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桃花无债

65、灭神塔（6）

　　夏澄没有轻信怪雾所言，二话不说将怪雾收进玄珠里，圆润黝黑的珠子躺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可能是怪雾太安分，珠子还富有弹力地跳了跳。

　　夏澄勾了勾手指，地上的玄珠兀自腾空而起，颤颤悠悠飘落到摊开的掌心，看上去乖巧极了。

　　“安分些。”夏澄冷漠地命令着，然后也不管玄珠里的怪雾是何种反应，特光棍儿的就把玄珠往裤子兜里一塞，完全不担心珠子会被弄掉，也没有一点那怪雾还能再跑出来的想法。

　　当怪雾被吸进玄珠的同时，灭神塔中的黑暗退尽，真正的灭神塔终于露出来。

　　夏澄刚踏出一步，又顿住，往身上看了看，发现身上沾了点尘土，于是停下来，认真拍了拍，拨弄了下有些长长的头发，顺手整理了一下着装。

　　如果运气好，很有可能会遇到父亲，他得在父亲面前留下好印象。

　　听君父说，父亲身体不好，是极易被邪秽之种缠上的体质。等他遇到父亲，一定要照顾好父亲，然后将父亲完好地送到君父身边。

　　夏澄面上仍旧毫无表情，但是眼波粼粼，明显有些紧张。实际上，他心里早已经蹦哒起来，兴奋地搓手手了，甚至还觉得有点小激动。

　　灭神塔的内部构造其实比外面简单得多，塔内远没有塔外看起来这么繁琐，纹饰也少的可怜。

　　除了最顶层是个阁楼，余下每一层都是廊道，将石塔中间空出来，塔中心……塔中心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看到眼前的一切，绕是淡定如夏澄，也不禁募地瞪大了眼睛，面色煞白，银灰色的眸子闪动着冷意，呈现一种无情的金属质感，甚至漫出不妙的血色！

　　夏澄快速地巡视着四周，眼神犹如利剑出鞘，然，答案只能是失望的。

　　怎会？

　　怎会什么也没有？！

　　夏澄不敢置信，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闭上眼睛，又再度睁开，勉强保持住冷静。

　　若他没有记错，石塔中心该有一座魔神像——那是君父以父亲为原型，是以极地深渊的魔髄石为材料，君父用纯净的魔能所凝聚的刀，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

　　夏澄微微一颤，视线有些模糊，连着意识都开始恍惚起来。

　　怎么回事？！

　　夏澄瞳孔骤然紧缩，目光如炬，仰望着塔正上方。

　　——方才灭神塔中还丰富充沛的魔能，很突然的，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夏澄面色难得的看得出来阴沉之色，他竟是连一丝魔能的波动都再捕捉不到了，这怎么可能？

　　夏澄抿紧唇，眼眸沉下暗色。他单独打量了两眼，终于忍不住，轻轻地一跃，一步就从底层调到上层。光是感知，他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有遗漏，会不会有不能被他感知的存在——好比他的父亲。

　　所以每往上一楼，夏澄都要跑上一圈，进入每一个暗室仔细查看，确定连墙上的一个划痕都没放过以后，才换下一个继续。

　　按理说，塔楼里的每一个暗室里至少都封印着一只魔族。可是现在，整个塔内空空荡荡，塔空如洗，别说是魔神像了，里面连一个封在塔里的魔族都没有！

　　检查完灭神塔最后一个暗室之后，夏澄站在栏杆上，正打算出去了……

　　突然！

　　夏澄的身体兀自剧震，夏澄瞪大眼睛，瞳孔紧紧缩小成一个点。他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空隙权，全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站在栏杆，因失去平衡，缓缓往身前栽倒、坠落下去……

　　不行！

　　不能倒下！

　　夏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在心中喊着，一边又一遍，可是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了。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身体里的骨骼在抽拉、挤压，发出“喀喇喀喇”的悲鸣。

　　“额唔……”

　　夏澄抑制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声音，但又及时咬紧牙关，死死逼回去。

　　可是这种痛苦真的磨人，夏澄的身体在痉挛，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有不属于他的魔能凭空化成成千上万的黑丝，通过他的皮肤，钻入他的四肢百骸，进入骨髓，充斥着他的身体。

　　他本身的魔能和陌生的魔能正在争夺地盘，相互厮杀。

　　并且，他的魔能居然有示弱的趋势！

　　夏澄还在坠落，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裂开无数口子，瑰丽的血喷洒在空中，如花瓣一般在空中翻飞。

　　“……ch……uan……”

　　意识渐渐模糊的夏澄忽然一怔，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j……ie.……”

　　确实有谁在说话！

　　夏澄努力睁大眸子，想要看清楚一点，但是他怎样也看不清楚，有血珠落进他的眼睛里，导致他的视线里更是血红一片……

　　“桀川……桀川……”带着粗沉的喘气，以及欢喜的情绪，陌生的少年稚嫩的声音传入夏澄耳中。

　　夏澄恍惚了一瞬，蓦然一震，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条件反射地想起身，结果一动，就发现自己被一双冰蓝色的手抓着。

　　看着这熟悉的颜色，夏澄僵硬着脖子，缓缓抬起头——杵在眼前的就是一张放大的、幼年期的他君父的脸！！！

　　一时没忍住，夏澄眼皮子跳了跳，他伸出手……

　　咦？

　　哦，刚刚忘了他似乎是被小君父抓在手里。嗯，对，没有错，就是在shou……

　　夏澄突然觉得心里发毛，猛地低头，看到了一双抓着他身体的手，隔着手指，他能看到从缝隙钻出来的雪白色的毛毛。

　　夏澄：“……”他这是变什么玩意儿了？？

　　夏澄欲哭无泪，他有点摸不清楚情况，他明明刚才还在灭神塔里，虽然碰到了不太好的情况。

　　“桀川！”夏澄听到抓着他的人这样喊着，“看，这是什么？”

　　“是什么？”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温柔且带着一丝好奇。

　　夏澄快速地眨了下眼睛，头也偏了偏，他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他该是听过的。他带着怀疑，往发声的方向瞅去——是他！

　　夏澄剧烈地震了震，像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一般，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坐在树杆上的男子。

　　他认识这个人！

　　——是桀川。

　　——那个曾有两面之缘的男人！

　　夏澄震惊不已，正个脑子都在震颤。这是怎么回事？桀川和君父认识？他到底是谁？传承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夏澄不由产生了能堆成一座山的怀疑。

　　等一下！

　　桀……川……

　　桀川……

　　桀川，这就是父亲的名字！

　　夏澄愕然，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傻，明明是深刻进记忆的存在，为什么？为什么遇到桀川的时候，他会没有意识到？他真的一点也想起来，他们就像平行线，夏澄完全没有将两面之缘的桀川和父亲连接起来。

　　这种感觉很诡异，就好像桀川身上有一个罩子，刻意让他的存在变得模糊起来。

　　“你看！”

　　夏澄感到禁锢着自己的双手松开了，他似乎并没有身体的控制权，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这身体抖得很厉害。

　　“……毛球？”桀川怀疑地道。

　　“是云天子啦！我特意给你捉来的，等我再捉几只，把它们皮剥了，做成皮毛手套，这样你今年冬天你就不会把手冻坏了～”

　　桀川：“……”

　　有着一身蓬松的雪白毛毛的云天子抖得更凶了，本就是圆圆滚滚的毛球，感觉更圆了，连四肢都看不到了。

　　天魔大人果然凶残。

　　“不用了。”桀川摇头，伸手摸了摸巴掌大的毛球，很是柔软蓬松，“就算戴了手套，也不会觉得暖和，不如留着这毛团子，倒是可爱。”

　　“好叭。”天魔皱起鼻子，似乎有点纠结，“但是桀川不可以太喜欢它哦，桀川是我的！”

　　桀川怔了怔，随后展颜笑道：“好。”这回答，也不知是不会太喜欢它，还是他是他的哪一个意思。

　　夏澄看到一只苍白有力的手，将自己接过去。

　　那手骨节分明，掌纹很细，掌心不带一点红，苍白得几乎能与这只云天子的毛色融为一体。

　　桀川的手抚摸着云天子的脑袋，他的动作很温柔，但夏澄感受不到，这身体不是他的。他有点难过，想起当初第一次遇到桀川的时候，明明觉得对桀川有微弱的羁绊，却被他忽视了。他很后悔。

　　“桀川，我饿了！”不甘被忽视的天魔在主动引起某人的注意。虽然很不精明的借口，但是却是屡试不爽。

　　桀川将云天子往肩上一放，看向天魔，“在这片地域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了。”

　　“真的吗？”天魔眼睛亮晶晶的，如璀璨的蓝色宝石。

　　“嗯。我们今天去森林外面的城镇吃。”

　　“好好！”天魔忙不迭点头，凑上去，小小的身体一把将高瘦的桀川打横抱起，看起来有些古怪和滑稽。不等桀川反应，小天魔理所当然的解释，“桀川太慢了，这样会快很多。”

　　桀川：“……”觉得膝盖有点痛。

　　“而且，我喜欢抱着桀川～”说着，天魔飞快地在桀川嘴角亲了一口，然后以迅雷之势，往森林外围而去。

　　夏澄默默吃着狗粮，他已经无比肯定了，桀川就是父亲。能让自己君父又抱又亲，还这么乖巧霸道的，除了父亲，夏澄想不出还有谁，连他自己都不可能。

　　“桀川，你做我魔侣好不好？”

　　“……”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桀川：“你……”

　　“桀川不同意，我就不放桀川下去了哦～”

　　“……”

　　“桀川，你说话啊，无声拒绝什么的，最伤人了。”天魔的声音变得难过失落起来。

　　突然，气氛就变得沉默起来。

　　过了很久，久到天魔以为桀川不会回答他了，他又听到桀川的声音，“我不能做你的魔侣，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天魔垂着眸子，问：“为什么？”

　　“我只是个半魔。”

　　天魔猛地站定，他抱着桀川一点不觉得吃力，跑了这么久，竟还是一身轻松。

　　天魔垂眸注视着怀里的男人，沉沉道：“我只知道你是桀川，我最爱的桀川。除此以外，别的我都不在乎。”

　　微风轻抚，桀川微微张了张唇，他说：“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