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的爱恋》林落羽

5、第三世（下）

　　第三天的时候，我接到瓦伦丁诺的通知，匆匆地赶到他的府邸。
　　在密室里并不只有瓦伦丁诺一个人，在旁边还有一位带着面纱、风姿绰约的小姐，看起来有点眼熟，我不禁多看了一眼。
　　一直在踱来踱去的瓦伦丁诺双眉紧锁，神色凝重，在看到我的时候，才露出了一丝微笑。
　　“事情有进展了吗？”我问。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词才好，最后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拍拍我的肩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过，接下来我所说的事，希望你静静地听，不要打断。”
　　“什么？难道公主……会有危险？”我急切地问。
　　瓦伦丁诺摇摇头，向那位小姐看了一眼。她优雅地用一把扇子遮住脸，轻笑一声，说：“你就把一切的事情告诉他吧，毕竟，要达成我们两人的目的，他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人。”她的声音清越而动听，给我以非常熟悉的感觉，可是我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那么，我就从头说起吧。”瓦伦丁诺接下来开始了他静静的叙述，“那天你离开之后，我就加紧了对那件事的调查，第二天的时候，有一位小姐上门求见我，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位小姐轻轻一笑，说：“那就是我了。”
　　瓦伦丁诺继续说下去：“她谈起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不仅对我们的行动一清二楚，甚至连我们所不知道的细节，也了解得非常详细，我当时当然是非常地吃惊，而这位小姐，又说出了令我非常惊讶的一件事情……”他停顿了一下，“那就是——她就是袭击制药工厂的主谋！”
　　“什么？”我差点跳了起来。
　　瓦伦丁诺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请冷静一下，这件事，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先听我说完好吗？”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那个在面纱隐藏下的女人，她似乎也在透过面纱，用一双明亮——我感觉上非常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我，而且那双眼睛里似乎隐藏了一种又像是嘲笑又像是亲密的光芒。
　　“我当时不明白她这样坦白告诉我的理由，但是，当她在我的面前揭下面纱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一切。”瓦伦丁诺看着我，“在我继续我的叙述之前，看来也有必要让你明白——曾经是皇室里最大的秘密。”
　　我有点迷惑，看看他，又看看那位小姐。这个时候，她已经盈盈起立，用纤纤玉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面纱像一团轻柔的云一样，轻轻飘下，露出了那张美丽绝伦的脸。
　　“啊——”我嘴巴张到一半，却没有了声音，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就算是再美丽的脸，也不会让我感到如此震惊，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张脸——是伊沙贝儿公主的脸！
　　我的惊讶表情一定让瓦伦丁诺感到非常好笑与滑稽，因为一向阴沉的他居然大笑起来：“你的反应总算比我好一点，我当时，足足有三分钟说不出话！”
　　“伊沙贝儿公主”用那明亮的秋波在我身上转了一转，盈盈一笑：“那么，接下来的事，就由我来说吧。”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我听到了关于皇室的最大秘密，以及这个自称“伊莎”的女子的野心。
　　在伊沙贝儿公主出生之后，因为体质虚弱，随时有可能夭折，虽然靠特制药物来维持生命，但情况不太乐观。而“伊沙贝儿”对于皇室来说，是作为尚未出生的皇帝的辅佐者培养的非常重要的存在，所以，为预防万一情况的发生，取伊沙贝儿公主的细胞，制造出了一个“复制品”。在秘密的地方，接受着与公主一样的教育、培养，学习一切权术的运用，那就是“伊莎”。
　　“我的生命就是伊沙贝儿的生命，可是为什么我的命运不是她的命运？”伊莎冷笑着，“她的个性太仁慈，根本就不能够负担起皇室赋予的使命，而我却为了有一天，能够振兴罗严克拉姆王朝拼命地学习、拼命地训练自己，结果呢？只是作为一个影子般、完全被人遗忘的存在！”
　　在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有“伊莎”与公主是同一个人的恍惚错觉，可是现在，看到伊莎眼中闪动的充满野心的光芒，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感觉到了她与公主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是如此，所以，我要寻找为我所设的舞台，树立我自己的势力，让所有人看到我的能力！特别是伊沙贝儿，我要让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比不上我的，甚至，她的生命，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等等！”听到这里，我不禁怒火上冲，“所以，你就炸毁工厂，致公主于死地？”
　　伊莎冷冷地说：“如果杀了她就能达成我的目的，我会这么做的。”
　　“你这家伙！”如果不是她是个女子，我相信我早就冲上去给她一拳了，瓦伦丁诺适时从身后抓住我的手臂：“冷静一下，继续听她说。”
　　“但是，单凭我现在的势力，是完全不够的，所以，我要寻找一个能够给予我帮助的人，互相合作，达成各自的目的……”
　　瓦伦丁诺微微一笑。
　　“我知道瓦伦丁诺伯爵对公主十分倾心，但是，却又迟迟不能掳获她的芳心。所以，我计划了炸毁制药工厂事件，一方面，是为了向伯爵展示我的实力，另一方面，也可以用我夺取的储备药品用来当作交易的筹码……”伊莎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采，“可是没想到，我与伯爵的想法，一拍即合，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瓦伦丁诺！”我越听越怒，可是却被他从背后紧紧抓住无法动弹，“你这个混蛋！你在计划什么？”
　　“冷静点！”
　　“我真是愚蠢！竟然会相信你这样的人！”我拼命挣扎。
　　“住口！”他似乎也动了气，“我是为了救公主，才会这么做的！”
　　听到“公主”这两个字，我稍稍冷静了下来。瓦伦丁诺从我的腰上拔出手枪，一把就把我推到墙上，用枪抵着我的下巴：“沉不住气的小子！安静地听我们说完！”
　　“好啊！”我冷笑着，“我就听听，你们有什么伟大的图谋……不过，如果会伤害到公主，我死也要阻止你们！”
　　“呵呵……”伊莎用扇子遮住下半边脸，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伊沙贝儿的身边只有你们这种感情用事的人，所以她才总是一败涂地……所谓公主的左右手，是要即冷静沉着，又精明能干，为公主扫平障碍，血溅千里也不动声色的男人。像你，只会碍手碍脚而已！”
　　“够了！伊莎小姐。”瓦伦丁诺阻止她。
　　“好了，那就简单地说吧。”伊莎收敛笑意，“我和伯爵有各自的目的，我要取代伊沙贝儿成为公主，而伯爵想要得到伊沙贝儿，所以，我们达成了协议：我提供药品保证公主的生命直至制药运输线重新建成，而伯爵协助我偷梁换柱，让我成为真正的‘伊沙贝儿’！而这个计划达成过程中——”她凝视着我，“你是协助我们的重要人物。”
　　“开什么玩笑！”伊莎的图谋令我暗暗心惊，“我绝不会协助你们而对公主不利！”
　　“不，你一定会，”伊莎又绽开了迷人的笑意，她用洁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甜甜的声音却凝聚了化不开的冷酷之意，“如果你不接受，公主，只有死路一条。”
　　一股寒意自我的背脊直升上来，整个身体像是结了冰般，无法动弹。
　　“好了，伊莎小姐。不，未来的公主殿下，”瓦伦丁诺对她微微行了一礼，“接下来，这个男人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达成您的愿望。”
　　伊莎神态高傲地点点头，重新戴上面纱，转身离开了房间。
　　密室里只剩下了我和瓦伦丁诺两个人。我与他对视着，一时寂静无声。
　　过了半晌，我才声音嘶哑地问：“你真的要让她取代公主？这样，就算了救了公主，又有什么意义？”
　　瓦伦丁诺转过身，把两只手撑在桌子上，仰起头。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你以为，我真的是受她要挟，所以才协助她？”
　　“不然的话，还有什么？还是你想借机除掉公主的势力，实现你的野心？”我嘲讽地问，“这正是你与伊莎联手，夺取政权的大好时机。目标一致的伊莎会比公主更适合与你在一起吧？而且，她又与公主有着一样的美貌……”
　　瓦伦丁诺蓦地转过身，眉宇间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在瞪视着我几十秒后，眼中的怒气渐渐消失，转换成了一种掩饰不住的疲倦。他闭上眼睛，无意识地挥挥手，低声问：“你认为，坐在公主的宝座上，她幸福吗？”
　　我呆了一呆，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句话。
　　“这……因为她是公主……”
　　“是的，因为她是公主，所以就无法摆脱责任。必须以保护王朝为己任，把一切感情完全抹杀，不能爱人，不能被人爱……置身政治，必须为了某些人的利益而牺牲另外一些人，必须为了整个王国的和平放弃另外一些人，——勉强让自己变得坚强，让自己的手沾上血腥，用微笑掩盖黑暗的一切，这样的生活，你认为她幸福吗？”
　　我低下头，握紧了自己的手。这些问题，也曾在脑中一闪而过，我却从来不敢深入地想过，只是看着公主美丽的微笑，就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她愿意做的吗？
　　或者……只是责任而已？
　　“……我爱她，但是，她却从来不曾放下自己身为长公主的责任，如果我像哥哥一样，放弃一切爱她，那又如何？结果还是得不到她。因为，”瓦伦丁诺的声音像哭又像笑，“我们爱上的，是必须要为罗严克拉姆王朝奉献一切的长公主！
　　“……你知道吗？我想要让她像普通的女人一样哭、一样笑，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想要紧紧拥抱这样的她！我爱的，不是什么帝国的长公主，而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不想让她成为罗严克拉姆王朝的祭品！”
　　我的心里一片迷惘，当听到“祭品”两个字的时候，悚然一惊。
　　“当伊莎来找我的时候，我对她的野心没有兴趣，可是，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让公主远离她一直所负担的，对她来说太过沉重的责任的机会！所以……我才与伊莎合作，制订了移花接木的计划。”
　　瓦伦丁诺转过身，两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用一种极为诚恳的态度说：“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可以自由出入宫廷的皇家骑士团团长的帮助！需要公主的亲信的你的帮助！”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似乎要看入我的心灵深处：“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拯救公主，你不这样认为吗？”
　　手心沁出了汗水，我呆呆地看着那双极为诚恳地注视着我的眼睛，脑中一片混乱。

　　我生平第一次，背叛了公主。
　　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我借机支开特蕾西亚，利用皇家骑士团团长的职权，协助瓦伦丁诺将公主的身体运出了宫廷。而伊莎则留在地下室的仪器内，天亮之后，她将导演一场“奇迹般的苏醒”。
　　瓦伦丁诺从我的手上接过公主沉睡的身体。我们再一次地面对面相互凝视，他口唇微动，神情凝重，似乎要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反而笑了笑，低声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抱着公主的瓦伦丁诺的身影渐渐消失。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了爱德华，在一瞬之间明白了他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我的嘴角抽动着，想笑，却笑不出来。
　　爱德华为了追求你所追求的帝国和平而背叛你，而我为了追求你所不能拥有的幸福而背叛你……对你来说，哪个更残忍一点？
　　但是，只有他能够把你从责任与义务中解救出来，所以，我愿意把性命托付给他。即使——他是魔鬼。
　　你的圣洁，不应该沐浴在鲜血中。
　　我握紧手中的枪，然后，慢慢地将枪管移近了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