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利夏尔

344、番外：玻璃墙

　　玻璃墙
　　（11-7）

　　她看见长谷部从无花果树下走出来，今天他穿得很是高雅：月白色层叠设计的长袍，带有天青花边和胭脂红绸带的丝绸套袖将宽大的衣袖束了起来，藕荷丝绸披风配暗紫灰隐花云肩，云肩的左右各自悬着几串短璎珞。他戴着新的水晶耳坠，头上依然戴着金丝抹额，抹额中间还是镶嵌着一块紫色的宝石。

　　他穿这一身，却显得年纪更小，眼睛更大了。

　　“来劝我？”小辉叹口气，问。

　　“你打定的事情，大概没人劝的回来。”小长谷部说着，将一瓶酒递给她：“喝醉了再自刎，痛苦会少一些，不过，若是阿撒托斯归位……也用不上。”

　　“那时候我必定比你先死，我离他近，可你也会。”小辉说。

　　“我知道我会，所以我穿了最漂亮的衣服等着。”长谷部说。

　　“你不去躲一下？”

　　“我是父神指定的县丞，若接受了魔神迪亚的庇护，就成堕天使了。”长谷部回答道。

　　“麻烦你了。”小辉自嘲地笑笑：“很自私吧？我？”

　　“不。”长谷部回答道，“若一百个人处于你的处境，九十九个人会这样做，这不是自私，只是一个人所能作出的最普通的选择，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断情绝爱地背负着家国大义活下去，大义的背面是诅咒，自私一点也许是好事。”

　　“可是你怎么办？”

　　“到时候你比我先死，你还顾忌我。”长谷部说着，双手环住肩膀，歪着嘴笑了一下：“我只是把刀，虽然我是天使，可究竟是一把刀，凡人看不见我，只能看见刀形而已，毁坏，刻字，送来送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是死了，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活下来至多是不做这个官了，可你们丢的是命。去吧。”

　　“抱歉。”

　　长谷部突然掩着嘴笑了：

　　“不用说抱歉，别说对不起，因为除非父神拦着，否则无论哪个审神者想要毁灭地球，我都会帮他。义辉公也是读过经的，怎么连天使不是人类理解中的好人这件事都不知情呢？”

　　说着，他看她坐上马车，就扬手道：“去海边吧，玩得开心一点。我没还俗，还是个洋和尚，就不跟着玩去了。”

　　（11-8）
　　小长谷部目送马车出门，就往东院走，走着走着，就哼起了《贵妃醉酒》里的一段：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又转东升，
　　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他只顾走，却未曾想鹤丸从扁豆架下面冲了出来，一个手刀就放倒了他。

　　小长谷部默不作声地软在他肩上，鹤丸松了口气，抱起他往小狐丸怀里一放，道：“你带上他走，把他绑起来，免得醒了寻短见。”

　　小狐丸道：“也不像是寻短见的样子。”鹤丸皱着眉将小长谷部的衣服一掀：原来他的内外衣服都是缝死了的，因而道：“他这算打定主意了。算了，先别管那么多了，带他撤。”

　　小狐丸依然还有些犹豫，鹤丸见他还不走，就愤愤地一跺脚道：“我想你不会面对六亲不认的阿撒托斯吧，你应该知道，你那四弟不仅仅是个付丧神，他还是个配件……阿撒托斯这台末日机器上最重要的配件，一旦损坏，末日机器就不会受控了。”

　　“现在算是损坏了安装回去，可安装回去也有两条路：一条路是阿撒托斯恢复理智，为了处理不合格的结果，将这个世界和现世一并消除，一条是没有恢复，但阿撒托斯本能地为了给他报仇而毁灭世界，你若不撤，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只要他和阿撒托斯融合，他就会真正地消失，而他的本体，也就成为慎思宫的宝物了。”

　　小狐丸拼命地摇晃着尾巴，从感情上他不太相信鹤丸的话，可是从理智方面，他又不得不相信：他的弟弟并不算是完全普通的付丧神，而是一个零件，一个能够唤醒阿撒托斯的零件——这样无论如何他都可能会失去这个弟弟。

　　鹤丸双手直抖，最终还是闭上眼睛推他一把，道：“你要是不计较我上次的事就带着他走，计较的话也带他走，我一会儿就到。”

　　小狐丸将小长谷部背起来，一把拉住鹤丸，道：“你也一起走，又不是走不了。”

　　（11-9）
　　萤丸倚在时空门边的柱子上，默默地看着天边那抹像是吃了药的虫子那样不停翻滚的红云。堀川国广走过来，道：“红云过顶，赶快收船，眼看红云已经过来了，怎么还不躲？”

　　萤丸抬头看看他，道：“我在想一个问题。”堀川国广道：“什么问题？”萤丸道：“人类要是这个下场的话……”

　　堀川没等他说完，就立刻道：“不错，是惨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