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木石因缘》宛琬

53、到底意难平，一片修罗场

　　欧阳少恭与洛璇玑久别重逢，正是要感怀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尖促的冷笑“我说姐姐怎么拦着我呢？！感情不是嫌我泼妇骂街是为了护情郎呢！！！”
　　洛盈澜本就容貌盛极，明艳动人，此时盛怒之下容颜上浮现出嘲讽来，更添了几分颜色，颇有几分惊心动魄之美。
　　她眸子紧紧盯着欧阳少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压了许久才呵呵冷笑几声，恨得几乎咬牙的声音笑出来“姐姐好雅量。”她缓缓走过来，妙目流转光华“连这畜生不如的怪物都容得下，妹妹佩服！”
　　她的笑声如刀一样。

　　“我只怕姐姐现在早忘了二姐姐是怎么死的了！！”洛盈澜满眼的厌恶和痛恨，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扇子。

　　饶是洛璇玑性情温柔，也忍不住反唇相讥“一沙一世界，非是一人，妹妹能对百里少侠心生好感便不许我……不许我改变些么？”
　　“呵！”洛盈澜随手就将石桌上的茶杯砸了下去，眯着杏眼讥笑“再是两界，还是一人！我不怕叫姐姐知道，我杀不了楚长琴，见着了欧阳少恭心里不爽快，就想叫他死，怎么了！！”她振振有词“我就想杀他，我管他无辜不无辜，碍着我的眼了我就叫他去死！！！”她显然不欲多言。
　　“这位姑娘，在下……”欧阳少恭温雅的想要解释，没说完整句话就被打断。
　　“滚！”洛盈澜满眼的厌恶“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她用扇子拍着手心讥讽“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你是什么东西，姑娘我比你都清楚！你做过什么龌龊事老子一清二楚！！装什么温润公子君子端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怪物！！”
　　她冷笑两声，别开目光。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洛盈澜是专门挑痛处戳。
　　也不等欧阳少恭说话就道“哟，不敢说话是不是？用不用我提醒你一下？衡山山洞口……”她霍然一怒，咬牙切齿。

　　她想起，前生她闯入山洞中，那山洞深处有一寒冰玉棺，里面正是芳华早逝的永乐帝姬洛望舒。
　　她也想到，自己一怒之下推开棺材，倒了烈酒，付之一炬。

　　“你说够了没有！！！”再好的性子，洛璇玑也有些忍不下了，她觉得十分可笑“你抓着旧事不放，怎么不想想百里屠苏？怎么不想想幽都？你怎么往他身边凑！！！”
　　上辈子，洛盈澜可是屠了幽都！！

　　更别说她还一手策划了断绝女娲血脉之事，是谁趁着女娲后人年幼无知耽溺情爱将人给哄骗的杀了？算起来，洛盈澜和百里屠苏间更有仇！比欧阳少恭曾经干的事过分多了！

　　“这关我什么事？”洛盈澜立马反驳“他们自己找死怨我成全他们？他们不识抬举敢死我就敢埋还怨我了？！何况都是哪辈子的事了，他那时候又不在，我怎么不能找了！！”

　　洛璇玑深吸一口气，忽而拉住身旁人的手“他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我就一句话，我若不允你当如何？”
　　“姐姐你要为了他坏你我百年的姐妹情分？！”洛盈澜简直不可置信。
　　“这话该我问你！”洛璇玑被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也惹恼了“自小你任性跋扈，我都由着你纵着你！你所做的事不比他干净！我只不说，不是不知！再大的仇恨如今也该过去了吧？你咄咄逼人又是想要做甚？！”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我瞧着百里屠苏一样碍眼！”洛璇玑冷声道“你要他活，我帮你。可我想要的呢，你能不能帮我？！姐妹百年，你我真要为了一人翻脸无情？！！百年风雨，百年扶持，难道比不过一个男人？！！！你所作作为究竟是因当年意难平还是为他扫除障碍？你真以为我不知？我由着你纵着你，你是我妹妹，我也心疼你遇人不淑，所以不论你怎么报复我都为你善后……你想要一个良人，我也愿意看你美满。可我呢！”
　　她忽而放低了声音“妹妹……你真以为我当年不曾恨过么？”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涩之意“你恨那人要江山不要美人！可你们到底鸳盟结誓，珠胎暗结！生不同寝死却同穴！路是你自己选的！”
　　她有些颤抖的问她“那我呢？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无愧于心？！”
　　有些事，她说不出。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才是未婚妻啊！
　　她的未婚夫是洛盈澜的亲弟弟，洛盈澜为了让她原谅跪下求她，拿出大半家财陪送，可她真的是心甘情愿原谅的么？
　　她做错了什么？！洛盈澜不易，所以她被辜负，看着她的情面也要去原谅么？
　　陆峥嵘温香软玉娇妻美妾却转过头来对她道‘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谁知道她心里有多恶心？
　　她亲眼看着她的未婚夫娶另外一个女人！！！

　　因为洛盈澜，就连相忘于江湖她都做不到！

　　欧阳少恭反手握住身旁人的手。
　　他虽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纠葛，洛璇玑这些年来受了多少委屈，却能知道她此刻的悲愤与无助。
　　洛璇玑泪流满面“我凭什么不恨？！凭什么不怨？！你们想要奏风月平调为何要拉我下水？！”

　　她疼爱妹妹，所以愿意将她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子爱护。
　　她疼爱妹妹，所以愿意放过陆峥嵘。

　　可她到底是有怨恨的。

　　洛盈澜语塞许久……
　　“我今日也告诉你，我既已定心意，不论成与不成，都不许人动！”她眸中杀意顿现“我平生最恨受制于人，你当懂我！”
　　洛盈澜不可置信，她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人“姐姐……你一直恨我是不是？”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我……我当年做错了，是不是？”

　　洛璇玑笑了一声，到底没答话。
　　洛盈澜幽幽的盯着欧阳少恭许久，忽而问道“你才是柳青玉是不是？”
　　她本就聪慧，见洛璇玑维护的厉害，灵光一闪就猜到了身份。
　　欧阳少恭微微一惊，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话来，洛盈澜看他表情就知晓了，因此松了口气“怪不得&……”
　　“怪不得姐姐这么护着他……原来，是亲弟弟。”
　　她这么一想，敌意去了几分……虽说欧阳少恭与洛璇玑相处亲密，但是洛盈澜本人自觉对姐姐了解更深。
　　哈，她这个姐姐可是最为端静温婉的女子了。
　　既然是曾为姐弟，那就断不可能发展出什么来……嗯，看来那心上的人应该是云轩铭了？连侄女都舍得嫁出去，当真看重。
　　她现在也明白为何姐姐对她疾言厉色。
　　到底是疼了那么多年的弟弟……_(:зゝ∠)_怪不得呢。
　　亲人是洛璇玑的逆鳞，谁碰谁死，洛盈澜乖乖的退下了。

　　人一走，洛璇玑就忍不住后退两步，她哭的太厉害，到现在眼前都发晕。
　　欧阳少恭轻巧的接住她，带着人坐了下来。
　　“不问我？”
　　洛璇玑现在心绪复杂，颇有几分破罐破摔的感觉。
　　“无妨，你想说便说，不说……也无妨。”
　　“抱歉。”
　　她忍不住道歉，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人沉默良久，对视无言。
　　最终是洛璇玑先一步移开目光“轩铭还在稻香村等我，一起走吧。”

　　她自嘲笑笑，抬手按住自己的额角“瞧我，这么多年不见你，都不知该叫你什么了……”她幽幽一叹“你现在瞧着比我的年纪都要大，这句青哥儿我竟也叫不出口了。”

　　这不过是她的托词。
　　洛璇玑明白，欧阳少恭也清楚。

　　自衡山之后她就渐渐不再唤他青哥儿，青玉……
　　当年蓬莱之中，柳红玉着素衣，禁歌舞，抄经文，他亦都知晓。

　　柳红玉疼爱他，只因为他是柳青玉。但正因为他是柳青玉，所以她真正的弟弟才不能超生。

　　欧阳少恭拿起桌上的薄纱，柳红玉却已经按住了他……
　　微凉的温度点滴若雨落入心尖，洛璇玑免不了一叹。
　　“不用了，轩铭不算外人，用不着那么麻烦。”
　　“不是外人？”男子失了几分血色的唇微微启开，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眼中的颜色更加晦暗不明，似檐下雀鸟的黑羽落在眼中。
　　他似乎是无意“玉儿交友广泛，与国君亲密非常。”
　　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男子的语调平稳，声音清润，就连神色都未变，但听在洛璇玑耳中却觉得有丝冷意。
　　她偏头看他，少女时候的容颜已全非，岁月对她并不优待。
　　但她依旧通透如冰晶，且静且清。

　　那张面容，在光影的映射下，一半如夜叉修罗，布满伤痕。一半肌肤细腻，眉目秀秀。
　　许是因为他看的久了些，洛璇玑忽然问他“很可怕？”
　　“不。”男子答，他眼中的感情有些复杂。

　　“我多年不归……并不是恶你，而是……有些事我真的没想好要如何面对。”
　　她并不是个喜欢在背后说长道短的人，白长乐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可做决定的人是她，她并不想把一切都推在对方身上。
　　“无妨。”男子起身，笑语温和“如今已相见，玉儿大可顺其自然。”

　　洛璇玑愣住了，大约是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回复……所以呆呆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