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余生不悲欢》吾城不语

12、第一章 迷藏

　　Chapter.11
　　从网吧出来已是后半夜，何晓还没浪过瘾，况且打游戏是个体力活，众人也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当机立断去吃大排档。

　　冬夜大排档确实比较少，唯有老城区一带生意火热，经过多年发展，竟然成了当地的招牌小吃。饭桌上，何晓连吹三瓶啤酒，然后只吃不喝。这种情况实在少，但也不是没有，沈沫沫记得杨禹桓早些年比较狂，总想着一架成名，某天晚上居然跑去和校霸打擂，最后打了个两败俱伤，虽然没赢，但也如愿以偿，从那以后他杨禹桓威名远播，何晓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十分好心地办了一场庆功宴，当场在他面前吹了一瓶啤酒，而后只吃饭菜，滴酒不沾，此后一个星期都没理他。

　　想到这，沈沫沫不禁打了个冷战，何晓这个状态是生气，还是好大好大的气。不过生气也好，至少说明郭深在她心里的分量很重，他们这段感情还有救。

　　杨禹桓和郭深互相敬酒，左一杯右一杯，敬来敬去一句话也不说，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申晨是明眼人，只好像喜剧演员一样耍活宝，这才换的众人的连连大笑，而那些有的没的终被抛之脑后。

　　回到家时已近天亮，折腾了一天，何晓眼皮发沉，重重地倒在床上。有些事虽然扰人心弦，却不能一直乱人心曲，只有走出来，才能看得透。

　　郭聚力和林政山很早就认识了，还是那种“一见如故”的场面。郭家媳妇刚怀孕的时候，林家生了个女儿，林政山十分高兴，遂和郭家约定，如果郭家也生了个女儿，两个孩子就义结金兰，如果生的是个男孩，两家就结为儿女亲家。只要能搭上林家的生意，不论怎么算，郭家都是占便宜的，于是郭家就应了。后来，郭深出生，两家正式定下这门娃娃亲。

　　当然，有关于这段往事，很少有人知道具体的内幕，何晓也是很久之前听何家二老聊起来的，那时的她还没见过郭深和林夕园，自然不曾过多理会这些，可现在想来，林夕园之所以走了这步棋，无非是想说明他们俩的关系，警告她离郭深远一点，可想而知，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已经将郭深占为己有。

　　想着，何晓纤细的手腕搭在自己额头上，她的眼睛闭着，头顶天花板反射的光亮透过眼皮沁入她眸中，星星点点地映出某个熟悉的面孔，或明或暗，时而清晰有时模糊，偏偏她又挥之不去。半晌，她忽然笑出声来，“姑奶奶软硬不吃，你又奈我何？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剧烈地震动着，何晓讯速地掏出来，异常简单的白色翻盖款式，来电显示上写的居然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的手机一直放在大衣口袋里，那是她的习惯，大家都知道的习惯。那么，到底是谁偷梁换柱拿了她的手机？

　　不对不对，打电话的这个人就是换她手机的人，一定是！

　　想着，何晓接起来放在耳边轻轻地喂了一声。

　　“晓晓，是我。”郭深的声音。

　　啊！是你这个大萝卜！何晓一下子坐起来，像她这种有气没处撒，还不会大吵大嚷吵架的人，只得在心里把他骂了一遍又一遍。

　　纵然心里有许多个不爽，但她还是非常平静地答了声“嗯”。

　　郭深的声音强压着激动，“晓晓，你别挂电话，听我说好吗？”

　　何晓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你说吧，我听。”

　　“晓晓，我们和好吧……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继续僵持下去，我看得出来，你也很累……”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忽然就冷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坠入深海一样，我们无法正常呼吸，甚至变得不是我们自己，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躲避什么，但我能感觉到，那些你要躲避的事情一定和我有关。”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我就不问，可是晓晓，我还是想为自己解释一下……”

　　稍稍顿了顿，郭深继续道：“晓晓，我和林夕园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一点都不喜欢她，请你相信我，至于那个婚约，我一定会摆脱它的，你……”

　　摆脱？何晓听到这里心里不禁掠过一阵酸涩，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摆脱的，况且这人世间有种种算计，谁能做到如愿以偿？

　　何晓莫名感伤，许多曾经发生过的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算了吧”。

　　语罢，何晓自己蓦地一惊，电话另一边郭深的声音也跟着忽然停了，而后他颤抖着问道：“晓晓，你在说什么？什么算了吧？是我的解释，还是……摆脱那个婚约？”

　　何晓的心突然狠狠地抽动着，她从未听过郭深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如果是以往吵架拌嘴，她立即就能想象出他那张雷打不动的冰山脸是怎样一番得意，可是现在，她想不出郭深难过的样子。

　　“郭深，”何晓皱起眉，显得十分疲惫，“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你所说的那个摆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不要为了谁去为难你自己。”

　　“为了你我不在乎！”郭深几乎是咬着牙吼出来的，“何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对你说得那些都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我……”

　　我什么？何晓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永远收不回了，譬如光阴流逝，永不逆转。

　　平复了思绪，何晓说道：“郭深，你的心思我知道了，但我还有些事想不明白，等我想明白了我会告诉你。我这人疯癫成性，最近害你受拖累了，抱歉。”

　　何晓这番话确实发自肺腑，她别扭的躲避、排斥、懊恼，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她本身就是个矛盾体，总是把自己圈在自己的世界，任凭那个世界膨胀或者缩小。

　　“好，我都听你的。”郭深长长地叹了口气，却也终于妥协，“但请你相信，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

　　是的，她已经知道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选择了无条件相信，或许是他那次无力的辩解，又或许是初见那一天。

　　“噢，对了，那个林夕园，我和她的事你还是不要问了，一些陈年旧事，你解决不了的。”

　　“那……”郭深犹豫了，末了还是应着，“如果需要帮忙，一定告诉我。”

　　陈年旧事，私人恩怨，谁能帮得了？何晓苦着一张脸，“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许推脱耍赖！”

　　正赶这时，沈沫沫拖着浴巾从浴室里跑出来，见何晓正在打电话，不由惊奇的问，“这才刚分开就煲电话粥？说吧，是你家贵妃想你了，还是孟孟蓓拉报平安啊？”

　　何晓朝她做了个鬼脸，又继续同电话讲道：“好了，洗洗睡吧，安。”

　　就这样，两人匆匆结束了通话，在那之后，郭深端着何晓的手机呆愣半晌。他明明记得这个电话号码是他自己存进去的，这才几个月，备注就被换做“冰山”了，要不是他直接拨通自己的号码，恐怕翻遍通讯录都找不到自己。

　　“何晓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改天一定当面问问她！”郭深自顾自地说着话，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上去，只是他又怎会舍得为了这点小事跑去质问她呢？

　　天色逐渐明亮起来，那对老夫妻像往常一样出来晨练，两条田园犬围前围后地跟着，画面十分温馨。每当郭深失眠的时候，他都会站在阳台上，望着这座城市的朦胧睡眼，一直到天亮，直到那对老夫妻出现。

　　他无比渴望那种相濡以沫、相伴到老的感情，只是可惜，他从出生开始就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他必须无条件服从父亲的命令。

　　父亲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必须争气，必须好好学习做生意，必须扛起这个家。

　　“好，我学。”

　　父亲又说，不论你愿不愿意，从今天开始，林夕园就是你的女朋友。

　　“好，她是。”

　　父亲还说了，毕业就长大了，毕业就来接班，毕业就和林夕园结婚吧！

　　郭深冰冷得眉头也没皱一下，“好，我接班，我结婚。”

　　可是那是他的一生啊，怎么就没人问问他到底想不想就这样过呢？他按着郭聚力为他选的路独行了十几年，直到何晓出现，他才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心，有了关心的人和事。

　　人人都知道郭家养了个冷面俏公子，聪明，孤傲，又不可一世，可他们不知道，甚至连郭深自己都不知道，他封闭自己的感受，冰冷自己的内心，原来只是在等一个人，等她的光芒照进他阴暗的心底，等她的温暖来把他彻底融化。

　　是的，没有人绝对冰冷，也没有人绝对无情，那些自称冰冷无情、天性凉薄的人，只是还没碰到让自己甘心付出的人。

　　而他郭深，何其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