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雍和宫（清）》银月金钩

4、进宫

　　“哈哈，都说江南女子性情温顺，今儿可是开了眼了，想不到，江宁还有女混混头子，头回见，头回见，哈哈”

　　我抬头寻去，只见一17、8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方脸大耳，目光炯炯有神，身着禇红绸缎长袍，外套一件白色大襟马甲，手别在身后，一脸戏谑地看着我，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眉清目秀的小厮。

　　我站起身来，笑望着男子，问道：“看公子是个外乡人，您怎么可以如此武断，说我是女混混？你就不怕我告你毁人清誉？再说了，混混都是像地上这群无赖一样的人，他们与我怎可相提并论！”

　　“哈哈，还恶人先告状了，好吧，当我说错了，你不是混混，却是个比混混强的混混，哈哈哈哈……”说罢，男子笑得更加大声了。

　　我瞪了他一眼：“这不都是在说我是混混吗？”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哎，我看你的鞭子耍得不错，是谁教你的？”

　　“我阿玛”我讪讪地答到，脚下踢着小石仔，一脸的郁闷。

　　“你是旗人？阿玛是当官的吗？你阿玛…”

　　男子还未问完，只听得后面人群里有人喊道：“捕快来了……”

　　我赶忙叫阿济达先把拓勇送回家治伤，让他们别直接跑回去，往反方向绕一圈，别让捕快直接追到家里，到时候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我往后看了一眼，看到有十几个衙门捕快朝这边迅速地冲来，为首的一个男人看到我站在李二狗他们旁边，急忙吼道：“满月，又是你们在闹事，给我站住。”

　　站着让你抓才有傻咧，我连忙拨腿就跑，转身时顺便拉着那男子一起跑，男子身后的小厮急忙边跟边喊：“爷……”。

　　男子似乎并不打算挣脱我，头也不回地喊道：“小柱子，你先回去，我没事，我认得回去的路”说罢，我们俩一溜烟地钻进一个巷子就不见人影了。

　　跑了两条街，七拐八弯地绕进了一家小茶肆，我气喘吁吁地坐下，男子被我拉着一路狂奔之后，却只是脸有些红，令我暗自佩服。

　　“小二，上茶。哎，你跟着我跑什么呀？”

　　“喂，刚刚不知道是谁拉着我跑的~”男子一脸无语地向我嚷着。

　　“其实…其实我是怕你被当成和他们一伙儿的，其实我也算是帮了你。”我说完，径自埋头喝茶。

　　“你……你真无赖！”他说完，无奈地趴在桌上喝起茶来。

　　我四下观察了一下，确定后面没人追着来了，边起身抖着衣服上的灰尘，边对着他说：“好了，现在没事了，你自己也懂得回去，我就不送了，下次出门别哪有热闹就往哪儿凑。小二，结帐！”朝桌上丢了几个铜板，扭身就往外走去。

　　“哎，你叫什么名字？”男子追上前来问道。

　　“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宁八旗大营管领耿德金是我阿玛，我叫耿—满—月！”说罢，我自行扬长而去。留下他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念着：“耿满月，管领，耿德金”

　　“娟姨，达海、淑怡，我回来啦……”我刚跳进家门，冲进客厅，张着的嘴巴就立马合上，干咽了口唾沫，愣在原地。

　　客厅里除了耿德金、娟姨。还有一个刚刚在大街上让我站住的那个捕快首领。

　　我低下头，做贼心虚地对那个捕快喊了一声：“大舅”~

　　“你个孩子，你额娘那么柔顺的一个人，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野性难驯的孩子？越发的变本加厉，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向我告你，告你天天领着那些混混三天两头地打架，还打到绿营那边去了。”满月的大舅气得满脸通红。

　　“舅老爷，别生气了，满月还小哪，等她再长大些就不会这样了，喝茶，喝茶”娟姨忙出来打圆场。边给我使眼色，看了看阿玛。

　　“阿，阿玛，我……”我小心翼翼地刚想开口，就听见他“唉”地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过来，坐下”

　　“哦”！我忙小跑过去，坐在阿玛和大舅中间，呵呵地傻笑着，很巴结地给他们递茶。

　　“刚刚接到通知，今年的秀女开始上报名字了，下个月，你，你就要进宫去选秀了。”

　　我一听，愣住了，转过去看着娟姨，而她此时也只能是眼圈红红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唉，这是好事，我和你阿玛只是怕你这野性子到了宫里会不适应，宫里不比在江宁，在江宁至少你惹祸打架我和你阿玛还会护着你，可是……唉……”捕头大舅说罢，眼圈竟然也红了起来。

　　我那个酷酷的老爸终于开口说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若是选上了，是你的福份，若只是当了个宫女，大不了到二十五以后就可以出来一家团聚了。只是你这性子，是时候该改改了，否则吃了亏是小，万一……”

　　我知道他想说皇宫里的争斗和生存艰难，便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道：“阿玛，大舅，不用担心的，人各有命，若是我选上了，就能给耿家增光，若是满月回不来，就当是去给额娘做伴，呵呵”

　　“傻孩子，你这都说什么呢，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娟姨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姐姐，你不要走，阿玛、额娘我们不要姐姐去选秀”不知这俩小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淑怡抱着我，可怜巴巴地哀求着，达海站在妹妹后面，死死地看着我。自从我帮他打了那一架之后，和我亲近了许多，说的话也多了。

　　“吴妈，带少爷和二小姐进去”老耿对着吴妈喊道。

　　“不要，不要，我要姐姐”淑怡挣扎着被吴妈抱回了房间。

　　终于到了要出发的日子了。由满月额娘的大哥，我的大舅送我进京。

　　临行前，在客厅里，我给阿玛磕头，感谢他的养育之恩，虽然我只是半路来到他家，可他们对我却是极好的，这头我是真心磕的；来到娟姨面前，我一样跪下，含泪叫了她一声“额娘”。娟姨失声痛哭，抱着我的手迟迟不肯放开。俩弟妹亦是哭得不比刚和他们见面时小声。

　　当我坐着马车经过城门口，看到以拓海为首的少年跟在马车后面边跑边喊：“老大，你要保重啊，我们一定会去京城找你的，你不要忘了我们啊”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拼命朝他们挥着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坐回马车，抱膝痛哭。

　　经过一番舟车劳顿，终于到了北京，在入宫应选的前一天，坐在骡车上，由本旗的参领、领催等安排次序，当应选的秀女们在神武门外走下骡车后，先由户部司官维持秩序，再由太监引入宫中。

　　“阿礼哈氏、董佳氏、阿克占氏、安达拉氏、德敦氏、……”

　　太监们一个一个地点着名字，这些秀女们挨个对号入座。

　　这几天来就跟打仗一样，上半口气还没接上来，就被拎得到处跑了，看来这选秀女真是件相当累人的活，看身边的这边十三至十六七岁的少女们，或环肥或燕瘦，有的美艳，有的则只是姿色平庸，那些娘家势力雄厚的秀女，走起路来都带风的，高抬下巴，总是一幅高人一等的姿态。而那些小门小户的，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多喘。但她们个个都满脸期待，看到宫内的一切都特别的新鲜，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都涨红了脸。

　　“正红旗、耿氏满月”

　　“在”，听到喊我的名字，我赶忙回答了一声，只是我的中性音引得大家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我没理她们，只是站直了身子，目视着前方。

　　“刚才有点到名字的，都跟着咱家走，其余的，会有人安排你们的去处”一名中年太监尖着嗓门，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扭身往前走。

　　“跟上，跟上”几名协助太监催促着我们往一个更远的宫门走去。
　　我扭头看了一眼后面没有念到名字的秀女，知道她们落选了，看着她们露出伤心和神伤的神色，有的还抹起了眼睛。

　　看着身边的高高的宫墙，以及越往里越复杂的地形，我的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样的路在等着我，而我，又能走多远？

　　康熙四十年，我从钱塘被卷到清朝，成了耿满月，江宁大营从四品管领耿德金之女。
　　康熙四十二年，耿氏满月进宫。

作者有话说

　　写得好累.祝大家看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