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意更浓》舟蓝

12、曲意浓12

　　在赵府的第一晚，曲意浓彻夜未眠。

　　她在屋中不停踱步，始终找不到逃跑的办法。

　　卧房外有两个婢女守夜，一楼大门还有两人站岗，院门处再设二人守备，更别提其他仆从来往穿梭，她根本无法避开赵府的眼线。

　　况且栖雁楼仅是赵府的冰山一角，就算顺利逃出了栖雁楼，她连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不可能逃得出去。

　　曲意浓蹲在角落里，无助地抱着脑袋，她想起了爹，想起了尤里，红肿的眼眸异常酸涩。

　　白天流了太多眼泪，她当下再难过也哭不出来了。

　　东边泛白之际，曲意浓清醒的接受了自己被软禁的事实，既然逃不掉，那就想办法见到爹。

　　每当她提出这个要求，周嫂用各种理由搪塞，实在经不住她缠时，让她去征求赵博延同意而糊弄过去。

　　曲意浓也心知肚明，周嫂一个管家做不了主，在这个家里，只有赵博延说了算，可是她见不到那个男人。

　　赵博延很忙，他经常不在海城，即使偶尔回来一趟，也不一定就会来栖雁楼。哪怕他忽然心血来潮，真的到栖雁楼来看她，他也待不久，每次一杯茶没喝两口就被副官给叫走。

　　他人不在，礼却没断。

　　赵博延很宠她，这是曲终意在赵府度日如年地熬过了半个月后，别人在她耳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的确，赵博延并非吝啬之人，尽管曲意浓不曾开口讨要，奇珍异宝也不断地往她屋里送，可以说除了不让她出这间屋子、不让她见她爹，剩余要求都一一满足她。

　　据周嫂说，她的待遇在一众姨娘里也是独一无二，从未有人能让赵博延如此上心。

　　不提吃穿用度，光是这座栖雁楼，伺候的仆人就多达三十个，婢女、小厮、园丁什么的，全部只服侍她一人。

　　曲意浓听着那些丫头们叽叽喳喳的羡慕声，心底觉得可笑，他派人抬再多的金银珠宝过来又有什么用呢，她既搬不走，也花不出去。

　　她最想要的，恰恰是赵博延不能给的自由。

　　不管曲意浓如何表态，鲜花与首饰每天不重样地搬进栖雁楼。

　　又一次听到婢女在她耳边有意无意提起今天的礼物多华贵，夸赞她们家赵爷待她怎么怎么好，曲意浓心里怄起无名之火，脱口而出：“你这么喜欢的话，那就送你吧。”

　　礼盒摆在桌上还没搁热，曲意浓看都没看一眼，抓起盒内的绿宝石项链递给那婢女。

　　“这……”婢女脸上的笑意一僵，惊慌地望向周管家，大气不敢出。

　　赵府的首饰由四大珠宝行供货，每一样都是时下最新款，其样式莫说是江海省，哪怕是全国各地都是独一档。

　　曲意浓随手拿的那一条链子，少说能换城区一栋房子，普通人做牛做马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数。

　　这种天大的恩赐，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差点吓破胆子，压根不敢随意接，生怕自己有命拿没命花。

　　还是周嫂见多识广，眉毛都没动一下：“五太太有赏，还不快谢太太。”

　　婢女暗舒一口气，兴高采烈地道谢。

　　往后，再有人在曲意浓跟前为赵博延说好话，她手头上有什么赏什么，古董、饰品、金条等什么都不拘，可谓花钱如流水。

　　周嫂明知曲意浓是故意的，碍于明面上曲意浓是主子，她不好说什么，只是每次去书房例行汇报栖雁楼诸事时，一五一十地告知家主。

　　赵博延漫不经心地摆弄沙盘，付之一笑：“她心里不痛快，随她去吧。”

　　由此，曲意浓无人管束，每天送来的东西大半拿去赏人。

　　丫头们原先欢天喜地，可是拿的金银财宝多了，珠宝反而成了烫手的山芋，她们每次受赏皆战战兢兢，暗地里纷纷还给周嫂。

　　能进赵府做事，为人不可能不机灵，她们知道自己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于是乎，她们刚在曲意浓那儿拿到赏赐，出了栖雁楼就主动向周嫂上交贵重物品，只留下一些数额小的赏钱。

　　久而久之，曲意浓发现了端倪，眼见送出去的东西转眼收回了库房里，立时明了是怎么回事。

　　她原本想通过散财的方式引赵博延现身，说服赵博延同意她见她爹一面。再不济，让她知道她爹的现状也好，怎料赵博延全然不在意这些小把戏。

　　曲意浓失了散财的兴致，盼着赵博延来，又怕赵博延来了不走。

　　她被困在固若金汤的赵府，每日担惊受怕，每夜郁郁寡欢。

　　直至六月底，赵博延和薛家、程家签署了两年内和平共处的协议，才稍有闲暇。

　　赵博延重新出现在栖雁楼，每次来必抱曲意浓坐在他双膝上，搂着她的腰肢逗她说话。

　　曲意浓不太乐意和他亲近，顾及她爹在他手上，她不敢太明显的抗拒，顶多借着给他倒茶添水的名头脱离他双臂的把控。

　　赵博延哪会瞧不出她的意图，她不喜欢和他靠太近，他就非要抱着她不放。

　　他很爱这样戏弄她，一旦她恼了或是不耐烦了，他就心情很好地牵起嘴角。

　　别人娶姨太太回家，是要姨太太小意温柔地哄着他、顺着他；赵博延偏不，他就喜欢看她不愿意却不敢违抗他的样子。

　　曲意浓没少在心里骂他有病、变态、受虐狂。

　　譬如此时，赵博延不顾她的意愿，硬是搂着她一起看书，曲意浓大字不识，哪会看得懂，他便让她帮着翻书。

　　曲意浓愤懑不平，说是看书，他其实盯她看的时间更多，这个可恶的男人不过是在拿她取乐罢了！她越是不情愿翻页，他就越发开怀！！

　　简直是个大变态！！！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赵博延轻描淡写冒出这么一句。

　　曲意浓窝在他怀中，本就难受得如坐针毡，闻言手一抖，以为他生气了。

　　但他没再说别的，也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

　　曲意浓故作镇定，快速给他翻页掩饰刹那间的慌乱，语气平静的岔开话题：“我却不知道你是怎样看待我。”

　　“你么？”赵博延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垂眸一瞥，声音低沉，“青涩、稚嫩，演技拙劣。倔强、桀骜，难以驯服。”

　　这个评价若是让曲意浓的邻人听到了，怕是要笑话他片面了。

　　她小小年纪就自力更生，在市井街头摸爬打滚十余年，遇到过不少泼皮无赖，而且疤爷那样的地头蛇可不是吃素的，如果她当真不够机敏、不善伪装，哪可能活到现在。

　　唯有被点评的当事人感到难堪，曲意浓下意识躲避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有种自己在他面前赤身'裸'体的错觉。

　　换作别的人，不可能那么轻易看穿她的本质。

　　可赵博延大了曲意浓十岁，他饱经世故，混迹于波谲云诡的名利场，习惯了尔虞我诈的交际，城府深不可测，是乱世中叱咤风云的枭雄。

　　她在赵博延面前宛如一张白纸，一眼就看个通透。

　　更何况，曲意浓从一开始就没有刻意隐瞒，她没有用高明的演技去掩盖她对他的不喜，她知道自己骗不过这个男人，索性戏都不演。

　　正因这份难得的真实感，赵博延待她另眼相看，毕竟偌大的赵府，有太多上赶着迎合他的女人。

　　既然他中意她这一面，曲意浓就不能当场认下，含糊地说：“……我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电光火石间，她灵光一现，假如她也对他曲意逢迎，跟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这个男人会不会很快就厌倦她，放她离开呢……

　　赵博延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笑非笑：“你可以试试。”

　　注视她的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是看猎物的眼神，他耐心十足，势在必得。

　　如果她真的要迎合他，赵博延不介意陪她玩虚情假意的戏码，当然，他是奔着假戏真做去的，他有的是时间奉陪。

　　曲意浓在他压迫感极强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在这一刻，她确定了这个男人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她成了笼中雀，再怎么使劲扑棱，都无法飞离密不透风的囚笼，或许她这辈子，都逃不出这个男人的手掌心了。

　　森冷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盛夏的天，她寒毛直竖，打了个冷颤。

　　曲意浓强忍落泪的冲动，爹尚在病中，他有时间陪她玩，她却没有时间陪他耗。

　　她心灰意冷，直截了当地问：“我要怎么做，你才肯让我见我爹？”

　　赵博延牵住她久久未翻书的手指，俯身低语：“你觉得呢？”

　　温热的气息刮过她耳畔，他骤然拥紧她，不动声色的暗示。

　　她已经被抢回来做他的小妾，他留宿是迟早的事，她明白这个道理，却从身到心都在抵制。

　　曲意浓僵着身子，许久才找回舌头，颤声答：“我……我还没准备好。”

　　“呵。”赵博延轻声而笑，率先松手，“那我耐心等，等你心里有我那天。”

　　曲意浓再次僵住。

　　那一天永远都不会来的，她紧紧抿着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心声。

　　直到赵博延心情不错的离开栖雁楼，曲意浓始终没搞懂是她从头到尾会错意，误解了他的暗示；还是说他被拒绝后为了逗她，才临时改了口。

　　她看不透那个男人，但他没有留宿算是好事一桩。

　　曲终意瘫坐在沙发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为今天又没有见到爹而丧气。

　　静坐半晌，她踱步到窗前，抬头凝视天上的弦月，紧握颈下的玉坠。

　　顺利的话，尤里已经回到海城了吧，他是否发现她不见了呢？是否会找她呢？

　　这一晚，又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