近甜品吃多了，上火严重。
　　回到教室时，已然天黑。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更加凄凄惨惨地整理了满柜的食谱。罗伊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我自认清楚。可是我以为运动会的事已经过了三年，她没必要记恨那么久。韩小狼欺压了我现有人生的十七分之十五，我都没装作不认识他。
　　手机铃铃作响，我放下从香港带回国的《Chinese Recipe Database》，接通手机。
　　“喂？”
　　“……”
　　“喂，喂？”
　　耳朵里杂音一片，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喂喂喂了好久，没听到半点回音，手机却嘟一声断了。对着手机屏幕查号码，一长串陌生的数字，长度显然超过了国内现有水准。难道是韩小狼给我打的电话？
　　我的心里竟隐隐有了一份期待，这个家伙，给我写了三年的信，每每到了收尾都不忘恐吓我几句，呵，要是他给我打电话，我一定问个清楚！
　　“我帮你把书抬回去吧。”陈枫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感激，也没有排斥，很是坦荡地接受了他的帮助。反正这事说到底，也是他惹出来的，要不是他挑刺，说我挪用公共财产，我也不至于要把这一年的“积蓄”一次性带回家。
　　夏夜，道路漫漫。
　　他推车，我步行。自行车后座满载的是我的宝贝食谱。早在我报名COS秀之前，我和班长大人顶多算萍水相逢，他公事繁杂、行踪不定，莫说我，就是班里的活跃分子，下了课也难得见他几回。
　　让这样尊贵的人物送我回家，教我怎么也自在不起来。
　　“莫莉，你喜欢小姬这个人物么？”
　　“额？不喜欢我报名干嘛？”
　　他大概一辈子都没见过别人那么说话，愣了好半晌，才微微一笑，淡道：“如果真有人型机器人这种高科技产物，你这样的性格一定是划在淘汰范围内。”
　　“真有机器人的话，我也不会推荐你这款。”
　　我停下脚步，抬头望见了马路对过的莲心花园正门，“我到了，谢谢。”
　　“原来你家住这里啊。”他慢条斯理地将书一本本放入我手中，“你搬得动不？需要我负责送货上门么？”
　　我真想无视他可疑的温柔和体贴，可是眼下，我的确搬不了那么多的书。
　　于是我将他带进了家门。
　　十七年来，我第一次将韩小狼以外的男孩带入家门。今天是周五，爸爸躺在沙发上正在读报纸，见到我和陈枫抱着大堆的食谱进屋，禁不住放下了报纸，推推眼镜，道：“莫莉，他是？”
　　“班长。”我简短地介绍道。
　　陈枫颇有风度，上前浅浅一笑：“叔叔好。我替莫莉把学校里的东西搬回家。”
　　爸爸从沙发上站起身，“那么晚了，莫莉，留人家吃饭吧！”
　　“他大概没空吧？”我不住地眼神示意他：你好走了你好走了。
　　结果他笑弯了眼，嘴里无声地作着口型：我就不走我就不走。
　　“那就谢谢叔叔了！”
　　“……”在爸爸的温情攻势下，我举起白旗。
　　晚饭过后，爸爸又要我送他下楼。天晓得他四肢健全，何必多此一举让我一个女孩子送下楼。不过也好，我正觉得今天一天发生的事都十分不寻常，有句话叫，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知道罗伊为什么会挑选弥海纱这一角色么？”
　　电梯里，陈枫突然问道。
　　我摇摇头，“我又不是她肚子的蛔虫，我怎么晓得？”
　　“因为她说，弥海纱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孩，她将她人性冷漠的一面掩盖在她天真无邪的外表之下。罗伊喜欢这个角色。”
　　“你想说什么？”
　　陈枫顿了顿，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
　　我想，他费尽心思接近了我一天，应该不是简单的同窗之谊。
　　“罗伊进社有两年，台面上，我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私底下，我们是不错的朋友。你递交申请报，要求扮演小姬一角时，全社只有她一个人力挺你，说你合适。当时我们几乎没人想过要启用一个新手，不过在浏览了你相当一部分的照片后，我们觉得你的确相当适合这个角色，也就通过了。”
　　“不过事后我有问罗伊，为什么要帮你竞选。她说，那是因为她曾经输给过你，她要你和她踩上同一片舞台，然后赢你一次。这次扮演小姬姐姐的，就是罗伊。”
　　他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真看不出你有什么值得罗伊如此费心的地方。把小姬这个角色交给你演，真有点暴殓天物的感觉。”说罢，电梯门打开，他扬长而去。
　　我在电梯内呆怔了许久。敢情，他这一路就为了最后羞辱我一句？

　　电梯门，开了关，关了开，正当我按了数字17打算上楼的时候，眼尖地瞥见大楼外停下了一部轿车。车门打开，走下一袭高瘦的身影，待我要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电梯门无情地关闭了。

　　周六，不用上学。正当我与周公下棋调侃之际，一股浓郁的香味将我从梦中唤醒。我懒洋洋地爬起床，幽魂似的飘出门，看到爸爸围着米奇的围兜，正一脸认真细致地摆放着精致的早点。坦白说，自打我进入高中开始学习厨艺以后，我就没见过爸爸下厨。他的手艺我实在不敢恭维。
　　“爸爸。”我揉揉眼睛，振作精神，走到桌前，“你这是？”
　　“爸爸要跟你谈心！”爸爸将一瓶温热的牛奶放我跟前，“莫莉啊，快去刷牙洗脸，爸爸有重要的事和你谈。”
　　什么事那么重要？我迷茫地走去刷牙，微掩的门缝内，我听到了爸爸和谁打电话时刻以压低的声音。
　　“刘教授，我应该怎么做啊？”
　　“嗯嗯，我知道了，要温柔引导，正确定义孩子们之间的感情。”
　　“可是我家小孩一般都很乖的……”
　　“哦，不，这一定属于早恋！学校里老师开家长会的时候提醒过了，这个岁数的孩子一定要把关青春期教育！”
　　“是，是，教授您说的对，回头我就跟她循循善诱去！”
　　我顿时了然。洗了脸，再次走回桌前，哭笑不得地看着爸爸严肃的面容。
　　“莫莉，一边吃一边说。”他把筷子递给我。
　　我对着这满桌不知是早饭还是晚饭的盛宴，扯平嘴角，“爸爸，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爸爸微怔，随后，拖了个凳子讪讪坐下，“莫莉啊，爸爸平时工作忙，没空关心你课余生活，除了吃，爸爸也不晓得你有什么爱好的……总之，爸爸很惭愧。”
　　我伸过手，揉揉爸爸纠结的眉头，“爸爸，我没有早恋，也没有青春期叛逆症状的，你把我教得很好，我很感激你。”
　　爸爸猛地抬头，“那，昨天跟你回家的那个男生是……”
　　“是班长啊，”我颇无奈地，“他嫌我东西占地方，就赶我带回家了。”
　　“真的只是这样？”
　　“……爸爸，你不相信我？”
　　爸爸犹疑了许久。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条件，我的爸爸起早贪黑地忙碌于各种业务之间，他才四十多岁，可是两鬓已不知不觉窜上了几缕银丝。我以为这几年我已经成长了许多，不再需要爸爸多费心力在我身上，可是……还是让他操心了！
　　“莫莉，你最近有没有收到奇怪的信件什么啊？”
　　“没有。”韩小狼的信不算奇怪吧！
　　爸爸扶着桌子，微微点了一下头，“那……好吧，算爸爸多疑了。不过莫莉，如果有男生欺负你，要告诉爸爸，爸爸一定会帮你出头的。当……当然，如果有男生追求你，那也一定要严词拒绝！你还小，很容易上当受骗。”

　　和罗伊、陈枫开始排练，是一个星期后的周末。
　　地点选在了我家附近的立交桥下的草坪。
　　我赶去的身后，他们已经搭好了高台。陈枫捧着剧本和道具组的组长杨一画目光认真地讲解着，罗伊喝着罐装咖啡，倚靠在冰凉的桥柱上，眼神缥缈地望向远方。
　　“怎么才来啊，我们都等了你一个上午了！”摄影组的刘川恶声恶气地冲我吼道，“大家都快饿得贴肚皮了，你大小姐才姗姗来迟。”
　　“我——”
　　我忿忿地瞪了一眼陈枫，明明是他发消息跟我说下午排练的！
　　陈枫放下了剧本，慢慢走了过来，“让你下午排练，可是准备工作是要从上午开始做的。你怎么一点组织意识都没有？非要大家都给你筹备好了，你才登场表演么？”
　　我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冷嘲热讽完了，便和罗伊走到了一起，两人有说有笑，时不时以一种轻蔑的目光扫过我。
　　“给你！”刘川把一个皮鞋盒子丢给我。
　　我打开盒盖，里面是小姬的表演服。一件蓬蓬裙，白底黑花，实在算不得漂亮。而且……我微微蹙眉，这尺寸有点小，抬头看看罗伊，虽然她和我差不多高，可是她纤瘦可人，要比我的腰围小上整一圈，穿这件大概正合适。我也不算胖啊，而且，也不该按照她的尺寸做我的衣服啊。
　　正当我抱着衣服打算走过去找他们理论的时候，远出几个玩耍着的小孩，将一个足球踢过了场界，滚到了我的脚下。我将足球捡起，抬头望过去，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哲风？
　　我不敢置信。使劲地揉搓眼睛，当视线聚焦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孩子们热烈的欢呼。那抹高瘦的身影早已不见。我想是我眼花了吧。
　　“还不去换衣服？”陈枫的声音蓦地自身后响起。
　　我扯出盒子内袖珍的表演服，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你确信没有拿错衣服？”
　　罗伊走了过来，“莫莉，你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丰满啊！”她格格笑着，眼底满是轻蔑取笑之色。一边的陈枫也忍俊不禁，捂着嘴窃笑。
　　我想我是受够了。
　　把盒子往地上一丢，在陈枫罗伊惊讶的目光下，我重重一脚踩了上去。
　　“莫莉，这是表演服！”
　　我继续踩，我继续踩，他们耍我是不是啊，我就当疯子表演给你们看好了！
　　很快，一个剧组的人聚了过来。
　　罗伊说：“莫莉受刺激了，所以在发疯。”
　　导演耸肩，“要不，换掉她？”
　　“最好不过。”我停下了脚，微微一笑，“这种幼稚的COS秀，也只有你们有兴趣进行下去！”
　　正欲离去，一边看好戏的陈枫忽然挡下了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指着罗伊，“幼稚！”
　　再抬头，迎向他，“无聊！”
　　最后，我弯腰，捡起地上的蓬蓬裙，张开，对着罗伊的身材稍一比划。他们欲脱口的斥责被我这个动作给堵了回去。
　　“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演小姬吧，不过是把我骗来，当个跳梁小丑，好肆意取笑一番！”我笑着，将裙子抚平，细致地展露在地上。风一吹，裙摆上层层叠叠的涟漪漾开，本是一件挺漂亮的裙子。
　　“谁爱穿谁穿吧！”这裙子理应是为罗伊度身制作的，根本不是为我。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我飞快地跑离了草坪，跑开这个令我感到羞耻的地方。

　　穿过球场的时候，我撞上了一副□□的胸膛。
　　我慌张地抬头，望进了那双晶亮的黑色瞳仁。
　　他站在孩子中间，像一个更大的孩子，头发剪得短短，皮肤微黑，笑起来，素白的牙齿在日光下格外刺目。许久不见的人，益发地英姿挺拔了。
　　他看到我，嘴角微微一掀，“莫莉。”
　　顾不得远处等着看我好戏的人，我张手抱住了他。
　　“你回来了？”
　　“嗯。”
　　“怎么我不知道？”
　　他摸摸脑袋，咧嘴笑，“我给你打过电话，上个礼拜……嗯，地下室信号不好，就断掉了。”
　　“最近假期，我就回来了。”想了想，他补充道。
　　“德国是这个月份放假的吗？”我抬起头，疑惑着。
　　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把身边乱转的几个小孩纷纷拍走，“呵，老子想放假就放假，哪里有那么多废话！”
　　“……”后面的话我再也听不进了，紧紧抱着他，我忍不住呜咽起来，“他们欺负我，呜呜呜，说是让我演COS秀的女主角，结果不过是帮着罗伊报复我……呜呜呜，还嘲笑我胖……我忍了好久，我不要当着他们的面哭！”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他轻拍着我的头，温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