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师》昶萤

40、第四十章

　　深夜，秦明被幼弟抓过去讲了半夜的关于某只猴子大闹天庭的故事，直到一根手指的点数，才被放过。

　　说白了，还是因为天气太热，人睡不着的缘故。

　　虽说有吓唬那小鬼的目的，但建那间小黑屋，主要还是为了不让他被外边的鬼天气给热醒，错过了难得的体悟时间。

　　另外……每天即便顺便提着一桶浸凉饭盒的水，要给小黑屋的上头撒满水，还是需要额外提几桶的，而且一天三次很麻烦的好不好？

　　半夜到井边提水，冲了个好一会凉，秦明才擦拭干净身子，穿上无袖的汗衫，大剌剌地拖着木屐想回房去睡觉。

　　突然，从高空，一具漆黑的尸体往他的位置掉了下来。

　　“谁在上边！？”一手撑起这具爪兽的躯体，秦明低声喝道。

　　“我。”

　　由于外边套的儒衫被爪兽撕破了，站在房檐上的小童此刻的模样有些落寞，他偏还摆出一副侍才傲物的样子，不伦不类的同时，也有点儿……孩子该有的可爱了。

　　秦明望着他，沉默了一秒，掷下这头爪兽的躯体，然后说：“你摆出这幅臭屁的模样，就是城西边好心的陈大娘都不给你补衣服。”

　　“我没想叫你给我补衣服。”小童解开儒衣内衬的扣子，把破烂的衣服脱了下来，一把掌心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喏，这我外出去猎来的凶牙兽，你给炖了，你先前不是说要请我吃一顿饭吗？现在，食材我都给你准备停当了。”

　　“我可不会什么厨艺，这大晚上的，也没一家菜馆还开着门。即便，你嚷嚷着肚子饿，也还是得等到明天，我有功夫搭理你的时候，再说。”秦明反手挥了挥，就想打发他走。

　　小童怎么会肯这么轻易罢休，当即从屋檐上，跳到秦明的面前，张开手臂拦住后者回房的去路。

　　“你不做也可以，至少，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做那件事？”说到这里，他脸涨得通红，声音也小了许多。

　　好在秦明听力过人，也不给双方误解的机会，先是愣了一会儿神，就明白了对方所担忧的事情，赶忙解释道：“你的体格之所以变得这么强壮，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会顿悟多久。怕你呢，不被我杀，却为道而死。”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小童拍了拍胸脯，坦然地笑着说道，“还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秦明听他话里有话，奇怪地问道。

　　小童露出可掬的笑容，淡淡地说：“自爆呀，拉着你一道下黄泉悔过自新。”

　　“可以，用自爆证明清白，冲击力是具备了，只不过，就怕到时候起了反作用，让人笑掉了大牙。”秦明不失毒舌地点评道。

　　“不会的。”小童背过身，一步一步走出向院门口，“因为，就算我在这儿自爆了，你也不会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明天，我会从水路离开绍兴——这一次是真的。”

　　“哦，是吗……这感情好呀。”

　　秦明心里咯噔跳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要不是现在正值大半夜，怕吵醒了劳累了一天，需要休息的人们，他都想给人鼓掌了。

　　这小子如果就这么走了，他要洗白可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小童听到他说这话，小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了。

　　他以为，两人不做仇人了，也能做朋友的……可是，秦明这家伙却……硬是想让双方连交流都变得困难。

　　“你不觉得，来码头送我离开，是一个顶好的机会吗？”小童子轻声说道，“万一，我又不没走成……在你四放流言的时候，突然从暗地里跳出来指认——”

　　“这局算你赢了，小子。明天，我会去送你离开的。”秦明也不是什么输不起的人，再说了，口舌之争，让一个小孩子获胜也没什么打不了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赢了两场，却也没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好处——院子里的爪兽勉强算是一点补偿。

　　然而，他最后拿到的这点儿补偿，和功力晋升了一大截，同时在走时还没有留下任何遗憾的这小子相比，其中相差的待遇就仿佛一个搁在天上，一个落在地下。

　　了却了心结，小童子是屁颠屁颠地走开了，他在院子中留下的爪兽的尸首却还是要秦明来收拾。

　　翌日，兰心蕙性的柳氏将凶牙兽的腱子肉拌着骨头煲了汤，叫心里面打了十万个“不愿意”三个字的秦明用这汤给人家送行。

　　午后，阳光是初歇，热风却依然在席卷靠近岸边的人身上。

　　大船停靠在一望平川的码头，此刻半混浊的湖水泛起水花，轻轻地拍打着河堤的岩壁。

　　用木板搭建的临时架桥上，各班各样的人都在赶着登船，下边各式的别离也在热烈的展开。

　　“他有恩于我们……”

　　我嘀个娘，恕儿子愚钝，我无论如何也没看出来！秦明提着头，无语地接过柳氏递过来的饭盒。

　　“伯陇，他还不懂事，小郎君，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把他以前的冒犯放到心里边去呀。”

　　好丢脸啊……秦明绝望地抬头望天，一把手使劲，不管也不顾地将饭盒硬塞到他的娘亲格外尊重的小郎君的怀里。

　　后者，也没曾想过，秦明的娘会这么讲究礼尚往来。

　　起初听她自称是混小子的娘，他还被吓了一跳，有点莫名其妙。

　　到后来……他就憋得连笑泪都快掉下来了。

　　“放心吧，大姐。你这儿子，我看行呀，为人孝顺，除了有点木讷外，倒也没误我大事，你回去呢，随便教训、教训，骂几句，我看也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