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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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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他又看见血。暗暗的紫褐色。其实他的梦一向是黑白的,唯一有颜色的,就是血。有时是刺眼的艳红,有时,是这种冷的能冻结心肺的紫褐。血从他身上,也从他身上往外流,止也止不住。奇冷无比。
然后就是一声闷闷的响,刀锋入肉的滞涩手感像粘在掌心的血块,明明洗的一干二净,还是腐肌蚀骨的无法抹消。
他妈的,要是用枪就好了。
他醒过来时喃喃的骂。继续睡。继续梦。
01
齐桓所在的城市,每逢春初,就会刮起昏黄的沙尘暴。
从遥远的万里之外吹来的那些细粉状的沙尘被扬上天空,把放眼间一切都染成灰黄的暗淡。
外出的人全副武装,口罩风镜,帽檐低压,千人一面。
齐桓站在窗口,隔了玻璃看向楼下,风起,一地纸屑狂舞被卷去楼角,迎风的地面干净的像被人着意扫过,细粉砂粒旋涡般转着。
他的房间在四楼,底下成排的高大杨树。初春,紫褐色的杨树花穗从梢头串串冒出,垂挂,跃落,被风卷走。楼角窝了一片,在他眼里看来,感觉是分外的绵软肮脏。
“TMD破风,一晚上狼哭鬼嚎的……”身后床上,被子动了动,袁朗支棱着刺猬头从被子里蠕出来,晚上休息不好,睡眠质量奇差的他脸色暗淡,泄愤的用力卷起被子丢到床脚。
齐桓不出声的乐,仍看着窗外。前天下过雨,雨水带下高空云里的沙尘落在玻璃上,一道一道斑驳灰痕,模糊映出身后袁朗的表情动作。
“这是老天爷成全你!”齐桓在袁朗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烟盒时,终于回过身,一手递过昨晚放在窗台上的烟灰碟。“床单!”
袁朗翻白眼,直接把要掉落的烟灰弹在手心里,一攥,那点红星星灼烫敌不过常年摸枪磨出的老茧,熄灭。“是,齐妈!”
“我靠!”齐桓笑骂。“看着点。”
“反正都是要烧的。”袁朗低语。“还是舍不得?”
“切,哪儿不一样?”齐桓一手撑着窗台,一手还是伸在袁朗面前,闻言扯动嘴角,笑出两颗兔子牙,没心没肺。
“你本来都收山了。”袁朗就着齐桓手上烟灰碟摁灭烟屁股,又点了一支,拥着被盘坐在床上,一头乱发,睡意仿佛。“这回我连累你了。”
“滚!”齐桓放下烟碟,上前一步把袁朗叼在嘴里的烟夺了下来,咬在牙间,深吸一口。
“你这窝布置的,真不错。”袁朗抖烟盒,那是昨天晚上刚从楼下超市拿的,还余最后一根。他抖出来,含上,探身凑到齐桓脸前借火。“马上就扔了,舍得?”
“再罗嗦,我从户窗把你踹下去。”齐桓嘴上咬着烟,说出的话就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了些狠劲:“一场兄弟,说什么见外话!”
袁朗哧一声就喷笑出来:“杀手也有兄弟?”
齐桓一笑。“不用激我。要我扔下你不管,不可能!”
“还有,谁说杀手不能有兄弟?”他反问他。
袁朗低头抽烟,无声的挑挑唇角。
“谢谢!”
五分钟后,A单元三栋四楼,某间公寓在一声炸响里玻璃迸碎,浓烟火焰冲窗而出。精装修的房间瞬间一片焦黑。
开着车的袁朗看向副驾驶的齐桓,后者把帽檐挑了挑,笑笑。“两年没听这动静了,痛快!”
“那他呢?也痛快?”袁朗没头没脑的问。
“什么他?”齐桓一愣。
“还能是什么他?”袁朗急打方向盘避过一辆警车。“你家里,什么东西都是双份。拖鞋,牙刷,毛巾,甚至剃须刀。还有洗面奶,你什么时候改用洗面奶了还是橘子味的?”袁朗歪头深吸了口气,“你不用吧?可你身上有那味儿,很淡。”
齐桓摇下车窗,想透口气却吃了一嘴砂土,急忙关上。“你不当狗真委屈了。”他笑。
袁朗看看他,手上猛转,车身顿时甩尾,急速转向。
“干什么?!”齐桓一把抢上方向盘,硬扭回来。
轮胎磨擦地面吱吱做响,柏油路面上留下深黑焦痕,袁朗看他:“回去吧。嗯?”
齐桓脸上肌肉跳动了一下,手仍没放开,方向校正,车行转稳。
“算了,反正当初在一块时,也没想真能长久。”他淡淡的说。
02
不论哪个城市的车站,无一例外充满喧嚣的杂乱与冷漠的寂静。门开门掩,一波波涌出的人如急待寻栖枝的鸟,翅膀掠动,匆匆散入街道。车流人群,倏忽离合。
吴哲习惯性的推着脸上不太舒服的风镜,活动了下手脚,长时间的车程,虽说是软卧,也让他浑身僵直。
走到的士招停点,身上已经落了一层砂土,米白色高领毛衫外套浅色风衣,已经让砂尘暴蹂躏的变了颜色。活像秦陵里站了千年的兵马俑,吴哲弯腰塞进车座,不知想起什么,唇角挑起促狭笑容。
车行缓缓。风砂敲窗。
太阳像粒冰丸子,从苍黄的云里探个脸出来,光线迷蒙。
一直在犹豫的吴哲在车经过第三个街口时,敲了敲把他与司机分隔开的透明玻璃:“师傅,改下道。左拐。骊华小区。”
随着车辆拐弯,吴哲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放松的呼了口气,笔记本电脑扔到一边。出差五天,累到扒皮抽筋。却不想回自己的房间,拐了弯绕了远,直奔这处来了。
吴哲特喜欢赖在齐桓家里,即使那人不在。于是一年时间里零零碎碎的把自己的生活用具全搬了过去,从卧室到书房到浴室甚至厨房,一点一点的侵占。已至于到最后,书架上多出一排电子专业的原文书,浴室里冒出一溜被齐桓嗤之以鼻的皮肤护理品,衣柜里黑色中越来越多的浅色衣服。某次拿他的紫砂杯来喝咖啡,把对方气到跳脚。
同样是精装修的公寓,连房间平米都相差无几。但不知为什么,吴哲一直觉的齐桓那儿感觉就是往死里舒服,让人放松的不知不觉。而自己那儿,只能叫房子罢了。
一次打着电脑忽然问他,是不是搞家居设计的?
齐桓大笑着回答那么个娘们啷啷的行业我哪干得来。怎么想的你?
吴哲就郁闷的敲键盘,我还真不知道你是干哪一行的。还有,我一做电子IT的,也让你贬成娘们啷啷,在你眼里什么行业才不叫娘们啷啷?火葬场焚尸工?
齐桓站在他身后,闻言笑的前仰后合。你怎么肯定我不是干那个的?
吴哲伸出臂勾住他腰,脸贴上去蹭蹭,嘀咕:你身上没死尸味。肯定不是。
死尸什么味儿你知道?齐桓手指在吴哲发顶轻轻滑过,笑问。那味儿特冷,还腻。呛人。
说的好像你闻过一样。吴哲不以为然的低笑。
齐桓也笑,在吴哲手越来越不老实的时候,人闪开,自顾自去看书。
齐桓……吴哲赖声懒气儿的叫他。
你好歹也得等晚上……齐桓含混的说。
亲也不行?吴哲不满的哼叽。
哪次该停的时候你停了?齐桓眼睛盯着书页,头也不抬。
……你不也没喊停么……吴哲偷着乐,得意十分。
吴哲……
嗯?
换个话题!
……是……!
小区门禁很严,的士不让进,吴哲付钱,开门下车。
齐桓那套房子位于四楼,窗都被高大茂密的杨树挡着,这个角度看不清是否有人在家。近一年的相处下来,吴哲早发觉齐桓的作息是极有规律的混乱,现在这个时间,还真说不准人在哪儿。
上楼,再转弯,刺眼的明黄警戒带,在眼底扯出一围惊冷慌乱。
防盗铁门扭曲,木门焦黑,从警戒带外看进去,一室的狼籍,灰烬残渣,玻璃碎片都泡在灭火时残存的黑水里,映着日光,冰凉刺眼的灼亮。
“怎么回事?!”吴哲一把扯住经过身边的人。
那人打量了下吴哲,吴哲捋下风镜,回视。
“你是户主?”他问他。一手已经掏出证件。吴哲看了眼,姓张,中队长。
“不是。我是他……朋友。”吴哲松开手深呼吸了一下,空气里满溢着的焦糊气味杂着土腥,让人浑身发冷。“他人呢?”
“朋友的话,麻烦你给我们做下笔录。”那人没答他,自说自话。身边走过的一名警察叫了声张队,进屋采证。
“没问题,但他人呢?”吴哲用力攥拳,捏在手心的风镜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没发现尸体。”张队抬眼,目光冷冽。吴哲却让尸体两字给振的心神一晃。“你别走,一会跟我们去局里,做下笔录。”
“到底怎么回事?!”吴哲终于怒了。
“爆炸。故意纵火。”张队低头按着手里的数码相机,调出一张焦黑残破的现场照片现给他看:“认识这个?”
吴哲摇头:“我是做电子的。”
“军用炸药,遥控起爆。”张队笑的挺冷,“平常人,搞不到这个。你这朋友是做什么的?”
“我也不太清楚。”吴哲摇头。
“他还有什么亲人?”
“他……就他自己。”
“别的朋友?”
“没见过。”
“你对他知道多少?”张队追问。
吴哲最终哑然。
对他知道多少?他问自己。
他知道他爱喝茶,但不挑。喝咖啡,但只为提神。爱运动,体力很好。看书,而且看的杂。会做饭手艺还不错。穿衣服喜欢黑色的,头发总理的很短,有些微洁癖总把东西收拾的跟站军资列队一样整齐。
他知道他睡眠很浅,一有动静就会醒。他知道他爱笑爱说却根本不善表达。
他知道他晚上在床上……
但他究竟知道他什么?
他什么也不知道。
03
齐桓对着照后镜调整头上的帽子。两天工夫他下巴上已经冒出参差的胡渣,帽檐低点再架上烟色风镜,不着痕迹把五官尽数模糊。
袁朗坐在座位上低头翻弄着东西,一会抬手,指间捏了张CD冲齐桓笑:“你听这个?”
“还成。”齐桓瞄了眼CD封皮,点头。
袁朗把CD塞进去,播放,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打着拍子,沉默了片刻后开口:“我后悔了。”
“后悔惹上那些人?”齐桓问。
“后悔惹上你!”袁朗停下打拍子的手,“我一来,你努力营造的那些东西,家,人,感情……全没了。炸飞了。一个不剩。”
“房子没了再置办,人没了,等事情过去也许还能再碰上。”齐桓笑笑,“但要是你没了,我拿什么都换不回来。”
袁朗扭头看他,盯着不放直看到齐桓有些不自在,才悠悠的说:“我现在真后悔了!早知道你能接受男人,我为什么不早点下手啊我……白白便宜那个臭小子。”
齐桓扬手,啪一把把袁朗扣在头上的鸭舌帽扒拉下来盖他脸上。“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老大!”
开门时风砂灌了进来,齐桓利索的下车,袁朗不能露面,窝在座位上低头假寐。眼角余光看着齐桓腰背挺直的身影走进楼门里。风刮的很猛,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包装袋被刮起来,转眼不见。
这次惹下的麻烦有些大,袁朗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枚一元硬币,巧的在指背上来回折弄翻滚。嘴角笑意渗进讽刺冷冰,一千万是钱,一元也是钱,差别却天上地下。不管是谁,想要他的命,却也没那么容易。
干他们这一行的,能全须全影的收山过平静日子,简直像做梦。但齐桓就是做到了,跟过去断的一干二净,他替他高兴。
可他深夜里一身沙士腿臂带血的撬开齐桓家门后,微弱灯光下只能用温馨两字来形容的家居布置让他真想扭身就走只当自己没出现过。而齐桓好像就等着他,灯下倚着墙站的吊儿啷当,脸上表情找不出一丝意外。
车门被打开的声音让袁朗扭头,接过齐桓手上的密码箱放去后座,入手沉甸甸的重量让他会意的轻笑。
“都在?”他问。
“都在。”齐桓从兜里摸出钥匙递给他,“快开。”
袁朗打火,发动车子,流畅的把车从停车场拐出来,分心两用:“怎么?”
“不太妙。”齐桓嘴唇紧抿,“刚碰见熟人了。”
“谁?”
“……吴哲。我……”齐桓语声打了个顿。
“你情人。”袁朗平静的帮他补完下句。
“算是吧。”齐桓笑笑。“想不通,他怎么会在那儿?我从来没说过我……”
“他认出你来了?”袁朗打断他的话。
“不知道。”齐桓伸了下懒腰恢复平静,“希望没有吧。接下来你想怎么干?”
“先找个落脚地儿,把你那箱子里东西收拾下。”袁朗在车流方向盘左右连拧,车如游鱼在狭缝里灵活钻动。“然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们两个同命鸳鸯就亡命天涯…唔…”
齐桓直接把手上刚拆开的饼干塞他嘴里。
“追你的人呢?”
“当然是干掉!”前面红灯,袁朗急拐方向转入叉路,谈笑间语声里杀气渐起,“不给他们点颜色,真当我过街老鼠人人可打?”
吴哲相信自己没认错。但等他追出去时,那人的身影已经混入一天暗黄砂尘里。
“齐桓!”吴哲喊。
除却车声人声风声,没有回应。
在警局里吴哲被张队一通盘问,却没什么确切的资料能出的出口。但张队的眼神却让他如坐针毡。直觉的感到齐桓家里发生事情,绝不简单。
齐桓人也绝不简单。吴哲在心里苦笑。
从相遇到如今,一直他采取主动,主动制造机会去熟悉甚至冲动的告白。只是想在一起,就是心满意足现世安稳。自以为了解,连那些不为人知的习惯爱好都了如指掌,但现在想来,除此之外自己对他,竟一无所知。
一阵风起,带起细砂扑上他的脸,吴哲抬手遮挡,但眼睛还是被迷了下,疼得几步退回楼门里,不停眨眼。
这是处不新不旧的商业楼,临街的一至三楼全出租给生意人当店面。四楼以上既有库房,又有住家。运货电梯锁着,楼梯光线阴暗。
吴哲顺着楼梯一层层的向上走,地面脏乱,吹进来的灰尘铺在地上,脚印清晰。他认出齐桓的脚印,因为那双鞋是他买的。正品的军靴,托朋友从特殊渠道寻觅到,碾转邮来。
性子里的执拗让吴哲不顾弯腰拖到地面的风衣,跟着脚印,一路向上走去。
七楼。
703,A座。
鞋印在门前停下。然后转出。
吴哲吸了口气,抬手敲门。
一只结实的手臂从背上绕上来,狠狠勒住了他脖子。颈动脉一凉,锐薄的金属贴上搏动血管。
“敢动,就死!”
04
袁朗在刀锋陷入身前那人线条优美的脖颈时笑笑,整个人毫无顾忌的杀气十足。
吴哲颈部的皮肤让冰凉的刀锋激的轻微起栗,后背上汗意湿冷,全身僵硬。他可感觉得到身后人呼吸时的气流拂动,更可以感觉出凌利的杀气。对他。
袁朗压低的声线透出一丝哑嘶的金属颤音。“你找谁?干什么?”
“你……”刚一开口,抵在颈上的刀锋又陷的深了一分。吴哲识趣的闭嘴。
根本不想听吴哲说话,袁朗低笑两声:“听话,回家去,睡一觉。醒了就别再往里搅和。”
“你是谁?”吴哲还固执的问道,“凭什么……?”
“凭这个,够不够?”袁朗手上用力,吴哲呼吸被扼制顾时觉的头晕目眩,贴在颈侧的刀锋似乎划破了皮肉,一阵危险的刺疼。
“告诉……我……他……在哪儿……?人……”吴哲语声断续,仍不放弃追问。
袁朗轻轻放松了力道。但刀子仍然抵着没离开:“你别搅和,对他没好处。对你,更没好处。”他往吴哲的脖子吹了口气,语声里掺上不屑,“下次再遇上,我就割开你脖子。送你件红马甲穿。”
吴哲僵立,身后那人凉森森的语气让他清楚这句话不是威胁,是宣告、是通知。
“听着……”袁朗话还没说,手却忽兀的松开,但等吴哲回头时,身后已经一片空荡,寂无人踪。好像刚才那个冷嘲热讽像死神般的男人根本没有出现过。
“操!”吴哲一拳捶在身边墙上,百年不遇的骂了句脏话。
重重的跺着楼梯,吴哲不停的骂着,身体却止不住的轻轻颤抖。“操!操!操!”
袁朗顺着某户商店库房的后窗蹦出来时,齐桓正站在窗下面的电线杆旁看着他。
三楼的高度,袁朗用一空调借了下力,轻巧落地。
“有必要么?”齐桓迎上去,有些抱怨。
“我不什么都没干么?”袁朗拍拍身上的灰,笑道。
“拿刀抵着人家脖子,还叫啥都没干?袁朗,你过头了。”齐桓往停在巷子外的车边走过去,边走边说。
“我就提醒下他。”袁朗几步赶上齐桓,抢在前头,“他跟我们两个世界,真要是不知轻重搅和进来,谁都不好收拾。”
齐桓停下脚步,表情一本正经:“我看你像吃醋。”
“你行啊能开我玩笑了!”袁朗飞脚就踹,齐桓闪的利索,人已经进了车门,袁朗紧接窜入。
“坐稳了。”袁朗不等带上车门,一踩油门,车子箭一般窜了出去。“他妈的阴魂不散!”瞄了眼照后镜,他骂了句。
齐桓在袁朗说要出去的时候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悄没声的一路跟在后面,心里暗自腹诽。
吴哲一层一层的追着脚印往上找时,齐桓抬起脚看了看自己的靴子,脸上皱着眉,但莫名的却有些想笑,那笑意有些淡,却暖洋洋的,像是刮了一天的狂风砂尘后,忽的云隙迸开,从中透下的阳光打在身上的暖意。
你真固执。齐桓看着吴哲的背影,心里叹笑。
袁朗从后面无声无息的扣住了吴哲脖子并把刀贴了上去,齐桓的眉头又皱了。吴哲不知道他,但齐桓对于吴哲的相关,却一清二楚。一个高精尖技术人员,在校园里就天之骄子型的,几时经历过这种阵仗?
知道袁朗警告吴哲是怕他不知轻重的扯进这一团会要命的麻烦里,齐桓没阻止。袁朗也知道他跟在后面,却故意的做的有些过。
齐桓心说,你个袁朗,玩不够。
猛的急拐弯,袁朗逆行闯了红灯,齐桓人被晃出座椅撞上车门,甩头之际正看到一点铜黄,以此为中心,细密裂痕雪花般绽放在挡风玻璃上。
“真漂亮。”他在马达快断气般的嘶吼声里感叹。
“齐桓!”
“嗯?”
“跳车!”
吴哲走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让人觉的特别陌生。
眼神焦燥,表情郁怒,脸色却苍白。
他把高领外衣扒下来,扔开,左侧脖颈上一道浅红的印子,不长,也没破皮。用手一碰,轻轻的有些疼。
吴哲拧开水龙头,捧一把水兜头兜脸的泼上去。
冰冷的水淌过脸颊,流下脖颈,滑进衣领里。一条条水流被体温熨暖,与开始时的冰凉对照,经过衣下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像是激情时爱抚的手指,磨挲着向下游移。
齐桓……
吴哲低声喊着那人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又算是什么人?
吴哲很少体会到的无处着手的乏力,自我怀疑的失落,种种负面心绪,一起翻涌。即使当初最是毫无把握的告白的时候……
认识,是在健身房。推举时走了神,结果平时轻轻松松的动作死活没举上去,身边有人走过,哧的就笑了一声,笑得他乍毛。
热完了身,心里还是有气,扯了同来的朋友去练搏击,把火全发在别人头上,惹得朋友愤愤道你吃错药啦CPU刚超频啦电压过负啦刷了BIOS啦今天怎么回事?
扭头就看见台下那人,边戴着护手边看着两人的架式在笑。顿时颈背上毛尽数乍起,抬手一勾,就挑战。
然后输的极惨。少有的惨。
心里郁闷,自己也是练过的,从小到大没落下,虽说嫌麻烦没有参加等级考试,但黑带身手是差不了多少的。但竟……
让人像逗猫似的,落花流水。
淋浴时吴哲少有的沉默让同行的朋友开始不安,还没来得及问,吴哲已经蹦起来,嚷了句我要追他。跑了。
齐桓其实挺好接近,吴哲刚开始时想。但后来发现这种“挺好接近”似乎只限于自己,除他之外,别人遇到的都是包了棉花的铁板一块。不可否认,他甚至幼稚的沾沾自喜过。
是你一头热吧?吴哲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字一句的问。
无答。
心思烦乱,让他完全没听到房门被人撬开的声音。
05
袁朗坐没坐相的窝在椅子里,袖子卷了上去,露出肩头红肿与一片擦伤,五彩斑斓。齐桓蹲在地板上,面前摊开一张油布,上面是完全分解的枪械。他低头轻轻擦拭。暗淡昏黄的阳光从天窗透进来,打在泛着黑蓝光芒的枪身上,又折射入眼。本是眼神柔和的眼神里就被这抹蓝光镀上层冷厉剽悍。
空气中弥漫着尘士,血腥,枪油,汗水与药的味道。
齐桓咔的一声把组装好的□□上膛,拉动保险,凑到脸前细细查看。刚刚击发过的枪管还散着一股硝烟味儿。
当时刚一跳下车,一发子弹就击中了车子油箱,当场在公路上爆出一团火球。后面追赶的黑色轿车路边还没停稳,袁朗已经借着水泥路桩的掩护滑进车底。
齐桓掏枪的速度奇快,虽说加了消音器的手枪多少有些不便。在车门打开的同时一发子弹已经在狭小空隙里击中司机,直接打断了颈椎。车底的袁朗一手把小包炸落贴上底盘,一手从车旁绕出,两颗子弹送进车里。
结果就是三人还来不及下车,已经尽交待。
对面开枪的殂击手至使至终也没找到再开第二枪的机会。
只是动静闹的有些大,城里的警力已经在密切关注。齐桓本还担心,袁朗却不在乎的挥手说放心吧,晚间新闻只会说是交通意外。追我的那些人,黑白两道,手眼通天。倒是没想到你两年不见,枪法竟还准的要命。还真当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
我放下屠刀别人不放。成个屁佛。齐桓爆了句粗口。
斗战胜佛呗。袁朗大笑。
滚,你才猴子呢!
生死间隙,笑闹血火。两年平静安稳,至此烟消云散。
回过神时袁朗已经处理好了伤,仍是软趴趴的窝在椅子里,正看着他。
“沸腾了?”他笑问。
齐桓放松的两手撑在身后,仰头承接阳光,没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却明白不过。
“旧梦重温啊……”半晌后,他才冒出一句。“刺激。”
“不想知道我到底惹了什么人?”袁朗踱过去,也坐下,靠着齐桓后背,反手捞起另一支枪,轻轻磨挲。
“谁你不敢惹?”齐桓反问,恶狠狠的,“就算天王老子,来一个废一个,来两个,废一双。”说完自己先撑不住,笑了出来。
袁朗扭头轻笑,气息全喷在齐桓肩上。“这次真的麻烦大了,菜刀。”
齐桓知道麻烦大了。自从那天袁朗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知道。袁朗一头扎上他的床睡死过去后,他半刻也没犹豫的开始收拾东西,迅速而熟练。体内沉寂了两年的杀手本能全数唤起。那丝兴奋甚至大过忧虑。但打开衣柜时,入眼的参差浅色让他恍忽了一下,于是很俗气的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手上动作却没停。
喜欢上我,那孩子真倒霉……齐桓发现自己正不经意的在喃喃自语。
吴哲现在不觉的自己倒霉。
人要是太倒霉了,那就是愤怒了。
他现在已经出离愤怒。
“你们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他吼,“你们这是绑架,劫持!”
“不是让你请人来么?”坐在对面的人年纪难辨,看着吴哲一身凌乱,摇头。
“他不听话。”站在门边的年轻人冷冰冰的说。“我只能打晕他。”
“哟,你也吃亏啦?”那人瞄到年轻人挑染成金色的刘海下,左眼显而易见的青肿,不由笑着调侃,语调轻松,视暴燥的吴哲为无物。
冷哼一声,年轻人不再言语,只是手上玩着的刀子一圈圈,转的越来越快,晃出一团白光。
那人转过眼神时,吴哲已经恢复平静,走到离他最近的沙发边,坐下,径自拿过杯子,倒茶。
那人坐到他身边,推过烟灰碟:“烟?”
“不抽。”吴哲摇头,麻胀的痛感还没褪去,不由皱眉。
“我先替他道歉。”那人见状道。
“说吧,要我干嘛?”吴哲不耐烦的打断他。
“就想问你点事。”看到那人拿过年轻人递上来的手机,吴哲心头火苗顿时又冒出丈高,那手机是他的,竟在晕迷的时候被人搜走了!
冲他若无其事的笑笑,那人翻开手机,有些不熟练的按着:“图片库怎么调出来?”他头也不抬问吴哲。
吴哲狠狠的捏着手指。
“你加密啦?”那人又问,话语里竟带上几分调笑。“密码?”
吴哲不理他。
“密码。”那人重复了一遍。
倚在门边的年轻人腕一抖,正在玩着的刀子夺一声插在吴哲手边。
“我要不说呢?”吴哲问道。
“他会让你说。”那人还在摆弄手机,滴滴的按,一手指了指过来拔刀的年轻人。吴哲抬头,看过去。
那人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白衣,脸有些婴儿肥甚至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短发额前挑成金黄,眼神却森冷。
“密码。”他重复。
我操~~吴哲低骂。平常心,平常心。
调出图片库后,那人先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真认识他。”
吴哲偏头,屏幕上的齐桓正毫无自觉的低头看书。手机分辨率不高,图片有些模糊,齐桓表情极是柔和。那是他偷拍的。齐桓一直对镜头深恶痛绝,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吴哲几次开玩笑的要拿手机拍他,齐桓好像能感应出来每每都在他按下那一刻扭身,画面就扭曲的跟印象派没差别。吴哲就只能偷拍,然后存在手机里,齐桓若是看到,也是定删不饶。
“告诉我,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吴哲一字一顿,伸手抢回手机,起身就要走人。
倚着门的金发青年还在玩刀,见吴哲走过来,也没有半点让开意思。
吴哲把他当空气,隔着他,伸手开门。
当一声响,刀刃与不锈钢门把相撞,激出一星火花。吴哲顺着刀看上去,金发青年笑容阴森。
“来来,”坐在沙发上的那人扬扬手上的杯子,“过来喝喝茶,聊聊天,解闷嘛。”
“老子不干三陪的!”吴哲正在跟金发青年拳来脚往,咬牙切齿的回道。
“不想知道点儿他的事?”
06
吴哲在转圈。
从屋子的一头,转到另一头。
他想这种状况也许就叫软禁。
他妈的不是也许就叫软禁,这就是软禁。吴哲觉的自己已经把半辈子的骂人话全在这两个小时内用光了。
金发的年轻人还站在门边,手上仍然玩着刀子,好像被走来走去的吴哲弄的很心烦,不时抬头看他。
吴哲扭头对上他眼光,不由得揉了揉手腕,方才那通拳脚下来,他没吃亏,但也没捞着好。对方出拳全是野路子,挨着一下,透骨的疼。倒是跟齐桓有几分相似。吴哲想到这儿眼底就泛起特苦涩的笑,什么几分相似,根本就是一路人。
齐桓每次跟自己打着玩,都让他有种对方是在逗猫的感觉。知道他不会下重手,郁闷之下往往出无赖招数,把对方弄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但刚才,金发那人虽然也留了手,但也只限于没有往致命的地方招呼。
“看什么看?!”见吴哲盯着自己不放,金发的年轻人阴森森的瞪回去。
“我!乐!意!”吴哲挤出话音。他自己还一肚子火呢,当然没好气儿。
“不服啊?”金发小子打量吴哲能用单薄来形容的身板,冷哼。
“我就看了能怎么着?!”吴哲脖子一挺。
两人言语间火药味越来越浓,眼看就要再次动手,门却忽的让人打开。
“你走吧。”开门的人说的若无其事,好像吴哲是他们抓来的小动物,想放就放,想留就留。
“我不想走了!”吴哲怒吼。
“那就呆着。”开门的人说的风清云淡,“京子,前边那拨人栽了,上面找你呢。”
金发的年轻人杀气未敛的盯了吴哲一眼,扭身走了出去。
“你真不走了?”开门的人还站在门边,淡淡的问。
“我还以为中国是法制社会。”吴哲哼道。
“小兄弟,听我一句劝。”开门的人上前一步,“回去。这事,能离多远离多远。”
袁朗与齐桓仍在城里。本打算出城的计划已经泡影。就如袁朗所说,这次惹下的人,手眼通天。公路上的爆炸已经被当成交通意外,处理的波澜不惊。但是车站与高速路出口,却是再也走不得了。
齐桓当初置办房产时,就是标准的狡兔三窟。用不同的身份,在好几处中高低档的小区都有公寓。或租或空着,现下两人就在城区一栋空着的一室一厅里。
齐桓擦过枪后已经收好,袁朗面前的油布也卷了起来,身边携行包却鼓鼓的。人又窝到沙发里,抱着从齐桓家里带出来的PSP玩合金弹头。
齐桓叼着筷子,看袁朗已经玩的浑然忘我,只能苦笑。
“你担心他?”袁朗像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忽然发问。
“有点。”齐桓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吴哲的脾气,看起来平易近人,内里固执的要死。袁朗那一出恐吓,就是怕他不知轻重的满世界找人,结果把自己扯下混水。
“我挺喜欢那小子。”袁朗一边低头游戏,一边说。
正收拾快碗盘的齐桓有点意外的看他。
“我刀都架他脖子上了,他还光顾着问你在哪儿。”袁朗哼哼。“倒够硬气。”
齐桓手晃了下,碗里的汤差点洒出来。
“少说没用的了。”他笑。
袁朗抬眼飞快的瞄了他一下,低头又玩的天地变色。
齐桓感觉心里有些闷,摸出一直关机的手机,翻来覆去的摆弄着。犹豫片刻,开机。
寂静空落的房间里顿时短信提示音响成一串。
袁朗心知肚明的挑起唇角,有些调侃的笑笑。
齐桓打开,依次查看。
我回来了累死我了。
车晚点。。。。。。
回来直接去你那儿。。。方便吧?
不方便那就算了。。。。
在忙?
我还是过你那儿去。
想吃糖醋鱼,饿死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儿了你人在哪儿?
手机开机了给我电话,短信也行。
你人在哪儿?出什么事儿了?
齐桓盯着屏幕,看一条,删一条。笑笑,再看一条,再删一条。精巧的黑色手机薄薄的,攥在手心里时间长了,染了体温。淡蓝的萤光映在眼睛里,竟然有点刺疼的感觉。
门响。
袁朗枪已在手,连消音器都在眨眼间上好。
“齐桓!开门!”
齐桓顿时愣成雕塑。
袁朗长叹口气,收好枪支,挪过去把门打开。
“你怎么……找到……”齐桓百年不遇的结巴了。袁朗心想这一定得记下来,嘲笑个五六十年。
“你忘了,我做哪行的?”吴哲喘着粗气,很明显方才是一路狂奔上的五楼。闻言只是很凶狠的盯着齐桓捏在手里的手机。
“你掺合进来干什么?!”齐桓终于回过神,跳起身吼他。
“我就差让人严刑拷打了还我掺合进来干什么今天我啥也不管齐桓你给我说明白我他妈的到底在你眼里心里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让人?”袁朗急问。
“你怎么来的?”齐桓一脚踢过携行包给袁朗,后者飞快拎上,齐桓同时也抓过身边东西,扯了吴哲,飞跑出门。
袁朗看都没看电梯,俯身在楼梯扶手那里只一瞄:“靠的,来了!”
“上天台,快点。”齐桓丢了支枪给吴哲,不顾后者乍变的脸色,拉了他一路向上飞跑。
“有了新人忘旧人啊?”袁朗嘀咕。
齐桓气的真想一脚踹过去。
07
[作者有话说:看之前,请大家忽视手枪射程....另,我死也没想到,这文它,过万了!]
袁朗紧踩着齐桓的步子冲上楼顶,反手关门。铁门在水泥墙上撞出沉闷一声响,吴哲全身一颤。那点冰凉与颤抖就从被齐桓扯着的手上传过去。
齐桓心里有点儿乱。用力的攥了下,“枪呢?”
吴哲默然的递给他。齐桓没伸手,摆摆头,“你留着,会用么?”
吴哲很想竭斯底里的笑,但出口的话却干巴巴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在里面:“瞄准,扣扳机。对吗?”
“对!”齐桓抬手捶了他肩头一拳,“放心,没事!”
“就当是游戏,小子。”袁朗用一段拾来的螺纹钢筋顶死了铁门,回头打岔。“玩CS不?”
吴哲没再出声,手里的枪冰冷沉重,压得手腕一阵阵的酸楚疼痛。
“他说,我还不信……”
齐桓已经顾不上再去听吴哲低语,从怀里抽出另一把枪,人冲到楼边向下看了眼,但头刚一伸出去,楼檐已经水泥片四溅,在他额角刮出道浅浅的血口。
“你大爷的!”齐桓迅速伏身。
对面楼顶有人?袁朗抛过来个询问的眼神。
齐桓点头。
袁朗借着水塔当掩护,抬眼望去。他们所在的楼高七层,对面一座楼的楼面,钢化玻璃反射着难得透出云隙的日光,刺眼灿烂。
“从后面走。”袁朗比了个手势。
铁门上传来清楚的撞击声。
齐桓扯了把吴哲:“那边,猫着腰跑过去。”他指袁朗的方向。
吴哲回头深深的盯了他一眼,把身上有些碍事的半大衣脱掉,顺手从地上捡了块砖头裹在衣服里,扬手向反方向丢了出去。
同时齐桓猛推了他一把,吴哲发力急跑。
大衣还飘在半空,已经被几发子弹打得碎絮飞舞。
吴哲人刚跑到袁朗身边,袁朗扑出来一把拉过他,两人在地上滚了几下,闪入水塔后方。
枪声沉寂。
吴哲嘴里发干,涩涩的咸,好像是被刚才的一扑弄破了嘴角,抬手抹了一下,却不见血迹。
“他怎么办?”他问袁朗。
袁朗捞过吴哲手里的枪,咔的一声打开机头保险又递还给他。“你照顾好自己,就算帮他。”
齐桓人还在楼顶对面,中间隔了水塔与零星杂物,看不见对方枪手埋伏的位置,他一时不敢轻动。
邻着他们这楼,有一栋四层高的商品楼,楼顶硕大的广告牌子支出去五六米高,彩喷打印的美女在厚厚材质上手执高脚杯,笑语嫣然。袁朗已经在铁梯上拴好静力绳,一头垂了下去,准备借这一边的楼顶出去。
被袁朗卡死的天台铁门上不停的传来撞击声,明显撑不了多久。
袁朗伸肘轻轻碰了碰吴哲:“看着门那儿。”
吴哲点头。呼吸沉重。
袁朗撮唇打了个呼哨。
齐桓刚一动弹,又被对方枪手捂了回去。袁朗同时抬手一枪,借着方才那点微乎其微的枪口焰,正中目标。
齐桓抓紧机会冲了过来。
“门开了!”吴哲压紧了嗓子,声音沙哑。
铁门上的门栓已经被大力的撞击毁坏,门后的数人一涌而入。
天台空旷,袁朗与吴哲人在水塔后,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还没有跑到两人身边的齐桓。
最前面的人飞快抬手,掌心枪身乌黑。
吴哲没玩过枪,但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常识,可是这个关口上,手臂像挂了千吨重的东西,竟是一动也动不得。
齐桓也看到门破,人至。不顾疾路的惯性,团身急滚。
身边地上,水泥碎块四处飞溅。
“你先下去!”袁朗本就没指望吴哲能帮上忙,不添乱已经是好的。见状只是推了他下,想让他先顺着静力绳滑走。
吴哲却没有反应。
袁朗没空再看他,贴着水塔,把正向齐桓瞄准的那人放倒。
枪响人倒。刚刚冲上天台的三人慌忙各寻隐蔽,齐桓趁乱与袁朗会合。
“怎样?”袁朗问他。
“小事!”齐桓笑。但他看到吴哲时,笑意就变得有几分勉强。
“他没事。”袁朗耸耸肩。探头看了下情况,马上引来一粒子弹打在水塔上,子弹嵌进墙壁,崩起的碎渣差点迷了眼睛。袁朗转身回击,一时寂静的在台上枪声响成一片。
“要是有个手雷,我把他们全轰出来。”齐桓嘀咕一句。
袁朗失笑,不改轻松调侃:“别那么暴力,菜刀。”
你不暴力?齐桓递给他一个新弹匣,顺便鄙视一下。但注意力马上又被拉回吴哲身上,后者脸色越来越苍白,尤其是看到对面那具倒在袁朗手底下的尸体,血渍正在那人身下洇开,渐渐扩大,黑红一滩。
“别看。”齐桓腾出手轻轻盖住吴哲眼睛,手上浓重的硝烟气味却让吴哲打了个激灵,晃头,避开。
齐桓心里陡然一紧。
“你带他下去。”齐桓按了下袁朗肩头,“我先顶着。”
袁朗询问的看他一眼。
“我带他,怕手不稳。”齐桓难得的低声解释。
关心则乱?袁朗半是嘲笑半是同情,眼底神色复杂,只是依言收枪转身带了吴哲移到楼边。
怕磨擦太强会烧掉掌心皮肉,吴哲往手上戴着手套。袁朗把自己那副丢了给他,自己手上却空着。吴哲想递回去,却让袁朗拿眼神给挡了回来。
随手扯下外套袖子,往手上缠了几匝,袁朗捞过绳子试了试牢固度,递给吴哲。
“跟着我滑下去,踢墙,跳到对面楼顶上。”袁朗冲他一笑,唇咧开微微露出一点牙齿,“不怕高吧?”
吴哲往下滑的速度有些快,袁朗不时腾出手来带他一下,几层楼高的落差,吴哲感觉竟是分外漫长。头顶上枪声还在响,断断续续。是另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江湖?
竟然还有空走神?!吓傻了?袁朗已经滑到合适的位置,当下用力在墙面上一蹬,人在空中带着绳子划出道危险的弧度,跳过硕大广告牌,牌上的美女面孔在眼前速度放大,他落到对面那座五层楼高的天台外檐。
把绳子在腰上缠了一圈,袁朗纵身翻过半米高的护栏,站稳。视线被广告牌挡了大半,看不到对面,“滑过来!”他冲吴哲喊。
吴哲抬头看了一眼,齐桓人影正好出现在上方,他人却猛的凝滞。
“后面!”吴哲嘶喊,但嗓子被紧张感压成一条扁扁的窄缝,自己都觉的出口的声音小的可怜。
齐桓头也不回反手一枪,打偏。子弹擦过身后人肩头,飞向虚空。
08
[作者同样有话说:打斗枪战场面,还是请大家无视BUG吧OTL。我挑了挑,然后发现,挑不过来了。]
脖子被人卡住,身体整个往后仰倒。齐桓动着食指拼命想扣动扳机,但枪身套管已经让对方扣住,扳机纹丝不动。
天地整个倒转,齐桓被对方一个背摔掼在水泥地面上。枪脱手,掉在身边。
齐桓也借机,在对方还来不及压制的短短瞬间弹身而起,长腿带着风,一记横扫踢正下扫中对方腰肋软骨,腿刚一收回,人已经欺身贴近,竖肘击向对方太阳穴。
不能缠斗,时间一拖长就麻烦无限。齐桓心知肚明,手下招招致命,凌厉生风。
肘尖击中头颅,对方身体摇摇欲倒,齐桓脚尖踢起横在地面的枪,捞进手心,顾不上手套,一拎绷在空中的静力绳,就要滑走。
但吴哲还在绳子上。另一端的袁朗绝对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与冲击。
吴哲也反应过来,急忙的顺着被袁朗绷紧的绳子往下滑。
袁朗的视线被广告版挡住,只能空自着急。
齐桓已经看到又有人上来,再顺着绳子滑下去是来不及的。看了眼吴哲已经安全落地,心一横一枪打在铁梯上,绳结散断。
袁朗觉出腰上一松,一抖绳子收回来是空的。
吴哲心猛的沉了下去。
齐桓从腰里拔出□□,人已经跃上天台的防护栏杆,估量了下距离,纵身跳下!
两栋楼之间距离并不远。
只是落差有些大。
袁朗一看齐桓的动作就知道他想玩什么,马上拉了吴哲一把,同时后退。
齐桓越过广告牌时,手里的□□刀刃向上,伸长手臂,刺了过去。
锋锐的刀尖与带锯齿的刀脊穿透广告版面,一路向下划割撕裂。
齐桓也就借着这微弱的缓冲,减速,落到楼面。
吴哲从来不知道齐桓他有这么好的身手,一时讶然。
齐桓看到吴哲表情,却也顾不上多想,从广告牌上跳下后,边收刀子边跑向吴哲。
三人同时发力飞奔。身后追赶的人已经冒头。
楼与楼之间,高低参差,远近不一,纵横散落,几如迷宫。
吴哲的体力明显不如齐桓与袁朗,在纵身跳过两楼之间一道缝的时候,腿下一绊,如果不是齐桓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几乎坠落。
“我们得下去!”齐桓喊住袁朗,拍拍身边的消防梯。
街道下人流汹涌。
“不能下去。”吴哲上气不接下气的反对着,“人太多了,你们开枪,会伤到……”
齐桓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身后,楼顶上的奔逃除了利用一些建筑物当掩护之外,几乎就是无遮无挡,对于他们三人绝对不利。如果能混入人流,脱身至少多出七分把握。
但吴哲的理由却让他一时有种莫名的烦乱。
非我族类。袁朗用眼神如是道。
齐桓躲开他。
“他们没胆子在人堆里开枪。不然谁也罩不住了。”袁朗淡淡的说道,人已经沿着消防梯向下跳去。
齐桓轻推了吴哲一下,自己随之断后。
消防梯下是条狭小阴暗的小巷,几步之外就是车水马龙的购物街。几步之遥,一边是人声喧哗,阳光普照;另一头,昏暗狭小,生死寂静。
袁朗踏上地面,已经感觉到头顶上方一暗,本能的闪到墙下暗影处,仰头,楼顶上持枪瞄准的人影就在齐桓上方。
“菜刀!上面!”袁朗枪还掖在后腰,此时一边拔枪一边警告齐桓。
吴哲脚刚踩实,袁朗的枪就与对方的同时响了。
两发子弹全都打在消防梯的铁栏上,跳弹无规律的折射,齐桓闷哼,身子一晃。
袁朗手捂着腰侧,血从指缝滴到地面,鲜红的扎眼。
“开枪!”他吼道。
吴哲一直捏在手里的枪终于响了。
人体自楼顶坠落,砸到消防梯上,翻转,扭曲成怪异的姿式,在沉重的闷响声里,砸落他脚边。
枪法不错啊。袁朗心说。瞎猫死耗子?
齐桓不顾身上的伤,直接跳下剩余几级阶梯,跳至吴哲身边。
吴哲脸色惨白的看着脚边那具头开脑裂的尸体,眼睛像被谁钉住了一样,移不出半分。
“别看。”齐桓声音嘶哑的一把揽住他,拖进怀里,死死抱住。
吴哲却像中了邪一样拼命的挣开他,头还是不住的向那具尸死扭去,眼睛睁的很大,却没一丝神彩。
齐桓姿式别扭的拖抱着吴哲,与袁朗一起向巷口走去。
几步路面,血溅如花。
当齐桓从房间里出来时,袁朗正在客厅里用酒精淋着那把刀子。看到齐桓,眉毛懒洋洋的挑了挑,倒过刀柄,递过来。
“怎么,还发愣呢?”他拿下巴点点对面的里屋。
齐桓接过刀,看着刀尖在灯光下闪出锋芒,心事重重的点头。他上身光着,肩头上扎的白绷带有几点血迹,也是方才让子弹刮了下。
“你怎么让他开枪?”他低声说。
“他不开枪你就死了。”袁朗哼道。
齐桓苦笑:“你知道我不是怪你。”
“你敢!”袁朗有些费力的脱着上衣,腰侧的伤不重,就是被跳弹咬了口,流的血看似吓人但其实不深,子弹却留在里面。衣服已经被血粘到了皮肤上,牵动伤口那种撕扯的疼痛可真说不上舒服。
齐桓按住他手,拿起桌面上的酒精棉,先在伤口附近被血浸透的衣服上来回擦了擦,才拿起剪刀,直接把衣服从侧面剪开。
袁朗反坐在椅子上,在刀刃划开皮肉时轻轻吸了口气。
“那小子,枪感不错。”袁朗随意的开口,“脑子也好使,是块料子。”
“什么意思?”齐桓放下刀子去拿泡在酒精里的镊子钳出弹头,问。
“他要真想跟着你,会是个好手。”袁朗笑笑,但随后又深吸口气,“你轻点手行不行?”
齐桓把弹头扔进垃圾筒,抬头脸上皮笑肉不笑,“两年没干这活计,手生了。”
“你不爱听我就不说。”袁朗自己动手扎好绷带,又去衣柜里捡了件上衣换上,坐回齐桓面前时已经是一脸正经。
“你不要他跟着?”
“废话!”
“那就赶紧让他走。今天,最晚明天。”袁朗思忖,“那边的人我还算了解。目标是我还有你。不会太为难他。但要是他再跟咱们牵扯深了,那就难说了。这滩水你还不知道,吸着你的脚,进去,就出不来。”
齐桓不语,只顾收拾桌上狼藉。
袁朗难得的叹口气,抄过桌上药瓶吞了几粒,拉开另一间房门,摆摆手,自去休养。有齐桓在,他可以放心睡一觉,不用再像以前,睡时都在睁一只眼。
齐桓忽然心烦起来,手上动作加重,桌面上东西碰的一片声响。
推门,坐在床边的吴哲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式,一动不动。
齐桓扯起他,吴哲有些茫然的回视。在看到他肩头的白绷带时,眼角一跳。
“齐桓……”吴哲抬手拥住他,收紧。
“嗯。”齐桓应着。
“你以前,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吴哲低声问。
“也不是天天都这么刺激。”齐桓努力的想开个玩笑。
“我也可以。”吴哲说。
“傻话!”齐桓沉声。“你明天就走。”
“真的可以。”吴哲看他,“我今天……”一想起那具尸体脑浆迸了一地的样子,他脸色又开始发白。
齐桓退了一步,看到吴哲的衣服上也溅了血,伸手推他进浴室。
吴哲挣着,不想动弹。齐桓力气明显比他大,硬推了进去。
“你明天就回去,你有你的正常生活,别跟我们搅。”齐桓在心里说,暗无天日。
吴哲终于停下挣扎,站在洗手台前顺从的开始褪衣服,看到衣服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时脸色仍然苍白,衣领刮过头发,叮当一声轻响,一块白色的碎片沾着几丝黄白血迹,落在洗手台上。
“什么……?”吴哲有些迟钝的拾起来。
齐桓抬手,啪一声打掉,踢入角落。“过来冲澡!”
“头盖骨……?!”吴哲想吐,手上阵阵寒凉发颤。
齐桓一把拉过他,头顶上的喷头里,调好水温的热水铺天盖地的淋下来。
“明天就走,明天。”齐桓在他耳边重复着,“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别去想。千万别想。”
吴哲用力攥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去:“……就那么想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