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樱桃小番茄

12、都广之粮（二）

　　又是望月，天朗气清，客栈里不少妖怪小仙们在忘川边拜月修行，积蓄灵气。

　　然而细心的小妖怪却发现，今日气氛不同往日，仙位低的散仙们尚且镇定自若，倒是不少妖怪，时不时动动耳朵，掀掀眼皮，仿佛在提防着什么。

　　不一会儿，奈何桥边传来几声轻微的咔嚓声，紧接着，便是两双沉重的脚，朝成群的妖怪而去，每走一步，身上的各处关节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随时要散架。

　　散仙们五感敏锐，早早的站起身，拍拍袍子，力求端庄，实则仓皇的隐遁而去。有经验的妖怪们耳朵一动，果断中断修行，悄无声息的回了客栈，剩下的小妖怪们毫无察觉，虔诚修行，不愿放过每月一次的机会。

　　咔嚓声越来越近，有几个察觉不对劲的小妖怪们忍不住睁开紧闭的双眼，却见两个脸色青白，双目无神的凡人，浑身僵硬的朝这边而来。

　　仅剩几个有见识的小妖立刻大喝：“柏祖君来了，快跑！”说完，便匆匆化作原形，四处遁逃。还有不明就里的被惊醒，拉着旁边人问：“不就是两个凡人，有什么好怕的？”

　　旁边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娃，水汪汪的眼睛纯真无邪，歪着脑袋看他：“那不是普通凡人呀，是两具尸体呀！”

　　欢脱俏皮的嗓音传入那人的耳朵里，他迟钝半晌，才渐渐回过味来：“忘川黄泉之地，怎么会有凡人尸体……”来此的，除了修为极高的凡人，便只有鬼魂。普通凡人的尸体，在踏上黄泉路的那一刻，便会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小女娃眼神无辜，嘻嘻笑道：“是呀，为什么呢？”她站起来拍拍裙子，往后退两步，指指他身后，不确定问道：“你确定你不要跑吗？”

　　背后一阵阴风袭来。“你说什——”那人不明所以回头，到嘴边的话却突然顿住了。那两具尸体，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原来无神的双眸，此刻正直愣愣盯着他，冒着森森寒意的眼白已经通红。

　　他尚未反应过来，两具僵尸已经齐刷刷伸出钳子一般的手，一左一右紧紧扣住他双臂，刺骨的冰凉顺着僵硬的手指迅速传遍他全身，不过片刻，他便双目圆瞪，仿佛被封住灵气，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黑暗里，忽然走出个华服男子，身佩宝剑，腰间两个麻布袋子，正是柏祖君。他原本平淡无奇的面容，此刻染上捕猎者的兴奋，突然变得生动又诡异。他伸手解开沉甸甸的麻布袋，朝那杯擒住的小妖一丢，顿时，一种令人作呕的腐烂血腥气味便飘散在空气中。

　　那袋子仿佛忽然有了生命，飞快的套住那妖怪的脑袋。袋子里似乎长满了利齿，时不时传来撕咬声和惨叫声，不一会儿，本来被脑袋撑得圆鼓鼓的袋子就瘪下去了，掉到地上。而方才被套住的脑袋已然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血淋淋，还隐约冒着水汽的血窟窿！

　　袋子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好好享用美餐，又顺着他的腿慢慢移动，最后在脚边停下，嗖的一声便套住了一只脚，撕咬声再次响起。

　　那小女娃静静站在忘川边望着那倒霉妖怪，无声摇摇头。方才还在暗处观望的小妖们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趁那袋子还没啃完，纷纷逃散。

　　原本是大好的制作肥料的机会。柏祖君环顾四周，眼神中闪过可惜，最后定在了旁边一动不动的小女娃身上。嗜妖袋还没吃完，柏祖君挑眉道：“你不怕？也许下一个吃的就是你。”

　　女娃娃一派天真：“为什么要吃我？”她看看已经快吃完第一餐的袋子，眼里闪过异色，遂指指旁边难得平静的忘川道：“那河里可有比我更好吃的东西。”她说着，便转身朝彼岸花田而去，浓密的发间，一颗皎洁明亮的珠子隐隐闪着光。

　　那是鲛珠！柏祖君脸色一凝，随即难以克制的兴奋，若真能得鲛人，以其膏制肥，绝对事半功倍！

　　袋子总算吃完了，张着口摊在地上。柏祖君伸手接住袋口缓缓溢出的灵气，又转头指挥两个僵尸小厮：“下河！”

　　忘川河里如不得活物，于尸体却无碍。两具僵尸闻言跨入河中，蹚水搜寻。水底歇息的阿沣被惊醒，浮出水面，却直接落入僵尸的手中，动弹不得。双臂被冻僵，他无法使力挣脱，只得半漂在水面，急急吟语。

　　鲛人声音通透，阿清与阿泽听到，立刻浮上来，却无一例外的又被僵尸抓住。柏祖君难以克制的怪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涨得通红。他迅速把袋子扔过去，嘴里兴奋的喃喃：“还以为今晚不会有什么猎物了，想不到抓到这三个大的！”

　　然而柏祖君似乎过于激动，手一抖，袋子却扔偏了。那嗜妖袋似乎和主人一样饥渴兴奋，半路掉进水里，也挣扎着使劲往鲛人那边去。

　　阿沣离得最近，白皙透明的手被僵尸压制，直直伸在水面上。眼看着那袋子已经咬上修长的指尖，鲜血顺着水汩汩冒出，他绝望的闭上眼睛。

　　原本平静的忘川水忽然奔腾起来，把嗜妖袋从阿沣手上生生扯下，冲到了河滩上。柏祖君仿佛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不信邪似的又拎起湿透的袋子，朝河里扔去。

　　忘川好像有了意识，嗜妖袋还没来得及落下，便被巨浪卷到了岸上，而那两具僵尸，甚至连同岸边的柏祖君，也被一并卷起，重重贯到地上，不省人事。

　　鲛人获救，迅速潜入水中。

　　彼岸花田里，一只火红的小狐狸若有所思的望着渐归平静的河水，久久不离去。

　　……

　　清早，一大半妖怪都排着队退房离开。

　　碧落来不及采朝露，更来不及吃早膳，只好闻着都广米煮粥散发的强烈香气，忍着腹中饥饿，忙着给客人结账。

　　都广米不光颗粒饱满圆润，其难得的浓郁香气，更是其他粮食不能比的。碧落一面想，一面口水直流。若是用都广米酿些甜白酒，那滋味该多好……

　　阿白端着粥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吃着，眼神却时不时朝碧落扫去。妖怪队伍有些长，偶尔有等得不耐烦的，才想张口催一催，一瞥见阿白凌厉的眼神，顿时吓得缩回脑袋，把话咽了下去。

　　小九儿才拎着沉甸甸的鱼筐朝忘川去，不一会儿却提着小裙子跑回来：“碧落姐姐，河边躺着昨天来的三个人呢！”

　　“昨天来的三个？”碧落接过一只蜘蛛精递来的银子，仔细数了数，又对着账本复核一遍，才丢进抽屉里，“你说柏祖君？”她一拍脑袋，“哎呀，忘了，柏祖君的生牛肉还没准备呢！”

　　阿白放下碗筷，伸手按住忙得恨不得自己有两个分身的碧落，领着小九儿径直出去了。碧落抬眸望着他高大修长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甜了甜。

　　忘川边，阿白冷冷望着面前状似天真的小狐狸精，半晌道：“安分点，这里可不是青丘。”

　　小九儿抿嘴笑：“阿白哥哥说什么呀？碧落姐姐还夸我听话呢！”

　　一听见碧落的名字，阿白立刻眯起双眼，凌厉的打量小九儿：“不许动她。”

　　“那怎么行呢？”小九儿眼里闪过顽劣，状似苦恼道，“我可是第一次遇见碧落姐姐这样有趣的人呢！”

　　“如果被我发现了，你就等着青丘来领人吧。”阿白不再理会她的挑衅，像拎一个篮子一样轻松的将柏祖君和两个小厮拎起来，就朝客栈去了。

　　小九儿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嘟起嘴，愤恨的跺跺脚，又提着裙子吸着鼻子快速跑过阿白，率先进入客栈当起了碧落的跟屁虫。

　　……

　　“能不能给我换间房？”才住进来的一个小和尚红着脸为难道，“那隔壁的气味，我……我实在忍不住。”

　　老黄靠在椅子上，凶巴巴道：“谁让你没事跑这种地方来？”难得今日客少，这小和尚却麻烦得很，不但不肯吃现成的卤肉，要求另作素食，现在还要换房间！

　　小和尚闻言，却突然严肃的望着老黄道：“这位施主，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这种地方’？方丈师父说了，到这生死之地，鬼魂聚集，才能渡化更多人！”

　　老黄冷笑一声，懒洋洋指指客栈外面自动排着队的鬼魂：“人家都知道自己排队，我们忘川上修了桥的，大家渡河走桥就行，谁要你渡？”

　　小和尚被他堵了话，脸憋的都紫了，半晌才道：“那那那，那总有不会自己过河的魂魄。”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在客栈里四处转悠，忽然指着旁边乐呵呵飘来飘去的小黄道，“比如这个孩子，看来才五六岁，魂魄发灰，显然是已故多年都未渡河，这不就是我们的职责吗？”

　　老黄的脸迅速拉了下来，一脸看傻瓜的看着小和尚：“今晚你别想吃饭！”说着，他冲小黄大喊，“儿子，咱们走！”

　　小和尚惊异的望着屁颠屁颠跟上去的小黄，发紫的脸一点一点变黑。

　　碧落看他左右为难，便从墙上取了钥匙，面无表情走到他跟前：“我随客官一道上去吧，若是不行，我便为客官换个房间。”

　　小和尚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多谢，多谢小娘子！”

　　碧落绷着脸，率先移步上去。果然如他所言，才到房间门口，一股难闻的腐臭味便铺天盖地袭来，着实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