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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红裳呈艳(6) ...

  •   夜风透着凉,成全将林霁扶到房中,慌着去打水,却还不放心林霁。
      “少爷,您躺着不要动啊,我为您打水洗脸去!”
      成全走后,林霁静静地躺着,耳旁尽是寂静,越是静,他越能听到自己胸腔的鼓动烦闷。

      他起身摇摇晃晃到桌前,独影摇晃罩在他身上。
      林霁坐下来,提笔在纸上写道:

      这几日我仍未等来你的信,是那些人没递到你手上,还是你不肯回我。
      近日春暖,燕京已是鸟语花香,只是海棠未开,玫瑰也未红,想必贡西山仍是寒凉,不知道你住不住得惯……
      我那日就该告诉你,我曾向父亲要了一个承诺,待放榜之时,我必会——

      写到这时,林霁顿住笔,墨迹洇透了纸,糊作一团。
      林霁胸前闷气越来越盛,他抬手一挥,将桌岸上笔墨纸砚尽数砸在地上。
      成全正端水进来,闻声吓了一跳,慌忙去看林霁,他向后一倒,歪在桌子上。

      四日后,燕京青云朗日照当头,考场外人潮涌动,却无人敢随意喧闹。相邻两条街更是被肃清得干干净净。
      彼时今墨终于等来那棵老桃树出胶,她爬上树用衣裙兜了不少。

      桃胶洗净了扔进水中,添上红枣和莲子。
      秋天存下的冻梨不多,今墨切了半个放进粥里,不多时熬得粘稠,出锅前再放些桃花和蜂蜜,香甜可口。

      今墨做好了给林萌去,林萌吃得满足,想起严先生这两日有些咳嗽,便道:“你待会儿替我给严先生也送一碗去。”
      今墨应着,再问她:“我做得多,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林萌眼睛发亮:“来!”

      其实林萌心里十分矛盾。
      小丫头这几天一面想可不能让今墨给“利用”了,一面又实在舍不得今墨这番手艺!

      她越想越烦,犹豫许久,扬起下巴对今墨说:“你若向我保证,再不对林家人使心眼儿,我就带你回京,可好?”
      今墨笑道:“二小姐,我不想回京,我在这里挺好的。”
      林萌意外:“为何?燕京怎么也比这荒山野岭好吧?你为何不愿回?还是说……哼,我懂了,你是在欲擒故纵!”
      今墨笑意更深:“二小姐,这次你成语用对了,不过我说得却是实话。你慢慢喝,我趁热给严先生送去一碗。”
      林萌追在她身后:“喂喂!我可不会让你得逞的!”
      今墨不理,提篮便走。

      严之铭住在别庄最北的屋子,僻静安逸,嫌少有人来扰——除了林萌。
      今墨到时,见房门大开,严之铭正背对房门在屋内作画。今墨顿足,轻叩门框,道一声:“严先生,二小姐让我给您送碗粥过来,我这就放在门前……”
      严之铭回身,并未放下手中毛笔,他亲和道:“不必,你进来吧,放在桌上就行。”
      言罢,他又继续作画。

      他画的是春梅,粗细枝叉交错,梅花艳艳,热烈似火,鸟雀却是敛目栖息于枝桠间。
      这一动一静相映,好一幅春色。

      今墨弓一弓膝盖,提篮步入房内,直接去了他的书桌前,打开篮子——
      严之铭的书桌上放了许多书画,桌角放着的是他平日里系于腰间的犀角带,缀剔透的白玉佩,可那绳间还系了一只短匕首。

      今墨见到那只匕首,不由一怔。
      待看清那刀柄上的奇特纹路时,她去拿勺子的手猛然用力,渐渐地,鼻尖泛起一丝酸涩。
      她慢慢看向严之铭的背影,张张嘴,话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吐不出。

      这时严之铭已在画布一角提上字,终于放下笔,撩袖折身看向今墨。
      今墨一顿,忙收了目光,慢慢将勺子轻轻放下。

      “严先生,请用。”
      严之铭便笑:“时间久了,连我这嘴也被你养刁了许多,也不怪二小姐总念叨着要带你一起去燕京,只是……”外间闲话,看来也钻进了他耳朵里不少。
      今墨浅浅道:“二小姐小孩脾性,就像得了好玩的东西不肯放手一样,过些时日,她定会忘了我。”
      严之铭却看她一眼:“这可难说。”
      今墨垂眸浅笑一下。

      走之前,忍不住又看了眼那只匕首,将那图纹深刻于心。

      回到房内,今墨立刻翻出帕子和笔墨,坐在案前时,她的手甚至有些抖。
      她凭借记忆,快速将在那把匕首上看到的图纹描画出来。

      那匕首锻打精致,镌刻细腻,刀柄镶金,图纹似马非马,雄狮腾云布联珠纹,宝石镶砌的日与月交相辉映——这分明是胡人王族才能用的。
      今墨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她幼时曾在父亲的房中见过同样的匕首。

      那时她常常去父亲房中玩耍,对什么都好奇,见到那只匕首,觉得好看,便时常拿来在桌上刻画玩闹,父亲每每看到都是无奈。父亲告诉过她,那是他擒获了胡人将领缴获而来的战利品,是他这些年战功的象征……
      后来家宅被抄,陶家所有物品尽数充公,而现在,为何那枚匕首会在严之铭那里?

      难道只是巧合,或者相似?
      还是她记错了?

      此后几日,今墨总想找机会再看一眼那只匕首,却不知是被严之铭收了起来还是如何,她再没有机会。
      今墨更不敢轻易靠近严之铭,恐打草惊蛇,也恐自己记错了,倒让别人为难。

      这一日今墨坐在后院中,和煦春日洋洋洒洒下,她看着手里描画的图案,静静思考着什么。
      柴翁到了她身侧,乐呵呵问:“丫头在看什么,饭都顾不上做了?”
      今墨方收神,笑了一下:“刚蒸下饼子,待熟了,我做了卤汤,再炒些青笋。”
      柴翁连连应:“好好。”又瞧她似有心事,便问,“怎么了?可是二小姐又找你麻烦?”

      今墨收下帕子,转念一想,笑对柴翁道:“没有,只是我……不知为何最近总梦见父亲。”
      柴翁面露怜色,他叹道:“眨眼十年,却是白骨成灰,陶将军走时,你还那样小,真是难为你了……”

      今墨抿起双唇,身子也是绷着。
      她艰难道:“我至今仍不知,为何老侯爷老夫人都说父亲曾是我大燕之荣,您也说他曾为国征伐,舍命战敌,立下过奇功,这样的人,怎会……怎会落得谋反罪名?”
      柴翁听此大惊,忙压低声音道:“丫头,不可妄言!”片刻后,他安慰今墨,“我知你难过,陶将军与我曾是生死兄弟,我亦曾替他不平,可那是圣上之命,不可违抗……你我也不知其中究竟是否有着阳谋阴谋,可你现在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你只消好好的,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今墨身子发寒,她咬着唇,听下柴翁的一字一句。
      没错,她活下来了,活的人,就该忘记过往,苟且终生吗?

      这么些年来,她一直以为她应该像柴翁和老夫人说的那样活着,她甚至自满于现状,想过以后便在这别庄做一辈子的厨娘。
      可是,可是……有一些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钻入心头,令她意难平,她又怎么能安心无视?

      正此时,院中传来叫声,甚是热闹。
      今墨和柴翁对看一眼,她咽一口气:“柴伯,我可能……有点想他们了。”
      柴翁道:“快擦擦眼泪,孩子,听我一言,此事万不可再提。你的身份并不是秘密,是因为你那时年纪尚小,又是个女子……有老夫人相护,即便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定不敢做什么。可若你始终心系过去,最终总会触到一些人的逆鳞,到时即便有人相护,也必会招来祸端的……”

      他话音未落,前院跑来一个小子,一边跑一边叫:“大喜!大喜!”
      柴翁立刻换了副表情,一把捞住他骂道:“大喊大笑什么,臭小子!什么大喜事!”
      小子喜道:“四少爷中啦!四少爷中啦!”
      今墨愣在原地。

      “四少爷中啦!中进士啦!”

      此时正值春色旖旎,尚留余寒,却挡不得喜鹊绕梁。
      这个好消息自燕京一路传过来,顺便带来了另一个消息——五日后,燕京林府将派人前来迎林葛耀一门进京。
      前院刚得到信儿,林萌便兴奋不已,孙氏立刻叫人为女儿连夜制新衣,又派人置办了不少随礼,日日盼着燕京来人。

      今墨听到消息后先是为林霁高兴。
      她想到中元节那日他的自信模样,痴痴地念,瞧,他果然是说到做到了……
      他林霁想做的事情,靠自己便可以。

      而后,今墨又想着会是谁来迎林葛耀一门呢?林霁会来吗?若他真的来了……
      今墨自嘲一笑,老夫人遣派她远到别庄,侯爷和大夫人又百般不愿她再回林府,怎会让林霁前来……此番,她不过庸人自扰。

      想通之后,又是满心的失落。
      究竟不知,是希望看到他呢?还是不希望。

      她暗骂自己,陶今墨,你怎么还敢见他?
      难道是舒服日子过久了,竟忘记老夫人那日的话了吗……

      看武伯侯对三房风光相迎便可知,林氏三房林葛耀已为京官,更是与丞相府结下姻亲,林氏今后必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理,林霁如今高中,一雪前耻,过往有多少人骂他,今时便有多少人要亲近于他,武伯侯必会为儿子日后仕途着想,绝不会让他娶一个罪臣之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红裳呈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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