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上海棠（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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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走得早，林霁甚至都记不得她的模样，唯一跟生母有关的记忆，便就是那盏甜腻的桃子蜜水了吧。
后来，奶娘染病去世，他就再也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那些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在心头一闪而过之后，林霁移目在玫瑰园上。
信手摘一朵玫瑰花，放在眼前，映着他身前女子的脸庞，竟成了一番风景。
十四五岁的姑娘还没彻底长开，不似江玉暖的清丽端庄，亦不如禾花楼那珺娘娇艳妩媚，她就像这花骨朵一样，稚嫩，清新，又好似豆腐沁进了水里，白生生，软嫩嫩……这番模样并不张扬，所以鲜少有人会在意她——可林霁就是那少数人中的一个，而且，从见她第一面起他就发现了她的特别。
林霁摘掉花瓣扔进今墨身旁的篮子里，随意道：“怎么那样小的年纪就卖进了府，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今墨顿了顿，意识到他在问自己，低头答：“五岁那年家中遭了变故，父母亲人都已不在。”
林霁心头一酸，没想她身世如此。
他轻咳一声，想着要不安慰一下她……
“可巧，我生母也走得早。”
今墨抿嘴笑笑：“奴婢跟四少爷怎么比？侯爷将您视作宝玉，老夫人和大夫人也都疼您，我想王夫人在天有灵见到少爷如今健健康康，自在快活，一定会很开心。”
林霁：“……”
嗯？好像他们是不能比的……
正想着，指腹一痛。
“嘶——”林霁手一颤，扔掉那株玫瑰，摊手见食指溢出豆大的血珠。
今墨和成全见了都吓一跳。
“少爷！你受伤了！”
林霁凝眉，这也算受伤？
他是不在意，可成全和今墨却不敢忽视。
今墨下意识将他的手抱过来，张口含住了他的手指，腥甜味刹那触及舌尖。
成全忙说：“我去拿药箱！”
林霁无语，“哎哎”了两声想叫住他，谁知这小子平时怕是挨打挨骂多了，如今草木皆兵，撒丫子就跑出了院子。
这边，今墨替他含了伤口后，再看他的食指，那不大的口子还在往外渗血，伤口显然有些深。
“少爷你不要摘了，这些交给我就行了！”
林霁看着她，今墨抬头对上他的眸子，忽然脸一热，急忙丢下他的手。
林霁一愣，继而“哎哟”一声，装道：“怎么这么疼呢？”
今墨忙说：“十指连心，怎能不疼……不过四少爷放心，成全哥哥一会儿拿来药，撒上了就不痛。”
林霁一边想着还能怎么装，忽而转念心道，成全哥哥？成全……哥哥？
成全那边跑出去直接找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要药箱，折返路上，却冒冒失失险些撞上了一人。
成全一眼就认出来了江玉暖，急忙跪下行礼。
江玉暖也认出他是林霁身旁的贴身小厮，忙说无妨，叫他起身，又问他这么着急是去哪儿。
成全老实道：“四少爷受伤了，我赶着给他上药！”
“四少爷受伤了？”江玉暖惊。
成全说：“四少爷在玫瑰园里摘玫瑰，让刺扎了手。”
听此江玉暖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想笑：“四少爷怎么这么好的雅兴去玫瑰园里摘玫瑰，不若你带我一起过去？正巧我这会儿无事闲逛。”
成全一想自家少爷跟江玉暖日后说不定要结为夫妻——虽然，他家少爷不喜欢江玉暖——但他还是高兴道：“江小姐请随我来。”
园内，林霁和今墨都没说话。
林霁的手指用帕子擦过两次，微微肿起来，但已经不出血。
今墨迟疑道：“四少爷可有喜欢的果子？我一会儿酿蜜放些进去。”
林霁道：“桃儿……行吗？”
今墨点头：“可惜了现在不是桃子时节，我记下了，到时再为四少爷酿一罐送去。”
林霁笑笑摸了下她的头：“你有心了。”
今墨一愣，脖子僵住。
再然后，她看着林霁的笑，觉得心里像钻进了个蚂蚁，麻痒的滋味从心底泛起——
成全飞奔而来：“少爷！药来了！”
林霁方移了身子，就势坐在身后的石头上，让他们替他上药。
方才成全心系自家少爷，自然旁的心思全无。
可在他身后的江玉暖进了院子后，便注意到了林霁的手放在今墨的头上……
林霁脸上笑容浅浅，却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
她不由停在院门口，身旁丫鬟也看到了那一幕，和江玉暖一样脸色难看。
成全翻弄了好一会儿，最后把林霁的手指头包成了个“小鸡腿”。
林霁：“……”
今墨忍不住笑，接过林霁的手说：“我来吧。”
她细心拆开布条，只剪了一小段，为林霁系上，然后道：“四少爷活动一下手指，看看有无大碍。”
林霁抬头敲了成全一下：“瞧你笨手笨脚的，学一学！”
成全捂着脑袋咧嘴笑：“女孩子家就是不一样，哈哈——啊对了，少爷，江小姐来了！”
这话一出，林霁和今墨纷纷往一旁看。
江玉暖的脚好像埋进了土里，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丫鬟悄悄扯了下她，她才反应过来，艰难迈起步子，行至人前，施施然道：“四少爷好雅兴，领着丫头在这里赏玫。”
林霁道：“哪里是赏，不过是听这丫头说玫瑰能做花蜜，炮制成花茶，就一起过来凑个热闹。”
江玉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今墨：“花蜜，花茶……四少爷原来喜欢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林霁道：“觉得有趣罢了。”
江玉暖笑：“是有趣……”
今墨自江玉暖出现，就浑身不自在。
她不想自作多情，可她却听得出江玉暖话中是有针对。
她捡起篮子：“四少爷，江小姐，花摘得差不多了，奴婢先下去了……”
林霁点头，轻声道：“去吧。”
成全再没眼色，这时候也看出来了这两位之间气氛微妙。
他忙说：“少爷，我去布些茶水点心，请江小姐到凉亭稍坐歇息。”
他走后，江玉暖对随身丫头说：“你也去帮忙吧。”
林霁挑起半边眉毛。
他本就想找个时机，没想到江玉暖自己来了，也好，他便不必再费心机。
他闲闲问：“江小姐有话说？”
江玉暖此刻面上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早就翻江倒海。
此刻林霁对她那不甚在意的态度，无疑更加肯定了她的猜疑。
她张口，声音竟有些发颤：“我听闻……四少爷近日和我三哥有些矛盾，不知是为何？”
林霁沉声道：“我与江小姐的哥哥是朋友，更欣赏江小姐的才情艳艳，所以就不拐弯抹角了，实不相瞒，季然对我是有些埋怨的，这原因，便是江小姐。”
“我？”江玉暖紧盯着他。
林霁道：“季然兄护妹心切，他生气我很能理解。江小姐这般妙人儿，不是我林霁能配得上的，所以我也从未敢妄想过娶江小姐，今日趁此机会向江小姐说声抱歉，都怪林霁的疏忽，令人生了误会……”
江玉暖终于难抑难堪，她面容冷然道：“误会？四少爷……你方才说的，可是当真？”
林霁躬身行礼：“林霁今日所言，句句真言。”
江玉暖攥紧了拳头，此刻面上红白一片，她想起了方才那一幕——
“林霁，你这样……可是早已心有所属？”江玉暖严声问道。
林霁一顿，笑了起来：“江小姐若是这么想，也不算错。”
这一笑，更令江玉暖羞怒难平！
“你，你……”你了半天，江玉暖终究没能说出个什么，最后一甩袖，拔腿离去。
林霁站在原地想，这江玉暖，还真跟江炎是一个爹娘生出来的，连脾气都一模一样啊！
这天林府上热热闹闹，用过午膳后，江家小姐却道身体不适，需早些回府。
老夫人和秦氏关切十分，亲自派人送她们回府，人走后，老夫人便琢磨着，怎么觉得这江小姐今日这般别扭，竟不似头一回见时相处着舒服……
回府后，江玉暖扔下头上珠簪，将屋内砸了一片。
丫头们都吓得不敢说话，凌氏问了许久，还是她那丫鬟愤恨说，小姐在林府园内撞见了林四少爷同一个丫鬟亲亲我我，那林霁根本没有要娶小姐的心。
凌氏知女儿委屈，和江启山一起将那林霁骂了个里外。
果然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他们想着将掌中千金嫁过去，可他，竟这般羞辱人！
江玉暖有苦难言，她该怎么同别人说？
说那林霁本是要跟她结为良好，可现在喜欢上了一个丫鬟？
识相的会说这是林霁有眼无珠，不识好歹，可嘴碎的也会说她堂堂江家嫡女连个丫鬟都不如！
最后还是江启山先冷静下来，安慰自己女儿不必为了那浪荡子毁了自己声名，京中仰慕江家小姐的大有人在，不能只在林霁这棵树上吊死，也幸好她没稀里糊涂嫁进林府，否则这林霁花花公子的性子，还不把人折腾死！
两家的婚事不能作数，但江启山与林葛朝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便儿女婚姻不成，也不可为此僵了关系。
江启山忍下这口气，再见了林葛朝，半句不再提结亲之事，就连秦氏往那江府上送礼物，江府回应也不过是客套几句，再不如以前热络。可暗地里，江家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不久便听江启山有意结皇亲，竟准备将女儿送去东宫。
林葛朝知道后好一顿骂江启山。
“这个老狐狸，都说他为人清高，不喜攀附权贵，结果呢？原来心思打到太子头上了！”
林霁在旁心里乐得不行，他可不管老爹怎么想的，反正他是摆脱了江玉暖这个麻烦，管她是嫁给太子还是谁。
就是做了皇后，也与他林霁无关。
当然，这个时候的林霁哪里想过，几年后，江玉暖对他，乃至整个林家会是怎样的存在……
那时朝堂翻覆，风云变天，落花纷飞，他们都会是另一番模样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月上海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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