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蝶影逐玥

7、（7）

　　四年后
　　“豫儿，你杀过人吗？”
　　李时豫瞥了一眼一大早便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今天应该没有习武的课程吧，不过邢严似乎从来不看日子更不看时间，一想起什么便立即冲进来。一开始，好几次睡梦中突然被人搂入怀里，惊得他一身冷汗。可到现在他也早就习惯了。李时豫低下头继续看书：杀没杀过人难道邢严还不知道吗？
　　“豫儿。”见李时豫没有理睬他的意思，邢严并不意外。他走过去坐在李时豫身旁，双手一伸便将少年抱入怀中，手交叉置于他腰间，下巴靠在他肩头，举动十分的亲昵。若不是李时豫已经十四岁了，他恐怕早将他抱到腿上了。
　　李时豫并没有挣扎，只是微蹙了一下眉头显现了他的无奈。四年前，邢严突然成为了他的师父，专门教他武功。虽然平时的邢严是十分好相处的，甚至有些粘人，但练武时他却很严厉，不会因为他还小便让着他。邢严常说，人活着就是如此，你不要奢求敌人会对你手下留情，比武往往是搏上性命的。所以李时豫依旧会受伤，只不过已有了邢严的照顾。十二岁那年，邢严在连续用奇怪的表情看了他五天后，突然要他叫他严。可当初是他要他叫他师父的啊，说是想感受一下当师父的滋味。
　　“豫儿，你已经习武四年了，虽然还算不上高手，不过若有人想伤你也绝非易事。但你还没杀过人，要成为太子的备身，杀人的技能是必须掌握的。今晚，我会在一旁看着。”邢严收紧了手臂，他能感受到豫儿此刻心中的慌乱。四年了，李时豫还是一样的冷淡，不愿将感情流露出来。但邢严知道他的心并不如表面那么冷。今晚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夜晚？

　　入夜后，许久未关上的牢门再次被套上了锁链，牢中除了李时豫，还多出了三个人。四年了，大家虽算不上熟人但也绝不是什么陌生人。
　　邢严站在牢门外不远处看着他，神情复杂。
　　月过中天时，徐太傅来了，他和邢严说了些什么，声音很轻，李时豫无法听清，唯一知道的是徐太傅对邢严的态度十分恭敬。
　　这一夜恐怕将是许多人的最后一夜了。四年来，当年相貌相似的孩子在年龄的增长下已渐渐有了不少的区别，若成不了合格的替身，在如此危机的时局下他们恐怕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而今夜便是抉择的时候。
　　徐太傅走到了李时豫面前，四年了，这孩子已就有着酷似太子的容貌，只是眼神比当年多了几分锐利。牢笼中，他困兽一般，却仍有着可怕的威慑力，仿佛随时可以冲破坚固的监牢，撕碎他的敌人。
　　搏斗又开始了，但这一次是赌上了性命的。
　　没过多久，已经有人撑不住地开始哭喊，但没人会听他们的，不合格的备身没有留下的必要。
　　声音渐渐少了不少，还有人在挣扎着，可以不会再挣扎多久了。
　　李时豫倒在了地上，并不是他打不过那三个人，而是他的心乱了。
　　四年了，容貌相似的他们朝夕相处，即使没能成为朋友可却也是十分熟悉的。可连自我也失去了的他们在今夜恐怕会失去他们唯一还保留着的——生命。
　　“豫儿，你杀过人吗？”
　　邢严的话回响在耳边。邢严说他七岁时便以杀过人了，那溅出的血红的触目惊心，但他不曾害怕过，更不曾后悔，若是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即使杀遍天下人他也不会多犹豫片刻。邢严说他不想像他父亲，为了天下竟可以亲手杀死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即使他后来明白了父亲心中的苦痛，但他仍不能原谅他，只为了那无辜背负上一切罪名的母亲临死前绝望的泪。邢严说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想做什么好人，为了使人的眼光而束缚着自己的人生，简直可笑之至。
　　“他保护了太子，他尽忠了。”
　　徐太傅说着这些时，眼神是绝望的，自古忠孝两难全。徐子涵和他父亲一样选择了忠，忠于太子，忠于天下。父亲曾经也对他说过一个臣子该有的忠诚，那不仅是一颗忠于君王的心，更是一颗心系天下的心。而如今他才渐渐明白这忠心的沉重份量。
　　李时豫抬头看向牢笼外，邢严正看着他，眼中有着焦急与不忍。邢严不会让他死的，李时豫从未怀疑过，但从现在起他不想再依靠任何人了。
　　空气中突然笼罩了冷冽的寒意，那三人没来得及反抗便永远地倒下了。
　　牢门一个个打开，死去的备身被抬了出来。只有囚禁了李时豫的牢中，他艰难地站起来，走向紧锁的门。凌乱垂落的长发间露出少年尚未蜕去稚气的脸，漂亮的眼中完全掩去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犀利复杂。他抓住了牢门，手仍禁不住颤抖。邢严，你说第一次杀人的我应该有怎样的表情呢？
　　手一使劲，牢门应声而开，李时豫走了出来，他看向邢严，露出了疲惫的笑意。
　　邢严，四年后，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吧。我想做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