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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父慈子孝(十) ...

  •   殷仁再见到陈千切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腰侧垂下的银链。

      倒不是那个银链有多么显眼。风雅之士热衷配饰,难免引得广为效仿。在此之后蔚然成风,但凡不愁温饱之人,腰间必有环玦配玉,或是银金流坠。如陈千切这般以银链为佩饰,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低调。

      殷仁之所以会对其留意,是因为他认出了,那是自己送给陈千切的东西。他有些隐约的错觉,尽管两人相识不久,但他总觉得,这一搭饰他曾见过无数次。

      眼见它伴着一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长成谦然有礼的俊朗模样。

      陈千切注意到了殷仁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两眼,今日殷无己没有带食盒过来,陈千切不知道他的来意,因此并没有率先开口。

      殷仁自顾盯着那抹银光看了一会,像是才想起自己来找人一般,恍然道:“抱歉,仁失礼了。”

      陈千切抱臂看他,慢悠悠道:“无妨。”

      殷仁从外袍中拿出一个布包,随后将包裹一点点解开。陈千切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个纸包,内里装的不知是什么,合计不过手掌大小。

      殷仁将解下的布巾放在桌上,又抬手把纸包递给陈千切。

      陈千切接过来后动作微微一怔,纸包非常薄,单凭软糯的手|感,他心底有生出些计较。果然,待到将纸包拆开始,内里露出的雪白糕点立时散出清淡的甜香。

      ……他该说点什么,是该感叹出事之后伙食标准立马降了这么低,还是该感谢连出事之后还能有心送糕点来?

      殷仁将陈千切的神情和怔愣都看在了眼里,见对方用疑惑的视线看过来,解释道:“这是莲子糕,由当季莲子所制而成。”

      陈千切不动声色道:“为何要将这莲子糕改用纸包?”

      殷仁却是笑了一笑,轻叹一声。眼见陈千切面上疑惑更浓,他才开口道:“只因此物,并非用于品食。”

      陈千切皮笑肉不笑道:“那无己是专程拿来一块糕点,让晚干看着?”

      殷仁却不再接话,又从袖中摸出一个青色的球状物,同样搁在桌上,然后道:“仁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被他放在桌面之上的,是一个全青的李子。如今不是成熟季节,这枚李子看起来又酸又涩,甚至无法激起丁点的食欲。

      陈千切的视线在青李上停留几瞬,转而道:“慢走。”

      等殷无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陈千切才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莲子糕。那用纸包盛放的糕点经不住什么重力,上面看去虽还完好,被手指接触的部分却已经明显凹陷下去,散成碎粉,再不成整个。

      盐场测盐水浓度必用莲子,殷家嫡子名姓音为李。殷仁今日这一次没头没脑的交谈,传达给陈千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陈千切的心底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殷家上下分作两拨,一部分在为处理盐场之事而忙碌,另一部分在为小少爷出行之旅奔波。

      恒州之行只得让殷慕礼先为启程,单独上路。陈千切从殷仁处听得,殷崇贤对嫡子许诺的是盐场之事一旦处理完便立刻启程赶上,但具体的时限,连殷崇贤也无法确定。

      殷崇贤的行程是改期,并不是取消。陈千切听完消息便开始想,现下要做的,除了尽可能将殷崇贤拖得更久一些之外,恒州书院的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一边看着从驿站蹲守的人送来的用隐文写成的文书抄本,一边把看完的几页用桌上的烛台烧净。记下几条有用的政令之后,陈千切将烧剩的纸灰拢在一起,用水和过之后倒进了院落一角的废水桶里。

      重又回到屋内之后,陈千切提笔坐在桌旁,打算给堰州的一位贤者写回信。此地礼教与陈千切来处的礼教并无太多差异,备受尊崇的地位亦是同样。只是此处礼教水平仅止于传学教书,连治国韬略不曾成过体|系,因此尽管书院之风颇盛,在水平上却仅相当于陈千切原处的乡野之塾。

      学了近二|十|年礼家心法的陈千切,应对起书院贤士的礼学探讨时自然绰绰有余。若不是直接与恒州大贤联系的举动,太容易被人有心与殷慕礼去恒州求学之事联系上,陈千切也不至于舍近求远,曲线而行。

      回信写完已近傍晚,陈千切将信妥当收好之后,才将木生叫进来,吩咐他去收拾笔墨。与外界的书信他向来不经过宅内人的手,用的都是自己近日买来的侍从。

      等收拾差不多了,就听有人来报,说老爷吩咐,叫陈千切去正厅书房。

      陈千切恭声应下,心里却一直在想前几日殷仁来时留下的那枚青涩李子。

      书簿中的记载已经发生改变,殷崇贤未能在初始时就跟着殷慕礼去恒州。这种改变最后会是什么结果,陈氏和陈氏体内的陈千切能不能躲过最后的噩梦?

      李,礼。殷仁究竟在殷慕礼身上发现了什么,殷慕礼真的会就此束手,善罢甘休?

      尽管各种布置都如计划一般顺利施行,陈千切心中却并没有太多喜悦,威胁感如影随形,迫使他不断去做一些更为有力的改变。

      在那之前,他还得先把殷崇贤应付过去。

      陈千切走进书房时,殷家的几个人居然都在。殷崇贤坐在主位上,面色颇为不善,殷慕礼站在他身侧较近的位置,殷仁立在两人对面,那位一直不怎为他人注意的二公子殷义,此时却是厅内除了殷崇贤之外唯一坐着的人。

      见陈千切进来,几个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陈千切刚从殷慕礼脸上看出一分幸灾乐祸,就听殷慕贤厉声喝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陈千切:哈?

      他走近了才发现,坐在椅子上的殷家二少爷的情况并不算太好,殷义整个人几乎以一种失礼的姿势瘫软在椅子上,头垂的低低的,尽管看不见表情,依然能让人从他轻|颤的身体上分辨出此刻的痛苦。

      殷仁开口道:“父亲,二弟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还望父亲下令,先遣人将二弟送回居处,纾解药效方才是最紧要之事!”

      殷崇贤冷冷看了殷仁一眼,陈千切看见了这个眼神,心中不由一愣。

      之前殷崇贤虽偏爱嫡子,但对长子的态度也算过得去,还将盐场交由他打理,应该是偏向于信任的态度。但此刻殷崇贤看向殷仁的眼神却已经没有了分毫的感情,仿佛他看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毫无干系的犯错者。

      殷崇贤的声音中也同样没有什么感情,他叫来管事,让人先把殷义扶下去。管事听令之后,书房内就只剩下陈千切、殷仁、殷慕礼和殷崇贤四个人,

      见屋内气氛僵硬,陈千切虽然不怎么愿意做出头者,但也不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任人摆布。见坐在主位的殷崇贤仍是一副寒霜满面的模样,陈千切只得道:“不知君家叫晚来是为何事?”

      殷崇贤并未回应他,倒是殷慕礼在看过几眼他父亲之后,开口做了解释。

      陈千切越听心情越复杂,几次想开口都没能说出什么。照殷慕礼所说,事情是在今日午膳之后发生的。殷慕礼将行装收拾得差不多之后,便想去寻殷仁问些事项。结果他在殷仁住处并未找到人,反倒看见有侍者捧着食盒往外走。他将侍者拦下之后,听说食盒中装的是要给陈氏送去的糕点,心中对这些糕点生出好奇,就将人遣退,把食盒拿走了。

      陈千切:……我就看着你编。

      殷仁什么时候派侍者给他送过东西,生怕让别人抓不到把柄吗?

      中途拦路只被殷慕礼几句带过,据他所言,问题正出在这食盒上。殷慕礼带着食盒回住处的路上,恰好遇见殷二少爷,他就把殷义叫来,一起去尝一尝大哥买来的糕点。食盒打开之后,殷义先尝过几块,殷慕礼则去找人泡茶。结果因为侍者手脚不利落,等他带着茶汤回来时已过了不短时间。正在殷慕礼也想尝用食盒中的糕点时,早早吃下糕点的殷义却在此时发作了起来。

      陈千切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刚刚坐在书房椅子中的殷二公子,之所以会有如此难捱的表现,居然是因为他吃了那糕点之后,中了藏在其内的……情|药。

      陈千切:……???

      殷义察觉自己不对后,立即让殷慕礼不要去碰食盒中的东西,所以殷慕礼并没有出事,他立即跑去向殷崇贤言明了此事,所以殷崇贤才会把所有人都叫到书房里来。

      就算要发难,也不该把误食情药的殷义留在书房内,直到陈氏赶到见过之后才允人退下吧?陈千切眉心微拧,这位殷小少爷利用起人来,还真是丝毫不曾手软。

      现下最关键一事就是,经殷慕礼言明,殷崇贤一心认定糕点中情|药为殷仁向陈氏所送,殷慕礼还在不经意间道出一句,说是听下人说大少爷似是原本要在晚些时候去西院找陈氏。

      长子将带有情|药之物送与继室,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而且据殷慕礼所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殷仁为陈氏送糕点,那么在殷崇贤不知道的时候,自己身边的这两个人究竟发生过什么?

      是以现下,殷崇贤的脸色已是极其难看。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苏晓的地雷~
    今天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两千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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