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木石因缘》宛琬

47、此刻应两清，明珠独一人

　　她轻声笑了笑，复有嘱咐“莫要让阿卿知晓，不然，他怕是又该闹出事故来了。”这些年里随着蝶动谷声名鹊起，不少人打起了她的主意，为此白长乐没少出手狠辣，颇有些难堪。
　　听她这么说，洛盈澜警惕了三分，愤然道“他怎么还缠着你？！明明你不是她！这天下间和她生的像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缠着你就不放了，还要不要脸？！”
　　“他也是可怜人，爱大姐姐爱的要命……”
　　“我呸！”洛盈澜嫌恶的啐了一口骂道“少来什么移情！这就是他的真爱？！口口声声说爱着姐姐，转过头去就对着人家风华正茂的妹妹诉衷情，他就是个贱人！”她冷笑起来“姐姐你也不必瞒我，他这是计划已久了吧？只怕是从你降落在这世间开始他就算计你了！若论起来，权势，地位，富贵，荣华，名利……姐姐无一样能够辖制他，偏生他对姐姐又百般纠缠，姐姐遇了难事，他第一个来，姐姐不快，他比谁都紧张。让姐姐想和他撕破脸都不成，承情多了，姐姐又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怎么拒绝？！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姐姐心里那个人……多半是被他害过！”
　　“你！”
　　她抚了抚衣袖冷静的道“当年的事，我虽不知，但却能肯定，其中定有他的手笔在！他这样歹毒的人怎么可能看着姐姐去喜环别人？！只怕是先下手为强了！”她愤愤“姐姐拿他当知音看，我看他却未必！”
　　她恨恨的骂“真要是知音能这么算计姐姐？！他自己也知道姐姐对他无心，姐姐心中人出的事故他也明白姐姐知晓，不然他为何事事插一手？不就是怕姐姐翻脸了他控制不住，留不下人？！”她眯起眼来“姐姐这么多年不肯回柳家，不就是怕家里人被牵连了？姐姐不敢去找那个人，也是怕这贱人忍不住下手反而害了他是不是？！”
　　她见女子不说话，声调陡然尖锐了起来。
　　“姐姐别怕，我这就弄死他！”她气的甩手就要走，却被女子拉住“昙儿回来，别冲动！”
　　“我倒要看看那贱人敢怎么着我？！有本事杀了我啊，我倒敬他是条汉子！”洛盈澜大骂“我姐姐千娇万宠被捧着长大，他倒来作践，谁给他的胆子？！别以为姐姐义父不在这他就能一手遮天，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枉费姐姐义父当年那么帮他，连自己挚友的女儿都不放过，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不住的跺脚大骂。
　　“咱们管他那么多，再和他处下去非得被算计死不可！姐姐你还不如跟我走算了！”

　　“别闹了，阿卿人在外等着，此事我心中自有分寸，我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女子拉住她低声劝“他只是太怀念了……这世上已经没有玉娘的痕迹了，他对我好是移情，也是补偿他自己。他虽然自私但不至于眼睛瞎到分不清人，假的就是假的。”
　　“闹开了谁都不好看……”她拉住洛盈澜“你放心，我不委屈自己，如今你也醒了我就能放心的去找他了。我身子也快养好了。”
　　“好，姐姐保重。”
　　风晴雪听得心惊胆战，那外间的女孩仍在放着狠话“他最好如此，不然，鱼死网破我是不怕的！”
　　之后便是女孩叫骂不休的声音，与之前在天墉城里乖巧伶俐的形象大相径庭。
　　“哪有这么严重……”
　　“这次借着我的事，姐姐也可以和他有个了断了！他算计姐姐这么多年，姐姐要他帮我化形，两清了！彻底撕开了也好！”
　　“再让我瞧见那贱人算计姐姐，我就拿刀剁了他！”女孩恶狠狠的丢下这句话，随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风晴雪小心翼翼探头看了看“差点就被发现了，那个姑娘好凶啊……”
　　夜色里，男子的神情模糊不清。
　　“少恭，你还好么？”
　　“无妨，只是想起了些事。”
　　男子的神情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声音悠远而温淡“在下还想在这里独自静待一会，晴雪先回去吧。”
　　“啊……那，少恭你小心些啊。”知道他心情不好，风晴雪担忧的叮嘱了两句早些回来就离开了。

　　男子起身，缓步朝着天墉城门口走去。

　　一架马车停在那里，白衣男子守在一旁。
　　“此间因果已了，同寿也已复生，你现下可满意了？”男子声音里满是得意与讨好。
　　“……其实我有时候，当真是有些恨你的。”
　　女子的声音里多了疲惫“有些事，多说无益，我也不愿与你计较。此番你助她化形渡劫，过往恩怨一笔勾销，我只当没发生过，今后我的事你莫在插手。”
　　“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曾负你？！”男子恼恨不已。
　　“你既口口声声说待姐姐一往情深，也希望你能心口如一才是。我不想与你作对，只是……”她声音轻柔“阿卿，我累了倦了厌了……你就当看在姐姐的情面上，让我歇一歇吧。”

　　她推开白长乐的手“一别两宽，你我，谁也不欠谁了。”

　　“你！”
　　“别让我恨你。你知道的，这些年里，我一直想去找他……”
　　“够了！”白长乐突兀的打断“你走吧！”
　　他蓦然笑起来……

　　到底，到底不是她啊！
　　若是他的玉娘还活着，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玉娘，最爱的人是他啊！

　　他记忆中的小公主，高高的昂起头，骄傲张扬，肆意欢笑。明媚如三月春光。
　　爱恨分明，单纯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而不是这个拥有相同容颜，相同灵魂，却一无所知的洛璇玑呵。
　　他错了……
　　他错了几百年……

　　“你也留下吧雉奴。”女子淡淡吩咐。
　　“大姑娘！”
　　“你的大姑娘哪里是我呢？”她低低笑了“不论是你，还是阿卿，你们想护的人都不是我。既如此，又何必让我再鸠占鹊巢？”
　　“你们若真是对姐姐真心，便不该叫人占了她应得的东西！”她似乎是压了许久“姐姐的爱人，姐姐的同伴，还有姐姐的封号！这些本就不是我该得的，你们给了我，可有想过若是姐姐知道，她有多难过么？”
　　“谁愿意给别人做替身？！谁又愿意自己亲近的人把别人当自个的替身？！假的终归是假的，再像也成不了真！”她恨恨哭道“我若是姐姐，知晓自己死后我亲近的人将我的东西，我的情谊都给了旁人，只怕恨都恨死了！若爱我，不管生死都应如一，怎能因我已死就移情他人！这对我不公！对旁人也不公！”
　　她忍了那么多年，到了今日再也忍不住！

　　“我生的和姐姐像，得了拂照，我应该感激……可是，若就因为如此洛碧篁的一生就让我去背负，凭什么？！！”
　　“和公子长乐订婚的人是洛碧篁！！是升平！不是我！！！”

　　就因为她像洛碧篁，所以白长乐就能把她当洛碧篁一样去要求，凭什么？

　　“你怎么不是，你本来就……”
　　青衫男子立时要出口反驳，却被白衣男子止住了。
　　“你说的是。”他已有些疲惫“我若爱玉娘，就该心心念念只她一个。纵然碰上相似的，虽心生喜爱也应谨守分寸。不然只能是害人害己。”他负手而立“你虽与我的玉娘容貌相似……却终究不是她。我的玉娘高傲矜持，从不与人折腰，在你为了柳青玉求我的时候，我就已知道了，你成不了她。我看她如珠如宝的活了十四年，风光肆意。是你比不上的。”
　　闻言，她不由嗤笑“我当然比不上！！她的生父是摄政王，生母是豪门贵女，亲姐是一国之君，未婚夫又是名震天下的公子长乐，她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世上有什么值得她去折腰？！她生了十四年只怕都不知忧愁是什么！”
　　她轻声感叹“就如义父所说，她是生在天阙里的公主，生来就为了享受天下荣宠。”
　　白长乐长叹一声“你不是她。”数百年的期待与等待，换来的就是一场空茫。以至于柳红玉突如其来的翻脸他都提不起气力来反驳了。

　　或许早在柳红玉为了个凡人求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动摇了。
　　他心目中的那个女孩太过美好，从来没沾染过任何黑暗与邪恶，无论什么时候都无忧无虑明媚笑着，好像她生来这个世上就是为了享受人生，而不用承担任何重担一样。

　　柳红玉与她……差了太多。

　　“罢了，你自回去吧。当年我曾允你柳氏子嗣昌盛，荣华不绝。如今也算应诺。”他缓缓展开个笑来“你性子温柔怯弱，若是遇事吃亏的时候多，柳氏是你的母族也算是你的屏障。”

　　话说到了如今的份上，柳红玉还有不明白吧？
　　“多谢你为我筹谋。”她昂起头来“不论是因你我相交还是顾念着姐姐，我已承情。”

　　“承情不必，这情分换你回答我个问题如何？”白长乐话锋一转。
　　“你说。”
　　“你心中之人……可是，木石之姻？”
　　太子长琴原为凤来琴牵引魂魄所生，所属木。
　　而她自名红玉，璇玑二字皆有美玉之意。
　　说是木石因缘倒也不差。
　　是以她十分爽快的点头“不错，确实是木石因缘！”
　　白长乐呵呵笑了“倒没想到，竟是他。”
　　陆峥嵘，你又是何德何能！！

　　“这么多年你也没能忘怀，果然是真爱了。”他偏头对着青衫男子道“雉奴，你送璇玑回去，过后再回来。”他冷笑一声“既然不是我的玉娘，那我还护着你做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柳红玉也来了火“送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家大姑娘！我自己能走！”
　　“大……柳姑娘……”
　　“让她自己走！”白长乐也来了火。
　　柳红玉一摔珠帘进了马车。
　　不多时就传出洛盈澜娇娇甜甜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很“姓白的你半夜扰人清梦要死呀！”

　　雪白的四匹马奔跑起来，不一会就踏云而去。

　　“长乐公子，大姑娘她……”
　　“我说了她不是！！她温柔怯弱优柔寡断哪里像我的玉娘！！”男子呵呵的笑起来“我的玉娘是泱国的掌上明珠，她洛璇玑也配？！”
　　言罢拂袖而去。

　　一阵风拂过，吹动紫色的衣袂。
　　欧阳少恭敛住眉间的杀意，心里的怨恨与愤怒滔天。
　　好，当真是好！

　　将他心爱之人禁锢在身侧，让她做一个死人的替身！
　　他珍之重之的人却被这样侮辱！

　　对于柳红玉，欧阳少恭的心情一向复杂，有怀疑有信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对太子长琴的接受态度还不如巽芳。
　　巽芳可以接纳太子长琴的渡魂往事，而柳红玉至多只能避而不谈。

　　柳红玉恨太子长琴。
　　但大约是黑暗中独处太久了，抓住了一线光明就再不想放手了吧。
　　明知那温软怯弱的少女待他纵容宠溺只因弟弟的身份，却还是忍不住贪恋不舍。最后一步步精心算计，逼她落入陷阱。
　　看她拼命挣扎，最后却不得不妥协。

　　她或许是恨太子长琴的，却因为柳青玉而踟蹰不定。人性复杂暴露无遗，从前太子长琴执着于人心，想要一个能够接纳他的人。而自巽芳之后，他却恍然觉得，柳红玉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也好，渡魂杀人的谪仙也罢，只要她最初碰上的那个柳青玉是他，她就会拼尽全力的去维护，哪怕再恨再怨也舍不得碰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