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多娇》林遇

10、花影重叠（1）

　　春去盛夏至，正午时街上热闹，少年打马而来，锦袍明朗，眉目如剑，这般飒爽模样看痴了不少人。
　　见他行至武侯伯林府门外撩袍下马，动作一气呵成。

　　来人牵马，替少年递巾抹汗，他大步流星，长身跨入。
　　林葛朝正在书房门前，见到来人，问：“如何？”
　　林霁笑道：“王妃见了三哥，喜欢得紧。”
　　林葛朝满意点头：“幸而望儿不似你。”
　　林霁总算松了膀子。

　　两个月前他和江玉暖的婚事虽未成，林望却未让林葛朝失望。
　　早先俞亲王便有意将女儿配与林望，入夏便提上了日程。

　　俞亲王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封地就在距燕京不过三十里处。圣上和太后都对其宠爱有加，为方便太后与儿子亲近，御赐皇家别院准许俞亲王在京中长住，而俞亲王又是太子一党，其身份地位无人可及。
　　俞亲王与武伯侯结亲，林葛朝自不当等闲视之，遂命大儿子林琼大肆操办此事。

　　林霁此番，是听说了俞亲王妃和未来三嫂在京郊避暑，特意陪林望到王府别院送去西域瓜果。
　　他们到了地儿，俞亲王妃一见林望便交口称赞其卓尔不群，未来必是国之栋梁等等，还留他在别院用膳。
　　林霁不想凑热闹，这便回府和父亲回报此事，也让自己偷个懒。

　　从林葛朝书房出来后，林霁拎着剩下的瓜果叫人送些去春晓苑，他则亲自去了西廊苑看望老夫人。
　　老夫人害暑，夜里睡得不踏实，用过午膳便早早歇去，却不过半个时辰就被热醒了。
　　林霁来时，她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旁边有个丫头轻轻摇扇。
　　林霁走近了看，是今墨。

　　听到脚步声，今墨起身，低低地叫了声：“四少爷。”
　　老夫人闻声说了句：“老四来了啊。”
　　林霁道：“祖母安好。”
　　老夫人笑：“不是陪你三哥去见王妃了吗？”
　　林霁说：“回来啦，这不，还给您带了些冰镇瓜果解暑。”

　　红玉接过，便找来托盘切好递来给老夫人。
　　老夫人捻了一口蜜瓜吃下，笑说：“真甜，只是我老太婆牙不行了，吃不得凉的，倒不如分给你的这些姐姐妹妹们吃。”
　　红玉便道：“那我们可好口福了，多谢四少爷。”
　　林霁说：“谢我做什么？还不是承祖母的情，既然祖母发话，你们就领下去吧，红玉姐姐，青莲姐姐，还有……今墨妹妹。”
　　今墨头都不敢抬，可那声“今墨妹妹”却像长了脚一样钻进她耳朵里。

　　几个人得赏纷纷谢过，林霁便催她们下去吃，这里留他陪着老夫人就可以。
　　林霁虽说是府上最不讲规矩的少爷，可也是最会哄人高兴的一个。老夫人正是困乏，他来之后，一会儿讲了外面的见闻趣事，一会儿讲了他和林望到王府别院，那王妃如何如何喜欢林望，那县主如何如何爱慕林望，逗得老夫人开怀。
　　他一来，她们这些做丫头的却是真的省了许多心。

　　只是老夫人听了老三婚事敲定，便不由唠叨林霁两句。
　　“你若学学老三，你爹定是日日能笑着醒来。”

　　林霁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小马扎上，往嘴里扔了个葡萄，边嚼边说：“我若和三哥一样，我便也叫林望，哪里还是您的乖孙林霁呀。”
　　老夫人摸摸他的下巴：“你哟，就知道唬人，既是不想婚事，眼瞧着今年已是过半，听你爹说圣上身体见好，明年春闱照常，你准备得如何？”
　　林霁一拍脑门：“哎呀，我都给忘了这事！”
　　老夫人无奈，点着他：“你真是……”
　　“祖母，这就不劳您挂心了，我自有打算。”
　　林霁嬉笑，顺手拿起老夫人的杯子喝了口茶。

　　茶入口，他便愣了下，才知原来那不是茶，是蜜水，却比寻常的蜜水更香甜可口些。
　　心头瞬间想起了今墨，林霁问：“这水，是那小丫头泡的吧？”
　　老夫人笑：“你还记着她擅长这些。”
　　林霁也笑：“自然，对了……”

　　老夫人说：“喜欢吗？喜欢了叫今墨再给你些。”
　　林霁抿唇，心道，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那日说了要给他在花蜜中酿上桃子的。

　　他道：“可以啊，晚些让我带回去，对了祖母，今墨这个名字倒是有诗意，是祖母为她取的吗？”
　　老夫人道：“哪是我，她本名便是这个。”老夫人睨着他问，“你可知临阳城陶氏？”
　　林霁想了想：“听着耳熟。”

　　老夫人慢慢说：“她原叫陶今墨，临阳城陶氏出了个陶云迟，曾任卫尉卿建了奇功，后做了禁卫司长，却被人检举里通外国，有谋反之心，最后被抄了满门。你可听过他？”
　　“竟是……”林霁怅然，“儿时似乎听父亲提起过这位陶将军……”
　　“陶家如今独留今墨一个，我念她可怜，又是个女孩儿……就留在身边吧。”
　　“祖母仁心……”

　　老夫人再看他：“你这小子，怎么最近对今墨上了心？该不会真想要了去？”
　　林霁笑：“什么都逃不过祖母的眼睛，我这不看她是个可人喜欢的吗？”
　　老夫人却忽然正经道：“我可告诉你，不要把这些歪心思动到自家人身上，否则，有你好看！”

　　林霁在老夫人这里用过晚膳方才离去。
　　晚间，红玉与今墨一同伺候老夫人梳洗，今墨端了盆跪在地上为老夫人沐足。

　　床前烛灯摇晃，印在她脸上。老夫人低眸瞧了她许久，缓缓忆起了那年今墨到府上来的模样，她瘦得不成样子，不过数载，那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也长成了大姑娘，玉肤凝脂，五官玲珑，竟是生得比有些大家闺秀更是娇嫩。
　　想起那老四以前也往西廊苑来过，却不如今年来得勤……

　　老夫人抬足，今墨便用干的巾子裹住老夫人的脚，细心擦净了。
　　老夫人低低道：“到了秋天，你也该及笄了吧？”
　　今墨也自己算了下，应下：“是的老夫人。”
　　老夫人道：“女子及笄，便是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今墨抬抬眉，依然低头。

　　老夫人又说：“我老太婆也更老了，若你有意，在我还能动弹的时候，可作主放你出府——”
　　今墨惊，忙跪正了：“老夫人，今墨别无他想，只想一生一世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却笑：“你瞧你，我还剩多少光景，哪能让你伺候一生一世，再说了，就是红玉到了年纪，我也为她选了夫婿。趁我现在还能动，多为你备些嫁妆，到我真去了地下见到你父母，也算有个交代。”
　　今墨心头发酸，眼底滚烫：“老夫人身体康健，自然会长命百岁……”

　　红玉在旁也笑了，忙把她搀起：“你瞧你，老夫人替你打算，本是件好事，你怎么还哭上了？快起来吧。”
　　老夫人看她这样，挥挥手说：“行了，别难受，这事慢慢来。”

　　待今墨端盆出门，留红玉一人伺候老夫人躺下后。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刚才说那事，你怎么看？”
　　红玉为老夫人盖上薄毯，笑道：“老夫人打算得对，只是今墨懂事，才会不舍。”

　　老夫人笑：“那你可有合适人选，说来我留意一下。”
　　红玉道：“老夫人可还记得那时带今墨进府的陈嬷嬷？她有一子曾经在府中做事，几年前二子也进府当差，在三少爷书房做书童，我瞧着他是个勤快的，人也精神，比着今墨长个两三岁……”
　　老夫人想了想：“那陈嬷嬷曾与陶家亲近，算得上今墨的亲人，若能结亲，必是亲上加亲。”
　　红玉应：“正是。”
　　老夫人莞尔：“行，改日领那小子到跟前来，我瞧瞧。”

　　过了几日，老夫人借问林望婚事，召了他房里的书童李岩年过来。
　　人到跟前，老夫人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而后点点头，笑容可掬地问了几句林望的近况。
　　李岩年虽在书房伺候，但并不是最得三少爷喜欢的一个，老夫人若是想问三少爷，轮不着他，可他不敢多想，老夫人问，他便都一一答了。

　　而后老夫人又问起他大名叫什么，多大年纪，家中父母兄弟可都安好，李岩年也都老实答复。
　　老夫人便笑指李岩年，问今墨：“你可认得他？他是陈嬷嬷的二儿子，今墨，你也是许久没见陈嬷嬷了吧？”
　　今墨愣，她自进府后就很少跟陈嬷嬷再见，虽知道她两个儿子都在武伯侯府当差，但并无来往。

　　听老夫人这样说了之后，那李岩年也不由看了眼今墨，这么一抬头，便是一怔。
　　今墨侧身，淡淡应：“前年中元节陈嬷嬷进府送灯，我与她见了一面。”

　　老夫人叹：“说起来，你与陈嬷嬷之间也是亲人般的关系，这小哥既是陈嬷嬷的儿子，也是你哥哥。李岩年，陈嬷嬷身体可好？”
　　李岩年正愣神，半天才回神忙说：“回老夫人，家母一切都好，只是近日暑气盛，染了热疾，正在家中休息。”
　　老夫人担心：“这天儿确实热，可要陈嬷嬷保重身体。”
　　李岩年感激道：“谢老夫人挂念！小人回家一定转告母亲！”
　　老夫人又说：“行了，我问完了，你赶紧回去吧——今墨，快去送送！”

作者有话说

　　林霁：祖母又乱点鸳鸯了！
老夫人：臭小子，还不是你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