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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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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后,两人的感情走到了另一个阶层。似乎比原来更亲密,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林择西的友人渐渐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看到他身边跟着个不通寻常的小女孩。
看起来是个极度自我的女孩儿,隔着十几米远就能感受到她旁若无人的模样,漠然的表情和下撇的嘴角。
他们几个背后称她,那位小公主。
林择西虽然一直是几位友人中脾气和耐性最好的,从不大声对谁说话,也从未见过他有过一点点气急败坏。但同样,谁都不曾见过他对谁这么费心讨好,接近于低声下气。
众人口中这位“小公主”不仅是林择西的宝,还是他的禁区。
说不得更碰不得。
无论谁在林择西面前稍稍提起她,他就立刻张开浑身逆鳞。
但也有人提过一句。
他说,这样的恋爱装填,不正常。
***
10月的某一天。
林择西提出了让沈桃溪搬进他的家。
她没有拒绝。
11月的某个周末。
白晃晃的阳光刺在沈桃溪的眼皮上,她如往常般醒来。
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厨房弥留的清粥香气透过门缝一点点钻进卧室。
她翻了个身,看到床头上她和林择西的合影。
伸手。
打翻合影。
林择西不在家。
拨了电话也没人接。
沈桃溪没什么心情吃早饭,套了外套后去厨房拿牛奶。经过书房时,意外看到平时大门紧锁的书房门竟没有关。
她从冰箱取了牛奶走回来,给林择西发短信:你在哪?
没有回信。
过了片刻,她又发:我去你书房找本书。
还是没有回信。
放下手机,她赤着脚走进了那扇门。
林择西的书房和他本人一样,干净整洁,木质纹理的书架透露着温和的味道。书册分类明确,甚至连颜色都是经过精心区分的排放。
沈桃溪没有随便动人物品的习惯,所以背着手抬头一层层看那些书上的书名。
都是些她不感兴趣的书。
然后她在书架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本粉色外壳包装的书。
拿出来才发现是一本上了锁的记事本。本子看起来很新,只是封面的脚页处被摩挲地有些薄了,出现很明显的毛边。
她可以轻易联想到那个人是怎样反复摩挲着这个上了锁的本子,却始终没有打开它。
沈桃溪突然就失了兴致,把记事本放回原处。
记事本磕在书架边缘,掉出一个方形的东西。
她弯腰去捡。
是一张拍立得相纸。
这是一张有些年数的旧照片了,相纸边框已经泛黄。
沈桃溪将照片翻转过来。
看到了照片里和林择西相视而笑的自己。
***
小区的另一栋楼里。
林择西坐在黑暗的房间,只有面前的显示器荧荧亮着白光。
他面无表情看着沈桃溪把拍立得相纸塞回记事本,然后走出书房。
还不忘关上书房的门。
下一刻,他的手机再次有短信进来。
仍旧是沈桃溪的。
她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择西垂眸盯着桌面上的手机,良久未动。直到手机再次进入待机,他才嗤地笑出声。
***
沈桃溪在屋子等得又睡了一觉,林择西才从外面回来。
听到门锁的声音她就看向大门,看着林择西从门口走进来,却始终一言不发,就这么凉凉地看着。
林择西笑:“上午陪个重要客户,所以没回信息。”
沈桃溪没说话。
“吃饭了吗?”林择西边问边走向厨房,看到纹丝未动的早餐,皱眉苦笑:“我不在你就不吃了?”
沈桃溪称不上有什么表情,还是这么看着他。
林择西叹气:“如果我出差几天,你怎么办?”
沈桃溪终于开口:“饿。”
晚上两人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林择西突然问:“桃溪,你有多喜欢我?”
沈桃溪在喜欢这件事上从来不遮掩隐藏,自那次说过喜欢之后,一直就很直白,所以回答:“很喜欢。”
“很喜欢是多喜欢?”
她直勾勾盯着电视,脸上仍旧没有表情,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可以原谅你的一切。”
林择西高兴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沈桃溪没有推开他,反而往他的怀里缩了一点。
“不过我这几天的确要出差一趟。”他说:“要不要我找个阿姨来给你烧饭?”
沈桃溪摇头:“我回学校住。”
林择西给了她一个不确定的眼神。
“我不在的时候,记得按时吃饭。”
沈桃溪点头。
他去摸她的头顶:“认真思考了再答应我。今天你就没吃。”
她推开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把她搂进怀里:“怎么不是?”
***
林择西说要去出一趟差,但沈桃溪没想到他去得那么久。
有接近小半个月的时间,一点联系都没有。
在寝室住得久了,不时就听到有人悄悄议论她被金主抛弃这件事情。
沈桃溪打开手机,看着空白的桌面,又按掉屏幕。
不知怎么就想起林择西曾经问她:“你和寝室其他人的关系不亲密?”
在速写本上涂涂写写的沈桃溪抬头看他。
“你平时都没什么联系的人。”林择西解释。
沈桃溪继续低头:“我没有什么要跟她们说的。”
林择西探过身子去看她的涂鸦,黑漆漆一团,只能模糊分辨出是个女孩的轮廓,很有沈桃溪的风格。
他拍拍她的脑袋:“整天像个闷葫芦一样憋着,不是很好。”
沈桃溪拍开他的手。
林择西笑出声,温和的脸上满是细细地温柔:“你该多和同龄人接触。”
思绪被席左的短信打断。
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
走下寝室楼,席左早已等在大门口。还是一头清爽的乱发,灰色的大外套,还有那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只是浓厚刘海后隐约露出来的眼睛,细长而沉郁。
他仍旧是老装备,等她的时间里争分夺秒地弓着背在电脑上不停敲打。
沈桃溪走过去拍他的肩膀。
他从电脑前抬头,推了推眼镜:“走?”
她点头。
席左不知道去哪里找了个旧厂房,从背包里抓出个旧投影仪就开始用他的电脑放影片。
昏暗的光线投在黄得发黑的旧墙上,连带着整个画面的颜色都失了真。
一切都仿佛是穿梭了半个世纪,停留在过去。
空旷的场地,连个椅子都没有。
席左脱了外套铺在地上:“坐吧。”
“凉。”
席左又把毛衣脱了下来。
沈桃溪把毛衣扔回他身上。
最后两个人挤在一起看《机器管家》。
这个电影他们两人看过很多次,沈桃溪已经能熟练地背出每一句台词。从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到现在,她和他从来都是平静地看完。
今天也一样。
当字幕上再次出现 :“No, this is a human conversation.(不这是人性的沟通)It\'s not about being rational. It\'s about following your heart. (这和理性无关而是要去倾听自己的心声”)时,席左也如以往的每次一样,开始咬大拇指的指甲。
在电影结束后大片的空白里,席左终于说:“下周五是我的决赛。”
沈桃溪点头。
“如果我赢了……”席左没有说下去,伸手去关电脑。
沈桃溪抱着双膝长长地吐了口气:“席左。”
席左停下动作去看她。
旧厂房外寒风呼啸,尖锐的风声一下下刮过墙壁。
她咬了下下唇,说:“我过得不好。”
席左的手指颤了颤。
“你不要扔下我。”她又说。
***
和席左看完电影回来,沈桃溪仿佛是患了感冒,精神一直不好。半夜的时候经常咳醒,然后在室友不加掩饰的烦躁中翻身下床,裹了外套去阳台。
林择西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她在这个周末的清晨如往常一样起床,跑步,洗澡,然后只背了个双肩包乘上公交。
在上次林择西接她的车站下车,换上另一辆公交。
公交的终点站是城郊的墓园。
这几年沈桃溪来过无数次,有时是白天来,有时也会在深夜来。
她从来不觉得害怕。
因为这里有她最亲的人。
她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没有停留。
在台阶的尽头,左转。
经过三个墓碑,停下。
她静静站在墓碑前,长时间沉默地站着。
没有一句话。
好像林择西离开的时候也带走了阳光,所以整个城市一直阴阴沉沉,细雨不绝。
今天也是一样。
沈桃溪站在细雨中,双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垂眸一瞬不瞬盯着碑上的照片和刻字。
照片已经开始褪色了,刻字也开始有大片的掉色。
以前她觉得这张照片最好看 ,不过现在看着只觉得惨淡。
很久之后,她低头整理下衣摆,然后上前拍了拍墓碑。
终于转身离开。
在沈桃溪离开后不久,有人从另一边缓步走过来,渐渐靠近刚才她站着的位置。
然后停下脚步,看向墓碑。
原本气定神闲的动作突然就一顿,接着疾步走上前,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
林择西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被重物猛烈撞击,完全空白。
墓碑上的照片虽然退了色,然而人像轮廓依旧清晰可辨。
那是张和沈桃溪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