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杂集》宋辜

3、春风不渡

　　摇了摇几乎见底的酒，一仰头喝尽。旁的那人只一味扯我的衣袖，那绣了紫藤萝的衣裳，是前些年家中十七弟令人做的，知我爱扮男装去城中瞎玩，特地送于我，雪白的底子上以紫藤萝作点缀，料子据说是西域上好的丝绸。

　　思绪还牵动着许多年轻的回忆，那袖子被人拽的越发厉害，几乎快要扯烂，我重重将酒盏放下，案子咚的一声引来无数目光，秀眉轻瞥，朝周围嚷道“再看，老子剜了你们的眼。”一瞬间鸦雀无声，我愤然挥了下衣袖，那个小女娃的手立马松开，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吵不闹，安静极了。她只是与他有七分长相，而性子似乎像自己的。

　　宣哗声顿时响起，有人说“对小孩子也这么狠心”

　　“不知道是哪家阔少爷，莫要多管闲事”

　　“凑什么热闹，喝酒喝酒，来”

　　没有一人上前，她自顾自爬起来，仅仅六岁而已。我暗自嘲笑这群人，掂了掂一两银子扔给小二，准备撩袍离去。软软的声音透过嘈杂人群传入耳中“爹爹说喝酒不好，”。脚下一顿，我将额上那缎带上的玉压的紧紧的，几乎快要穿破头，再回头看她已经不见了。

　　十七弟名三木，与我同姓，宋家一脉，后辈众多，我们不过乃其中一枚毫不起眼的野草，于父亲而言，等到了年纪，该嫁的嫁，该娶的娶，只是必然会与他的官路相关。我与十七一样，喜爱逍遥自在，更爱舞枪弄剑，总想着某天能行走江湖，仗剑天涯。

　　那一天来的如此之快，正值我豆蔻年华之时，父亲给我选了一门亲事，对方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林之又，可惜了是个瘸子，并且，素未谋面。我们都没想到会这么早，那江湖梦还未曾实现，就已成笼中之鸟，守的一片未知的日子，从此相夫教子。

　　日子定在此月二十八，十七说要替我打探一番那人模样是否好看，性子是否安生，如若不是便带我逃婚，我只笑了笑便见他摇着扇子去了。那段时间过的飞快，但我总归比之前心安了许多，因为三木说林之又虽然腿瘸可生了一副好皮囊，简直一玉面公子，庭院里的牡丹都不及他好看。重要的是，他话少，喜欢独处不甚喜欢与人交流。

　　这正是我所在意的，如此，便安心许多。

　　后来呢，我顺利出嫁，只是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十日，十七喜欢林之又，他几次三番来到林家不是因为寻我玩闹，而是只为看他一眼，只是林之又对他从来都是冷如寒冰。

　　有一点十七说错了，林之又并非他见到的那样，相反他是一个很好的相公，温润如玉，他笑起来很是好看，像繁星满天时的灿烂，也像百花齐放时的绚丽。他也不爱独处，更不喜欢安静。

　　大抵是感觉到了十七的情感，所以林之又从来不将他放进眼里，异于其他人的冷漠。

　　我又将这段记忆回想了一遍，结局似乎出乎预料之外，那颗月老树成了我跟十七最后一面的地方，他写了一个愿望，扔到了高高的树上，挂在枝桠上随风飞舞。然后，以一个怀抱作别“九姐，别忘了我。”

　　那日，风很大，我站在树下送他离去，眼里的泪水滚滚而下，自记事起，从未这样的揪心难过。他爱上不爱他的人，亦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三木三木，他还是离开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林之又让他离开的，我得知后同他狠狠吵了一架，冷战期间他抱了个婴儿归来，府中上下皆知那是他的孩子，只可惜娘亲死的早，于是我到现在也不知，这亦真亦假不清不楚的感情，该如何处理。

　　回忆截然而止，风把半醉的我吹清醒了许多。

　　一伸手便叫人握住，我没有甩开，而是牵着她缓缓离去。

　　她就是那个被林之又抱回的孩子，唤作林衣衣，与他七分相似的脸庞，与我性格却极像，分明我们毫无血缘关系。

　　许多时候，虽然衣衣知道自己亲娘去的早，但还会跟在我身后想叫我娘亲，但都被我厉声斥责，就再也没叫过，但知道我喜酒，会偷偷跟着去酒馆，拉着醉酒的我回家。

　　一如今日。

　　四下无人时，我方才会让她牵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