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吻星空》流鉴

21、第 21 章

　　师繁到家的时候，客厅里师怀国戴着眼镜正在看电视，方秋还没回来。

　　等到方秋回家，已经是除夕当天的早上。

　　师繁家里人口简单，没有爷爷奶奶，今年过年依旧是他们一家三口。

　　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贴了春联，客厅里电视播放着，开始准备年夜饭——虽然是年夜饭，但他们这边的传统都是下午三四点开饭。

　　饺子包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这是师繁唯一能拿得出的手艺，形状看上去整齐规矩。

　　饺子包好，开始准备热食，就没了师繁发挥的余地，她靠在沙发上随便挑了一个台看电视。

　　方秋几次在厨房进进出出，看不惯她窝在那里懒洋洋的样子，又找了点事情支使她做。

　　“别坐着了，去帮我买瓶蚝油回来，顺便买点饮料。”

　　方秋女士显然也没有把她当成大明星的觉悟，她在家里呆的时长超过一周，就会对她嫌弃得要命。

　　她只要坐着不动，就总能想出点事情让她去做。

　　“好——”师繁认命地穿上羽绒服拿着钥匙和伞出门。

　　懒得跑去大商超，她就近走进一家便利店。

　　推开玻璃门，“欢迎光临x家~”的机器女声响起，一阵暖气袭人。

　　弯腰在货架上找到蚝油，她转了一圈又去挑选果饮和啤酒。

　　成排的饮料和啤酒，口味和品牌繁多。师繁按照喜好选了几瓶，又看到货架最上面青柠口味的果酒，踮起脚尖。

　　玻璃门被人推开的时候，她侧对着门口，冷风吹进来，瑟缩了下脖子，转头就看到了他。

　　他穿黑色羽绒棉，肩上和头顶落了几片白色雪花，戴着口罩，鼻梁上架着无框镜架，清隽挺拔。

　　玻璃门在背后自动关上，没了冷空气。空调暖风吹的人心痒痒，收银处的招财猫也摇摆着手臂笑得喜气洋洋。

　　他看到她了，瞬间错愕后，摘下半边口罩，半挂着，对她礼貌笑了笑，代替开口问好。

　　师繁愣在原地，伸长的手臂还保持着去碰货架最上方的姿态。

　　没等到指尖触及易拉罐，一只手出现在她头顶，那瓶果酒，被拿了下来，放进她的购物蓝里。

　　周身空气干净又冷冽。
　　他刚刚离她离得很近，近到，让她那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室内暖风吹得人有些透不过气，她踮起的脚尖还没放下，抬头，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露出的耳廓。

　　“谢谢。”她脚后跟着地。

　　“不用谢。”许宁只是看她伸长着手臂动作困难，就顺手帮她取了下来。

　　他重新戴好口罩，打量一眼她随意居家的打扮和购物篮里的瓶瓶罐罐，问道：“你住这附近？”

　　如果师繁知道，会在这里碰到他，一定出门前画好妆，换上漂亮衣服好看的长靴——而不是像这种这样素面朝天，裹着厚厚的羽绒衣不修边幅。

　　可惜她无法未卜先知，“对，我在这长大的。”

　　许宁没想到她也是临川市人。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拿了购物篮开始装东西。

　　师繁已经买完了方秋女士要求她购买的东西，也顺着许宁的脚步在旁边逛。

　　“你也是住附近吗？”

　　“嗯。”许宁应着。是他父母留下的房子，早几年前被他买回来了，但他一直不住这边。

　　师繁其实是有点意外，甚至也没有想到他会回临川市过年。她知道，他在这边没什么亲人了。

　　很快挑好了东西，收银台结账的时候，师繁注意到他挑了很多吃的，既有冷冻速食，还有零食。

　　他今天，是一个人过年？

　　在师繁思考的时候，许宁把师繁购物篮里的东西也放在一起结账，师繁还没来得及推拒。

　　“请你吧，新年快乐。”许宁转头说，“还有，昨天漏的生日快乐。”

　　“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师繁看他提好购物袋打算离开，下意识拉住了白色购物袋的边角。

　　手臂受力下弯，许宁看她。

　　“你这么早回去吗？”师繁松手。又指了指便利店一角的休息区，“不如，去坐一坐？反正还早。”

　　……

　　许宁没想到，只是打开冰箱发现空荡荡，出来买点东西，事情的发展就成了这样。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她听起来有点扯淡的提议。

　　没有人会在大过年提出“不如在便利店里坐一坐，反正回家还早”这种建议——路边的商店关了一大半，推着三轮车卖蒸糕的老大爷开始收摊，和人砍完价的阿姨提着新衣咧嘴笑，打扮光鲜亮丽的贵妇钻上车——所有人都在匆匆往家的方向走。

　　桌上摆着好几份便利店里普通的关东煮，热气腾腾，拉开易拉罐，两瓶青柠味的果酒冒出丝丝冷气。

　　面前是浓白的玻璃雾气，化成了水，滑落下来，出现一道道水痕，却又很快被新的雾气覆盖。

　　身后是满满的货架，空荡荡的便利店，只剩下不远处收银台阿姨手机里传来的杂乱人声，说的什么，听不清。

　　就这么聊了起来，在大雪纷飞的冬日。

　　“我以前冬天放学的时候，也会偶尔偷偷买关东煮吃，怕回家让我妈发现，就会在外面呆一会，等衣服上的味道散去。”师繁用筷子夹了蟹柳咬一口，是普通的冷冻生鲜，味道一般。

　　“就在一中门口那条路上，有一家卖关东煮的店叫聚吧，他们家的东西不是冷冻的，很新鲜，那家店现在应该还在。”

　　“你也是一中毕业的？”许宁对这类煮食不怎么喜欢，但他不挑食，他喝一口桌上的青柠果酒，捕捉到了她话里另外的关键词。

　　师繁绽开一抹笑，“对，我们是校友。”

　　“我毕业后听说，一中的校领导把你的名字和照片挂在公告栏和网络上宣传，后面几年学校的招生工作和生源都是市里第一。”

　　“这么夸张？”

　　师繁心道，其实比这更夸张。听说一些老师每次上课，总会在课堂上把许宁的事迹讲出来，讲许宁以前上学时学习多好上课多认真，以此来鞭策那些不听话的学生们。

　　可惜师繁没遇上这样的好时候。

　　她那时候，翻遍了学校的期刊报纸和论坛旧帖，都没找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毕业后，这些信息如雨后竹笋般纷纷从地底钻了出来。

　　师繁喝一口果酒，冰冰凉凉的，酸涩中还带着一点清冽的甜。

　　“你如果有空，可以回去看看。可能会引起全校轰动吧。”

　　“还是不了。”许宁摇头，是认真思考她提议后的回答。

　　可能是她说话的样子太正经，他既然没有听出来她是在打趣。

　　“我以前，经常呆在长纺街那里，那边好吃的挺多。”许宁以为她的爱好在于美食，于是向她推荐。

　　复又想起，她也是本地人，知道得应该比他多，毕竟他这几年很少回来。

　　“我知道。那里前几年被规划成了美食一条街，现在有了很多外地商家入驻，很多东西都没有以前那么地道了，去的大部分都是游客。”

　　“街尾有一家店，卖糕点的，价格很贵，还不好吃。”师繁难得吐槽。

　　她说的，就是许宁家里的那间店铺，早已改头换面。

　　许宁倒是不知道这些，听她说得认真。

　　等消灭完桌上的关东煮和果酒，师繁还想继续开几瓶酒，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怎么买瓶蚝油买了这么久，还没买到吗？”电话才接起，方秋女士气急的声音就传过来，从音量就能想象她现在满脸嫌弃的样子。

　　“买到了……”师繁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马上开饭了，快点回来。”

　　“好的。”师繁底气不足。

　　许宁看她的样子，突然笑了场。

　　像是频道突然切换，前一秒还是仰着头颅吐槽东西不好吃的黄鹂鸟，后一秒就成了遇见老虎的猫，低垂着脑袋，被人掐住脖颈，只剩下细声细气的叫唤。

　　师繁挂断电话。

　　许宁已经收住笑容，一脸平静地问：“是家里人打电话催你回去吗？”

　　“对。”师繁点了点头。

　　许宁透过雾蒙蒙的玻璃窗向外看，街上行人越来越少，“时间确实不早了，回去吧。”

　　师繁站起来，和许宁一起把桌上的杂物收拾好，扔进垃圾桶。

　　在离开便利店前一秒，师繁又开口：“我家里包了很多饺子，还有韭菜盒子，我妈妈手艺很好，你要不要尝一尝，我吃完饭给你送去？你是住在在附近哪里？”

　　许宁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麻烦，我家里也有饺子。”

　　师繁知道他说的肯定是速冻饺子，那完全不一样。

　　但他这样说，她也只能作罢。

　　她更换提议，“沿江大道晚上有烟火晚会，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很热闹的。”

　　许宁是知道烟火晚会的，但他基本没怎么去看过。以前是没有那份心思，也没什么朋友约他去看，后来是没了时间。

　　他不喜欢热闹，如今也不适合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她一双剔透的眼睛看着他，等待回答。

　　他觉得他似乎拒绝了她很多次，但她丝毫没有受到过打击。

　　而他也发现，他总是没有办法冷漠又果断地直言拒绝她。

　　他有点懊恼，但开口的话却更加婉转，“人也许很多，我们俩出现都不太方便。”

　　师繁才想到这个问题。是啊，他出现在那里，如果被人发现就很糟糕了。

　　她有点遗憾，但又想不到更好的顺其自然约他的方式。

　　玻璃门被推开，什么也无法阻挡即将分别的脚步。

　　“欢迎下次光临~”机器女声并不能体会顾客的心情，声音一如既往地欢快。

　　“那……再见了。”她只能弯腰捡起门口的雨伞开口告别。

　　在她撑开伞的那瞬间，干净清冽的声音伴随轻飘飘的雪花一起落下——

　　“或许，有没有什么人不那么多的地方，也能看到烟火？”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视线被天蓝色的伞布遮挡。

　　只能从他清且低的声音里分辨——绝对不是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