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吻星空》流鉴

23、第 23 章

　　师繁觉得，那晚之后和许宁的关系仿佛亲近了许多。

　　微信上的聊天，不再是客套的节日问候和你来我往。从新年跨越零点的第一声祝福开始，陆陆续续更新着。

　　她们家没有守岁的习惯，客厅里留着一盏灯照亮，卧室是黑的，只有床头的一片暖色的昏黄。

　　她缩在被子里计算着时间，手机屏幕亮着，氤氲着雾气，终于等到零点那一刻，按下了发送键。

　　许宁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着厨房速食煮熟的过程里，漫无目的地看着电视。

　　亮堂堂的客厅里，不用去想该调哪个频道，春晚节目兀自播放着。

　　主持人开始播报倒计时，最后一个数字落下，电视里爆发喜庆热闹的欢呼，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他收到她的信息。

　　四个字，在新年开始的第一秒发送到他这边，是简单的新年快乐。随后又跟了一个可爱的喵咪表情包。

　　从文字和表情包就能看出，发送人的心情很好。

　　他想象她总是没有太多情绪和表情的脸，又把屏幕里的表情图，代入她的样子，不自觉笑了出来，嘴角弧度浅淡。

　　意识到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时，他很快收敛了笑容。

　　原本就无聊的春晚节目已经没有办法再吸引他半分注意了，他的视线，落回她的头像，开始回复她的祝福。

　　……

　　那一晚师繁断断续续的和他聊着天，说了些日常又无聊的话题，却一点不觉得困倦。

　　等时间走到一点多时，意识到太晚，才不舍地结束对话。

　　说完晚安后，她把头埋进被子里，翻来覆去的滚了几圈，直到感觉呼吸沉闷，才出来松了口气。

　　大年初一，她陪着父母走亲访友。

　　收到他消息的时候，她正窝在客厅一角看小表弟玩积木游戏。

　　——你今天在家吗？

　　她回复在大伯父家之后，又收到他的第二个问题：还回来吗？

　　从这两句简单但主动的问话里，她试图揣摩他的意图——是不是想要约她见面，在他明天离开临川市之前。

　　但她又害怕自己想得太多，自作多情。

　　“繁繁！”

　　听到姑母唤她的名字，她没时间继续思考他的意图，快速回复：回，晚上回。

　　等不及去看新的消息，她到客厅大沙发那边，就被大伯母，姑母们围在了一起。除了两位长辈，一旁坐着的，还有几位堂姐和表姐。一看架势，就是七大姑八大姨闲话家常。

　　也许前一秒，她们才刚刚结束了对某位表姐恋爱对象或是工作情况的追问。

　　往常这时候，师繁也就能分配到一两句学校里学业怎么样，有没有交往男朋友。

　　通常回答“还好”“没有”就可以解决此类问题，但今年显然不行。

　　长辈们问话的架势，比得上扛着长|枪短炮的娱记，而她在娱记那里，也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拍戏怎么样？”“是不是能认识很多大明星？”“那个谁谁谁私底下怎么样？”“你们演一部戏听说一集有几十万到上百万，是不是真这么多？”……

　　师繁被围在里面，饶是再淡定，也有点招架不住。况且，她本来就不擅长应付长辈。

　　等到她找到机会，逃离那片可怕的天地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出来阳台透气，长青的绿树枝上挂着零星几点没融化的积雪，冬日的阳光洒在上面，闪耀着晶莹剔透的白。

　　手机解锁看到他后来发来的消息，只简简单单一个“嗯”，再没有其它问题。

　　她又开始琢磨，难道是她想错了吗？
　　就像是那支不带任何暧昧意味的钢笔一样。没有其它含义，单纯的生日礼物，换个颜色就能出现在商务的会议桌上。

　　他现在也只是单纯的问问而已？
　　就像是无聊时引起话题的由头，和“你吃饭了吗”属于同类问题。

　　傍晚回家的路上，她倚靠在汽车后座，看到车窗外昏暗的天色和亮起的灯光，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开消息面板上被置顶的聊天。

　　她主动透露行踪路线：我在回家的路上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到家。

　　她握着手机，消息刷来刷去，不离开当前界面，于是在他新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那，见一面？老地方。

　　师繁竟然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老地方是在哪里。

　　她脸上控制不住溢满了笑。

　　路上遇到堵车，到家的时间比师繁预想的要晚了十多分钟。

　　离开的借口是找朋友有点事，不等车开进小区她就在路边下了车。

　　方秋突然降下车窗叫住她，“晚上还回来吗？”

　　师繁落地时脚步软了一下，她稳住脚步转过脸，“回，当然回了，我只是找朋友有点事情。”

　　——反复强调，却又像是欲盖弥彰。

　　昏暗夜色看不清她发红的脸颊，也许还可以借口是在过于温暖的车厢里待久了缺氧所致。

　　“噢，那玩得开心一点，也注意些。”方秋毫不在意她上一秒的回答是什么，一脸见过大方大浪的样子，自顾自地说完她的台词。

　　师怀国听这对话皱着眉头也想来问两句是什么朋友，什么事情，就见方秋升上了车窗，催着他快点开车，别一直停这里。

　　车辆启动，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声音了，师繁还站在原地心虚的不成样子。

　　直到看着车尾拐进路口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迈步朝着“老地方”走去。想到这个代称，就有一种既羞赧，又兴奋的感觉——这感觉太过陌生。

　　一路走过去，等四周的寒风吹散脸颊的热度，她才逐渐平静下来。

　　她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欢迎光临的机器女声响起。拐进里面就看到他坐在那天靠窗的椅子上，目光从手机屏幕收回落到迎面而来的她身上。一见她，便露出笑容。

　　他一张脸，最有攻击性的就是那双眼睛，此刻眉眼含笑，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

　　她觉得她不容易消退的陌生情绪又再度袭来。

　　见到他起身朝她走来的动作时，她慢了半拍。等跟随他的脚步一起走出便利店，才想起来问他：“我们，怎么出来了？”

　　许宁转头看她：“你还要回去坐一坐？”

　　师繁：“也可以。”

　　她可能又被便利店里的暖气给熏到了，一直想着老地方这个词。

　　“既然今天是我约你见面，就呆在这里坐一坐，是不是也太吝啬了一点？”

　　师繁：“那……要去哪里？你不会不方便吗？”
　　他不是昨天还担心在人多的地方出现会被人拍照吗，今天又不担心出现公众场合了吗？

　　许宁不答反问：“你喜欢喝茶吗？还是咖啡？”

　　这个时间点，好像酒吧是最好的选择，无论环境或是氛围，但他下意识把它剔除了选项——不适合她。

　　师繁：“我都可以。”其实她喜欢汽水和果汁。不过做了艺人后，汽水就再也没碰过了。

　　许宁笑道：“你也太随意了吧。”

　　什么都可有可无，仿佛，喜欢他或者不喜欢他也是可有可无一般。

　　“因为都差不多，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都差不多的意思，我可以理解成都不喜欢吗？”

　　师繁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于是补充说：“但都不讨厌的。”

　　他仿佛一定要追问出答案一般：“那最喜欢什么呢？”

　　师繁想着，实话实说：“果汁。”

　　“那看来你还挺注重健康养身的。”许宁说着：“不如，去我家吧？有榨汁机。”

　　师繁觉得自己今晚状态都不太跟得上，思维总是慢了半拍。

　　导致在生鲜水果超市挑选水果时，他随手指一样水果，她懵着点点头，又指一样，她点点头……最后就提着满满两大袋的水果离开了。

　　等和他一同站在电梯里，看到数字缓缓上升的过程中，她才想到，难道去他家喝鲜榨的果汁不比出去喝茶或者喝咖啡更奇怪吗？——甚至不如在便利店里坐一坐。

　　她眼神放空地盯着前方合上的电梯门，回过神时发现视线和身旁人在反光的电梯内壁上相撞。

　　四目相对，没有人主动偏离视线。

　　“叮——”电梯门开了。她的思绪再次被打断。

　　来到一户门前，许宁两手提着水果，微抬手臂对她示意了一下，“钥匙在羽绒服口袋里。”

　　师繁手伸过去，口袋很大，没有摸到钥匙。他又侧了侧身，“这边。”

　　她走过去，倾身靠近他，手伸向另一侧，终于摸到钥匙。抬头时，头顶发丝擦过他的下颌。

　　触感轻微，她很快低头转身背对他，把钥匙插进锁孔，也许是太心急，试了好几次，终于拧开门锁。

　　进门后，她抬手在墙壁摸索了一番，没有摸到开关，只听见耳旁传来“啪嗒”一声，四周亮了。

　　她微抬头就看到他手臂悬在她头顶斜前方，黑色袖子，白皙手指，骨节分明修长。低头，一袋水果被放在地上。

　　许宁仿佛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将两袋水果提到了开放厨房的餐桌上，说不用换鞋，让她随意坐。

　　她故作冷静地走到沙发那边，目光随意打量着房子的构造。

　　这是一个普通的两室一厅，比她想象得要“亲民”许多，最早在他说起住在附近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一块近几年新开发的高档楼盘。

　　但从楼栋外观和房屋的构造来看，这小区也许比她们家住的房子年龄还要老一点，刚才坐电梯时就发现楼层不高，也许电梯还是后来装的。

　　在和她印象中大明星住的地方还差挺远的，但从房子里面的装修来看，又很新，过于现代化的极简风格，没有太多的生活气息，不像是从小就住在这儿的。

　　师繁只疑惑了一会儿，就听见许宁问她，“想要放哪些？”

　　她走过去随手指了圣女果和红西柚。

　　许宁撕开保鲜膜，从厨房里拿出餐盘，洗净水果。又拿出榨汁机清洗，榨汁机很新，厨房里其它厨具也很新，整洁和干净，一应俱全，就像是没有人用过一样。

　　“这些……你都有用过吗？”

　　许宁看一眼厨房，明白过来：“没有，是以前我的助理帮忙准备的，他可能以为我会经常过来这边。不过太忙了，我很少回来。”

　　师繁记起来，他大概前几年都出现在春晚舞台和各大卫视的晚会表演上。难怪之前都没有碰到过。

　　“不过，我以后应该会经常回来的，待久一点。”他又说。

　　师繁一时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要对她说。在今天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冒出这种想法的。

　　等待机器自动运转的时间里，他们坐在沙发上，客厅里电视播放着，面前摆放着洗净的圣女果和切开去皮的红西柚。

　　师繁突然想到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话，当异性请你去家里做客，如果是灯光是暖黄色，以及待客的水果是葡萄，气氛会暧昧十足。

　　不过，他家里灯光很亮，白光让所有隐匿的心思无法现形，而面前的水果，是圣女果和红西柚。大屏电视上播放着她昨天没看到的春晚节目，正演唱到一首红歌，喜庆而欢闹——一切似乎都再正经不过。

　　她盯着盘子里红色的圣女果想到，为什么葡萄会暧昧？而圣女果不会呢？

　　也许，是因为前者要剥皮，可以放缓动作，而后者是一口一个？

　　“你好像都没有什么戒心？”

　　“嗯？”师繁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视线从盘子里的圣女果落到茶几对面的他身上。

　　许宁拿起水果刀削着苹果，果皮保持着层叠的形状不曾脱离，“直接答应晚上去异性家里，不担心他会有所企图吗？”

　　“因为是你。”师繁看着他回答。

　　许宁被她的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忘记了他原本想说的话。

　　苹果皮中断，掉落在地。

　　他听她继续说着近似表白的话——

　　“其他人我不会这样的。”

　　许宁一时无言。
　　她有时青涩含蓄，有时又直率大胆。

　　一句话不带任何婉转，像一把锋利的短刀，直抵他的心脏。他失去了他的伪装，仍由气氛沉默着。

　　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件错事。

　　厨房机器运作的声音在此刻停止，解救了他，他捡起地上掉落的果皮，站起身短暂逃离。

　　鲜红的果汁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很是漂亮，面上还浮着红色的果肉。

　　师繁喝了一口，酸涩到发苦。
　　她皱了皱脸，放下杯子，“好像，有点苦。”

　　明明是那么漂亮的颜色，看上去应该十分美味，可为什么却和想象中的味道差别那么大呢。

　　“嗯，是有点。”

　　他虽然附和她说的话，但却面不改色的喝完了那一杯鲜红的果汁。

　　他喝完放下杯子，才温声对她说，“别喝这个了，我直接点外卖吧。”

　　“不用了。”师繁不想再麻烦他，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评价道：“其实第一口尝过之后也还不错。”

　　许宁没有接话，师繁安安静静地喝着。

　　四周很静，电视里春晚节目播放到了一个喜剧小品，惹人发笑。

　　在喝完果汁后没呆多久，许宁就提出送她回家。

　　师繁原本以为，他们还会继续聊聊天之类的。但没想到，好像，的确只是来他家喝果汁而已。

　　事实证明她当时真的想多了。

　　水果买太多了，他将剩下的一大袋装好让她带回家。

　　在她家小区楼下，她问：“对了，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很早。”许宁没有说出具体时间。

　　“《岛上一家人》好像要开播了。”师繁找着话题，停在原地没有走。

　　“嗯，节目播出后，你的资源会越来越好的。”

　　师繁原本不是想说这个的。

　　“时间不早了，你上去吧。”许宁把手上袋子递给她。

　　师繁接过来，站在原地，没有动。

　　仿佛对峙一般，没有人先走出一步。

　　随后，许宁双手插在口袋里，转身，打算离开。

　　她突然开口问住他，“许宁！”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其实她在心里叫过很多遍。

　　许宁停下脚步。

　　她盯着他的背影，问道：“回北京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许宁转过身，直直看着她。夜色掩盖他的表情。

　　师繁仿佛听到了一声轻叹，又好像只是重一点的呼吸声。

　　“下次不喝自榨的果汁了。”

　　师繁笑了笑，“好，那……再见。”

　　许宁看着她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进楼道里，身影消失不见。

　　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