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欺鸾》伏鸾

6、第 6 章

　　又是一个普通的早晨，昨天没吃到螃蟹的方小七整天都闷闷不乐，甚至晚上都没像平日那般等到他关门就自己走了，莫伏鸾心里虽因为他这少见的孩子气失笑不已，却也觉得偶尔能看到这样的他实在很好。
　　说到底，左右他也不过才是个年约二十的半大孩子，纵然因为过往经历比同龄人要早熟不少，却终究难掩骨子里的孩童本真。
　　是以，今天他特意起得比平常更早，准备晨跑结束赶紧去菜市场，买昨天被心心念念了一天的螃蟹。换好运动服下楼左拐，照例先转去了不远处的街心公园。一条林荫小路还没等跑到头，身后却传来略急促的喘气声，莫伏鸾本能将身体往旁边靠了靠，准备给身后人让路。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在与他身体齐平时，突然止住不再继续前行了。他心下微诧，扭头看时，视线里却猝不及防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早，阿鸾。”
　　虽然已经听眼前人叫过很多次，莫伏鸾却依旧不能适应耳边这个略亲昵的称呼。
　　“易先生早。”
　　易鸣风不满：“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还叫我易先生，是不是也太见外了。难道没把我当朋友？”
　　朋友？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挑拨地他心弦一动，片刻后微颔首道：“不过就是个称呼而已，如果易先生介意，我改了就是。”
　　“我当然介意。那不如你改成阿鸣、阿风或是直接叫亲爱的，怎么样？”
　　莫伏鸾脸上有些不自然：“易先生不要说玩笑话。”
　　易鸣风瞪大眼睛看他，争取表现出自己最大的真诚：“我很认真，怎么是开玩笑？”
　　眼前人闻言，转回身去默然不语。易鸣风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他生了气，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赶紧打着哈哈圆场：“呵呵，是玩笑，你不要当真。那……叫我鸣风，这总没问题了吧？”
　　莫伏鸾没说话，像是点了点头，又好似没有。
　　易鸣风见状有些自讨没趣，便开始没话找话：“今天这么早，是一会儿还要去买菜吗？”
　　“嗯。”
　　见他终于再次开始回应，易大老板满心欢喜之下，赶紧再接再厉：“那，我还跟你一起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莫伏鸾淡淡回应：“不用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你每天又买菜又做饭，我只是个吃白食的，现在能帮点忙心里还更舒服一些。”
　　原本是昨天被方小七调侃的话，却不想随手便能把他拿来当做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得不说，易大老板这一手“撩美人”的功夫，还真是天生自带的。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莫伏鸾对于身边人死缠烂打的性格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拒绝必定没用，当下也没说什么，微微加快脚步向前去了。
　　起得早的鸟儿有虫吃，而早起了半个小时的莫大老板——终于能让方小七有螃蟹吃。
　　两人在还没有什么顾客的市场内又逛了几圈，挑选了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之后，就准备打道回府。
　　易鸣风不顾阻拦，将大大小小的袋子悉数拎在自己手中，瞅着身边走过的各个摊位，和眼前身形清隽、不时弯腰挑选食材的人儿，心里没来由的，有些莫名欢喜。一起出门、晨跑、然后买菜，他俩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像极了普通的老夫老妻？
　　莫伏鸾在卖肉的摊子前停住，想到方小七昨天一脸委屈的模样，嘴角轻笑，当下决定今天再做道他爱吃的红烧肉。
　　将肉买好回身习惯性往易鸣风手里塞，抬头却见他笑得一脸诡异。
　　“怎么了？”
　　“啊，没事。”易鸣风回过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盯着眼前刚买的肉强行转移话题：“不是都买了海鲜，怎么又买肉？”
　　莫伏鸾喜欢清淡，不管主食还是菜肴。如果不是有自己和方小七在，只他一人吃饭的话，估计顿顿都是炒青菜，真是白瞎了有那么一副好厨艺。
　　“嗯，小七爱吃。”
　　易鸣风闻言，心里没来由升上股淡淡的醋意：“这不是有螃蟹吗？”他当然知道方小七那个吃货向来无肉不欢，可他一个小小员工，用得着作为老板的莫伏鸾这么上心？
　　莫伏鸾本欲抬起的脚步轻轻一顿，不解抬头看他：“两个他都爱，多做一个不是更好？”
　　“都是他喜欢的，那我呢？”
　　话刚说完，心里就开始后悔：这仿佛打翻了一整缸陈年老醋的浓浓酸味是怎么回事？自己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么突然变得像个女人似的，在争风吃醋？而且还是跟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你……”
　　“呃……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当真。螃蟹和肉都挺好，两个我都爱吃。”
　　略过小小的采购风波不提，两人这趟采购食材之旅其实称得上完美——当然，这更多是易大老板心里的感受，于莫伏鸾而言，不过就是多了个可有可无的跟班而已。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眼看都到了莫伏鸾家门口，易鸣风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易先生……”
　　“鸣风！”易鸣风不满纠正，莫伏鸾也不与他计较，依言道：“鸣风，我到家了，今天多谢你。”
　　“没关系，能帮上你的忙我很高兴。”
　　易鸣风笑得眉眼弯弯，上前拉起莫伏鸾的手就想上楼。后者却下意识后退，躲开了他的接触：“你……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易鸣风收回落空的手，心情虽少不了有些短暂的失落，但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嘴角立时上扬，笑得更欢快了几分。
　　“我是要回家，哦……忘了告诉你，我也住在这个小区，而且，十分不巧也是这栋楼。”
　　莫伏鸾蹙眉，心里略觉奇怪，可别人住在哪里似乎和自己也并没有多大关系，当下也只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直到易鸣风亦步亦趋跟着他到了家门口，这才不解转身。
　　“你也住在这里？可我并不记得有与人合租。”
　　“不是，我这不是想……先帮你把东西提回去么？”
　　莫伏鸾这才想起今天买的菜全在他手里拎着，当下弯腰低头刚要接过来，易鸣风提着东西的右手却轻轻一躲，然后有些厚颜无耻地抬头看他：“看在我辛辛苦苦帮你买菜的份上，难道不能请我进去喝杯咖啡？”
　　其实，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并没存着多大希望，甚至想着莫伏鸾肯定当场就要拒绝，却不想眼前人薄唇微抿，凝眉思考片刻后，一本正经道：“我家没有咖啡只有茶，你若想喝，一会儿去了店里再请。”
　　什么咖啡或者茶都不重要，他只是想找一个可以进他家的理由罢了，这样的回答到底该算是同意呢，还是拒绝？
　　“茶也可以，我不挑，什么都行。”易鸣风继续小心翼翼试探，半响，眼前人轻颔首：“那好，进来吧。”
　　那一刻心里的雀跃之情简直藏都藏不住，易大老板高兴地，恨不能当场就高喊上两嗓子。
　　进门，先把食材交到莫伏鸾手里看他拿进厨房，自己则立在原地环视了一圈。说实话，一百来平的房子不算大，在他所有见过的房子里，甚至可以称之为小的可怜。可整个屋子的布置简洁大气，却又不失别致温馨。
　　虽是暗色系的灰白调，却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沉闷，乍看其实有点像主人自身，气质高冷孤傲看起来极难接近，可相处地久了才发现，他似乎只是不喜欢又或是不擅于和人沟通罢了。远观有如月光般高洁，相处时却又像阳光洒落身上那样让人觉得分外舒适。
　　正想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几乎在同时，身体右侧伸出一只骨架匀称的手，白皙到纹路都分明的掌心上托着精致白瓷杯，氤氲雾气中，尚可见杯中饱满翠绿的茶叶，如蝌蚪般嬉戏跳跃，翻转不休。
　　易鸣风随手接过，瞄了眼他空着的另外一只手，面上微露诧异：“只有一杯，你不喝吗？”
　　“我不渴，而且，还要先去准备早餐。”
　　客人进门主人不止不陪着，竟然还撇下人家，自己跑去忙旁的事情，这样的待客之道……呃，估计也只有眼前这人能使得出来。
　　可还没等他有机会把自己心中的“不满之情”表达出来，主人却已经转身再次回到厨房里去了。
　　被撇在一旁的易大老板呆愣原地，心中正百般踌躇是不是该跟进去时，刚消失不久的清隽身影突然又转了回来。
　　“你吃过早饭了吗？”
　　“啊？”易鸣风怔忪片刻，随后才愣愣地回道：“没有。”
　　“要不要留在这儿吃？”
　　幸福来得太突然，易大老板心花怒放之际，想当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直到耳边又有声音传来：“不想吃也没关系……”
　　“啊，吃吃，当然吃。”
　　莫伏鸾脸上还是一贯地平静无波，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嗯。”说完，也没有多余的话，又一次转身回到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