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利夏尔

328、番外：玻璃墙

　　玻璃墙
　　（7-15）
　　鹤丸烧茶的本领还算可以，他知道莺丸失忆很长时间，已经不懂得茶道了，因此就没烧浓茶，烧了茶道入门时候一般人所喝的抹茶，又特意加了点糖，自己尝了一下觉得还算不错，就端给了莺丸。

　　莺丸却对着茶盘，瞪鲷鱼也似的瞪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般问道：“这杯子怎么端起来啊，连个把手都没有。”

　　鹤丸对茶道也不很精通，但杯子还是会端起来的，因而就立即端起自己的那个茶杯，说：“这样吧，大概……”莺丸答应一声，略显困难地端起茶杯，学着鹤丸的样子饮了一口，皱着眉咽了下去，之后放下茶杯，摇摇头说：“还是换咖啡吧。”

　　却也不是鹤丸烧茶的技术差劲，而是莺丸再也找不回过去的自己了，鹤丸本来是希望他回到原样的，见他如此也没有办法。

　　（7-16）
　　鹤丸傍晚去了万屋，买了一纸袋吃的。到了东院看见小狐丸在院里闲逛，嘴里还叼着打来的兔子，但不是本丸里常见的花兔子，而是从外面来的白兔。鹤丸有点好奇，问：“哪儿来的？”

　　小狐丸瞪了他一眼，道：“你管得着吗？这是我从外面买的。”鹤丸道：“外头的兔子都吃草纸，不干净，还是别吃了吧。”小狐丸听了，吐出嘴里食物，骂道：“你这老鸟，几天没人管你，你就抬着尾巴在我面前拉起野屎来了，赶紧夹着你那茅坑一边去吧。”

　　鹤丸实在不想跟他吵，提着纸袋进了三日月的屋子，三日月正做着一件棉布睡衣，知道他进来了，就用灵力道：“你又买了什么吃的？”鹤丸心里一沉，慢慢放下纸袋，坐下来在他对面看了又看，最后不敢置信地问：“你……你不能用嘴说话了？”三日月道：“又不妨碍做活，也不妨碍出战，没事的。”

　　鹤丸哭笑不得地说：“你看，你这叫什么事？你不是发过誓说自己不会有事么？”三日月道：“我现在挺好的。”鹤丸道：“好什么？我知道你这病是什么了。”三日月将线咬断，道：“知道了就没必要说了，鹤，我已经一千多岁了，该我吃的，我吃过了，该我喝的，我也喝过了，现在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去做。”

　　鹤丸道：“学学乌龟，乌龟能活一万年。”

　　三日月道：“问题是我再也学不会了。”没等鹤丸说话，他就自顾自地说：“五感全失，最后寂灭，很简单，也很快，等到支持这一切的第九感都支持不住了，那就是说要寂灭了。”鹤丸道：“这不是好事。”三日月道：“你别挂在心上。”

　　鹤丸道：“你害怕么？”三日月道：“当然有一点，不过事情就是这样，无论怕不怕，都没有转机了，与其害怕，不如省出一点时间做一做想要做的事情。”鹤丸道：“做点让自己喜欢的事岂不是更好？我今天给你们买了不少东西。”
　　说着他就将纸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数：“酱油仙贝，海苔饭团，蛋挞，草莓乳酪蛋糕，万圣节的南瓜糖，烤松鸡，玉米罐头，还有枫糖千层酥。”

　　他知道三日月能感觉到他说什么，所以说得很快。到最后简直喘不上气，三日月就一样一样地翻翻他带来的东西，最后伸手碰碰他的脸，道：“你哭了？”鹤丸虽然想哭，但还是装出一副强硬的样子，道：“没有。”

　　三日月笑了一下，道：“想哭就哭吧，没事，我若寂灭了，你再哭，我不是也听不到了？”一面又道：“鹤，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吃什么？”鹤丸摇头道：“我不知道。”三日月道：“腌菜汤和红米饭。”

　　鹤丸听了，笑不出来地道：“你怎么会想到吃这个？”三日月道：“我五岁之前吃到的最好的饭菜就是这个。”

　　（7-17）
　　“那我可不能给你准备。”鹤丸咕噜道。

　　“可是你无论准备不准备，结果都是一样。”三日月接着说。鹤丸皱皱眉，心说这人总是能够看透他的心思。三日月又道：“以前你让我知道，朋友往往伤人最狠，现在我知道，原谅他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连生活都没必要珍惜，也不用在意仇恨了，就像经书上所说的：为了圆寂和超脱，先意识到生活是一件可憎的事情。”

　　“你想，鹤丸，每天早晨起来，先要准备食物，找到了食物，还要烹饪，还要吃下去。或者不需要食物，冥想补充能量呢，也需要时间。然后就要去出阵，每次出阵我都不想去，可我不去就不配称为主人的刀剑，我将衣服弄乱，又让刀装兵帮我整理好，心说这有什么用。说着想要流泪，可也无泪能流出来，没有任何能够期待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事能让人真正地高兴。虽然我杀了不少敌人，可这不能让我真正开心，当然，我已经上了年纪，不能像以前那样开心了。”

　　“出阵回来要做内番，要将锄头拿出来，要拿镰刀割草，要除草，浇水，翻地，或者去喂马，不然就是训练——可是这些事情总是让我感到很累。能和谁说上一句话，就已经用尽了力气，似乎什么事都是完成不了的，纵使去走，去训练，去整理自己的衣服，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和人说话的时候，脸上虽然在笑着，可心里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到，还要别人照顾，如果没有了我，大家会更开心。

　　“他们再照顾我，也已经厌烦了，我每天晚上睡下时候，周身就像是刀割一样疼痛，但想到我身边还有人，也就不敢哭，只能默默流泪。好在快要结束了，鹤丸，这对于我们来讲也许是件好事，如果没有我的拖累，大家会更好地战斗，义辉公也会成为很好的审神者，我给他添了太多麻烦。别的做不到，我只能给他留些钱，放他自由。”

　　（7-18）
　　鹤丸听了，道：“你还不如活着呢，要是我死了能让你活下来，我倒是很高兴。”三日月道：“我活着就不会高兴，可你应该为我道喜才对，这和以前的状态会是一样：空荡荡的不知道人世间的有无，所有兴衰，荣辱，得失，完全不知道，也不用去关心。不知成败，是为常，不知荣辱，是为乐，眼不见旁人，是为我，眼不见污秽，是为净。如此天大好事，不能留给你，但想到这种好事，在世人眼里也不好，所以更不能留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