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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皇帝是个大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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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静寂无声,只有一人站在白玉珠帘后,随手翻着案台上的画卷。
莫晓风迈着虚步走了进去,对着那人的侧影便要趴下。
“臣弟参见皇上。”
“免礼了。”
双肩被人扶住,有种说不出来的凉意,莫晓风抬头望去,竟觉一阵恍惚。
那人青丝黑亮如缎,髻发斜插金簪,俊美如俦的面孔如润玉生辉,看似雍雅随意,然水墨长眉下,黑玉一般的眸眼深邃又清冷。
眼前绝色便是叱咤天下的釜国皇帝风是寒,他自十五岁起便被世人冠与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可惜本人并不希罕,甚至是有些厌恶这样的称号,对他来说,男人才在貌之上。据说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与王爷并称双绝,只是后者美则美矣,却过于阴柔,缺少男儿气概,所以世人的眼光更偏向前者。太子登基后,双绝之称便少有人提及。
“莫里,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私下见面,宫中那些规矩不用理会。叫我皇兄。”
“是是,皇兄。”
莫晓风站起身,连头也不敢抬,眼睛专注地盯着皇帝脚上那双绣着金龙卷云的锦靴,好像这比皇帝的脸好看多了。
“看上我的靴子了?”皇帝问。
“没没没。” 莫晓风连连摆手,“我只是在想皇兄召我进宫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要紧事就不能找皇弟闲叙?”皇帝淡淡看她一眼:“还是说,皇弟不想看见我?”
淡然无波的语气后,必藏着九曲心思,这是冒牌王爷几次面圣来总结出的经验。多亏了四侍反复教她人前说人话,鬼前说鬼话的理,莫晓风这时候才能硬着头皮扯出一些有的没有。
“皇兄乃是万金之躯,每日忙于政务国事,难得的休憩时间也是见缝插针,莫里是怕影响皇兄休息,所以不敢贸然进宫打搅。”
哪知皇帝说:“从前你可是最喜欢缠着我的,赶也赶不走呢。”
莫晓风以为一不小心露了马脚,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是莫里从前太过任性,没有体谅到皇兄的辛苦,还……还尽给皇兄脸上抹黑。”
“噢?”皇帝挑眉:“听说这一年来你变化不小,不单跟外面那些女人断了来往,还乖乖呆在府中修身养性。这是为何?”
对莫晓风来说,扮男人已是极限,至于正牌王爷所做的那等彪悍事她实在是模仿不了。她唯有红着脸,以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出那羞于启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莫里那个、那个不行了。”
皇帝一摊手,“哪个不行?”
哪里不行,哪里不行,莫晓风遍寻不着比喻物,只得一脸愁苦地冲皇帝两腿之间一指,道:“那里。”
皇帝顺着她的指尖低头望去,顿时脸色大变,阴云密布,一掌劈向案台,暴喝:“好你个风莫里,敢说本皇不行!来人啊——!”
啊啊啊!莫晓风扑嗵一声抱住了皇帝的大腿,迭声道:“皇兄,莫里不是说您,是说我,说!我!呢!”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一旁宽长的雕龙朱椅座:“坐下说。”
莫晓风松开他的大腿,转头看看,只见龙是威风凛凛的龙,座是霸道十足的座,上面像是插着无数把尖刀,足以将她的屁股戳个稀巴烂。她抖了抖,眼睛往一边扫去,乖巧地说:“皇兄,我坐那个就行了。”
于是将一张跟她屁股差不多大的小锦凳搬了过来。
皇帝黑玉一样的眸眼中似盛着天下最美的光景,叫人百看不厌:“看来身材娇小也是有好处的,坐我搁腿的凳子也不显突兀。”
“皇兄~”他这是拐着弯儿骂王爷三等残废呐!莫晓风咬唇,表现出不易察觉但仍可察觉的羞愤状。
听到传唤的宫侍进来奉茶,见王爷跟蹲坑似地坐在皇帝脚边,掩着嘴偷偷发笑。
莫晓风本就坐得低,再加一副委靡相,简直就是为了烘托龙座上那个身形俊拔的天人皇帝,她抬头抹了抹眼:“皇兄,你会鄙视我吗?”
皇帝当然不会鄙视,最多歧视而已。
就算王爷可怜又怎样,皇帝仍是源源不断地释放着迫力,他一手托着头侧,状似随意地扯起家常:“王府最近没什么事吧?”
莫晓风面不改色地撒谎:“一点事儿也没有。”
皇帝望着坐在下座不及他肩高的王爷,眼色渐深:“既然王爷这么有空,不妨交件差事给你。”
说着倾身向前,靠在莫晓风耳边私语几句,回头一看,王爷已是魂不附体,呈痴呆番茄状。
重担从头而降,莫晓风不禁为之前所说的话后悔莫及,她急急改口道:“皇兄,最近我记性有些不好,忘了原来我是有计划的。”
“哦?”他倒是挺有耐心。
“我打算带四侍去野外生存半月,顺便捕些老虎豹子回来孝敬皇兄。”她望着屋顶说瞎话,所以没有看到皇帝一张酷脸一下子降温三百六十度,只差没有写上“我想掐死你”这几个字。
皇帝扯了扯嘴角,“你们可以一边野外生存一边做正事。”
这样也行?
莫晓风指着天发誓道:“可是莫里对招贤纳士之事一窍不通,怕会鸡飞狗跳误忠良。”
皇帝不慌不忙接招:“王爷真是太谦虚了。之所以让你去办这件事是因为信得过你的眼光,瞧你身边的春夏秋冬,她们可是一等一的侍女,相信你找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春夏秋冬是先帝赐给王爷的贴身侍女,跟王爷的眼光没有半点关系好吧。
莫晓风又说:“皇兄你有所不知,四侍最厉害的地方是一边赌一边搏,你确定要找这样的吗?我怕你被他们拉去当麻将搭子。”
皇帝道:“做事与玩乐两不误,这才是人生至高境界。”
此回合,皇帝完胜。莫晓风瘫软在凳上。
皇帝心情甚好,忽执起她的手,状似关切地道:“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莫晓风顿时汗毛直竖,只觉得胳膊上有百虫爬行,那不属于她的手指微微透着凉意,顺着手臂上的细小血管一直延伸到了全身。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王爷,仿佛要她眼中挖出什么来,可惜只看出对过坐着一个光有形状的冰坨子。良久,他松开手去,身子支在椅背上,有些意兴阑珊:“你回吧,好好准备,三天后我会派人去王府接你上路。”
啊哈,谁说她有去无回?
莫晓风如获大赦般欣喜,从小凳子上弹起赶紧儿作了一揖:“莫里告退。”
皇帝摆摆手。
莫晓风弓身急下,刚跨出殿门便提着袍摆插翅似地跑了。
皇帝将头转向琉璃窗,注视着王爷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点暗光在眸中跳跃,雍雅犹在,眼中的温度却一点点流失至深黑。
“万成。”
“属下在。”高大的青衣暗卫不知从何处闪出,恭敬地半跪在他跟前。
“王爷这一段时间都在忙什么?”
“学武。”
皇帝眸光微转,磨捻着指尖,刚才探他脉相,气虚阳亏,练武练到这种境界,总不会是挥刀自宫了?
“去王府弄个清楚,看看他练的是何门武功。”
“是。”
青衣暗卫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倾风殿。
王府园子内,落了一地的狗毛,一条光溜溜的东西,眼泪汪汪缩在墙角打颤。莫晓风一脸黑线地挪开视线,看向亭子里正在打麻将的四个人。
夏日转过头来,朝她招了招手:“王爷别站在那啊,过来过来。”
莫晓风乖乖地小跑上去。
春去一把拉过她按在自己坐过的石凳上,“代把手。”
莫晓风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那是要去蹲茅厕,于是好心地提醒:“手纸记得带。”
春去切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
莫晓风看了看台面上的牌,惨不忍赌,没有一只牌是搭得上的,难怪要屎遁,拉她下水,摆明了是想让人替她掏腰包。
“王爷,您动作快点好哇?”秋来一只脚踩在冬月的凳子上,一边拍着桌催,那辞典厚的石桌楞让她拍得乱颤。
莫晓风回过神来,立刻将手里捏热的牌扔了出去。
“好牌!”夏日竖起大拇指夸,然后手一推,面前的牌哗啦啦倒成一片。“和了!”
“这么快?”
莫晓风缩了缩脑袋,看看另外两人,面容模糊,看不清。于是赶紧从胸口掏出一把碎银,推到夏日面前。
“她们的我给,我给。”
“洗牌洗牌。”三人满面春风,六只手在桌上你摸我摸,羊脂玉打制的牌声音就是脆。
春去估计是便秘,要么就是掉坑里去了,所以一直都没回来。几圈下去,莫晓风身上的银子全光,只能写欠条画押。秋来赚够本心情甚好,随口问了声:“王爷,皇帝叫你去做甚?”
莫晓风漆黑的眸子水盈盈地望着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夏日捏起莫晓风尖尖的下巴,观察了一阵子,像是发现公鸡会下蛋似地:“咱们王爷真是个大美人。”
莫晓风别扭地阖上眼。
冬月点头,“这也是皇帝总是找不到老婆的原因。”
莫晓风心想,不可能的啦。
秋来掷着手中的牌,扭头叹息:“你们说说看,这天下那么大,可除了我们四个怎么楞是找不到第五个比王爷还美的女人呢?”
说完,几人煞有其事地表现出一脸的忧忡,如同美丽成了一种负担,因为那是令世人自卑的罪过。莫晓风在心中流泪,一群人自恋就算了,干啥子非要拿她当参照物,一不小心就被迫同流合污了。
得知皇帝将找人的差事扔给了她们的王爷,几人一反常态,平静得很。亭子外老桃树的枝叶刷刷响了几声,众人齐望去,见春去站在树杈上,一手拿个桃子,朝嘴里塞。
“靠,那桃子还是青的好伐!”夏日吼,抓起几张牌仙人指路飞了过去。人没打着,震在树上,啪啪啪掉了一地的青毛桃子。
春去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刚才,我看到一个人在茅房附近鬼鬼祟祟,看样子不像咱府里人。”
莫晓风走到树下,刚弯下腰去捡暴躁夏日扔出的牌,就听见头顶叮的一声,头上用来束发的玉冠一分为三掉在了地上。众人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一个黑影突然蹦了出来,口里喊着“狗王爷拿命来”并以眼花缭乱的速度挟持住刚要起身的狗王爷飞到了一边。
“怎么回事?”头发盖住了脸,莫晓风有些反应不过来。能在四侍眼皮底下拿人,这可是以往都未曾有过的纪录。
对了,黄历说今日忌赌、忌出行,宜丧嫁,该该该不是灵验了吧?想到此处,原本就削瘦的身体抖得更加“玉树临风”,鞋里塞了好几块垫子才到一米七二的她在黑衣人面前显得很是不堪一击,连那脖子都跟得瑟的豆芽菜一样可怜。
反观“非等闲之辈”的四侍,一点不以让刺客钻了空子为耻,居然凑在一起,对着黑衣人指指点点。
“他身上衣服的布料是墨蚕丝锦锻,听说价值不菲。”
“不过,一个刺客穿这么好的衣服,是不是太浪费了?”
“说不定是个人物。”
“对头对头!”
“闭嘴!”黑衣人眼皮子一跳,冷瞥了几人一眼,将扣在莫晓风脖子上的手指缩了缩。
“有话好说!” 莫晓风低声下气地求道。她已经不指望那四个恶女来救自己了,还是自救比较实在:“我说大侠……你若再使点力,没准我脖子就成洞萧了。”
黑衣人喉间发出一声冷笑:“要的就是这效果。”
“你、你要杀我,总得给个理由,死不瞑目可是很难看的。”
“喂!”黑衣人忍无可忍啦!“你不纠结该怎么逃命,光纠结着死得好不好看干什么?”
你错了,其实我就是在纠结怎么逃命。莫晓风心里加了一句。
“尽管我大概地猜到你要杀我的原因,但是一个人最多只能死一回,听你亲口说出来我会比较放心。”
黑衣人心想,这种时候还这么多废话,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狗王爷你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勾引我表妹不算,竟还始乱终弃。你不死,不足以泄我愤恨。”说着就要动手掐豆芽。
“啊啊啊!”情急之下,莫晓风大叫出声,声音变得又尖又细。
“吵死了!”黑衣人凶她。
莫晓风一个劲地点头:“这个主意好,大侠何不让我吵死,也省得弄脏了你的手?”
“怎么?”黑衣人哼道,“原来王爷这么窝囊,平时不是很威风吗?”
其实她也不想这么窝囊!莫晓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四侍,却见她们全在啃桃子,一时心如死灰,“我只是活腻了……”
黑衣人道:“那正好,我这就送你归西见佛祖。”一股肃杀之气顿时将她团团包围,不管怎样,莫晓风还想再挣扎一下,本着上天堂总比下地狱好的想法,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不——!我不要见佛祖——我要见耶酥!”
黑衣人脑中刚闪过谁是耶酥四个字,就看见四颗桃核飞来,齐刷刷地打在了他扣在莫晓风脖子上的手背上,其力道之大,竟令他的手瞬间无法动弹。
莫晓风趁机闪到四侍一方,紧接着,四侍联合一记排山倒海汹涌而来,黑衣人飞身退了数步。
“这家伙要出绝招了。”夏日提醒大家道。
“你怎么知道?”其它人问。
夏日打了个响指,一副我最懂的样子,“很明显他是个高手,高手理所当然有绝招。”
哇靠!正经点好吧!
“王爷,看你的了。”悍匪四人党再凶也怕死,这会全躲到了莫晓风身后。莫晓风泪,想不到才一会的功夫就变成肉盾王爷了。
就在黑衣人想要出绝招之时,莫晓风大挥双臂,“红掌拨青菠……”腹腔提气,一声清吼:“天女散花第一式!”
第一式有个华丽的别名,叫做天女轰轰轰。于是轰的一声,除莫晓风以外的人皆被轰出了丈外,与此同时,烟尘滚滚扬起,一时间连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黑衣人挥了挥袖,刚才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撤得不露破绽,这下省事了,于是双足点地,施展轻功跑得无影无踪。
“咳咳!”众人泪流得凶。
“靠,能把天女散花练成这样的是个天才!”
莫晓风倒不认为自己是天生的蠢材。只是她们不知道,在她的那个世界,像天女散花这种武功叫做特异功能,她有今天的成果,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黑衣人”万成回到宫中,将偷袭王爷的事一一禀述给皇帝听,感慨颇深。
“王爷练的那个《天女散花》真是废啊,倒是那招烟尘漫天差点将属下给呛死。”当然,差点被呛死的不止他一个。
风是寒知晓百家武功,对这《天女散花》却不是很熟悉,细细想来应是出自秋来师父加南和尚之手,据万成的描述此乃至阴至柔的武功路数,这类武功若是男人练了就会损阳补阴。
“这几个人终于是沉不住气了。”风是寒微敛眼眸,声线低沉暗藏冰寒之意:“就让本皇看看他们有多少能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