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木石因缘》宛琬

34、见字如见人，一眼定身份

　　“我的弟弟啊，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我一直相信，他会回来。”她用指尖抵在心口上“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从见你第一面开始，我就觉得熟悉。我故意让你题字……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亲手教养大的孩子，亲手教他习字……”她低眸笑起来“常道字如其人，不论在怎么改，风格是变不了的。”

　　她教的是瘦金体，这是在另个世界里，开国女帝所创的字体。

　　除了她，连白长乐都不会的字体。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更不知道这题字所显露出来的熟悉是故意还是无意。
　　但是她知道，这是柳青玉，这个理由足够了。

　　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她，久而无言。
　　柳红玉却慢慢走近，她拢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抬手抱住了他。

　　兄长的遗容。
　　白长乐的威胁。
　　柳青玉的死……
　　都浮现在眼前，她紧紧的抱住男子的腰身。忍不住落泪。

　　都说苍天仁慈，可是为何独独对我们残忍？
　　我们做错了什么？！

　　“柳青玉，你真不肯认我？”
　　“……死而复生，岂非妖孽”

　　话落，便听得一声冷笑，笑声越来越大。
　　“妖孽……哈哈你知道什么是妖孽么！”
　　她恨恨的抬手，指着上天骂道“那上头的至尊，才是妖孽！最是卑劣下贱！”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外孙女都能下手去算计！

　　堂堂天界至尊，为了自己的位置不择手段！

　　她只恨她来了这里，没瞧见那贱人的下场！

　　“妖孽，什么是妖孽……”她冷笑“我告诉你，不仁不义，贪婪残忍，为了自个的宝座连亲生女儿都能下手去算计！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能拖着百万苍生去死，这才是妖孽！”

　　她几乎压不住心里的悲愤。
　　她所见过的肮脏，太多太多，超过了她的底线。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些神明，连畜生都不如！

　　“至于你……”她看着男子的背影，闭了闭眼“我不管你是谁，神仙鬼怪，妖魔精魅，你既然是我的弟弟，便永远都是我弟弟，只要你还认我！”
　　“我……”谢明玉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被她一口截住。‘
　　“你不必告诉我你是谁，从哪里来又是如何回来，甚至这幅样貌是否是你幻化都不必与我说……我弟弟活着，就够了。”
　　“这些我不想问，也不想听。”

　　她曾听说过，有些妖精贪恋红尘，便入了死胎的身子里做一回人，但到底不会长久，所以每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偶然有那心善感恩的回转过来，也多被昔年的亲友所恐。

　　何况……她看过太多的事，如此已经很好了。

　　“你还是不愿叫我一声姐姐？”柳红玉心里以为他怨她见死不救“虽我说你许不信……但是当日，我，我是不能救你。”
　　……什么叫，不能救？
　　谢明玉转过身“你说什么？”
　　“当日那些丹药，是你炼的，是不是？”

　　他说话时，凤目深深，语调温柔，笑颜道“你已经是救‘柳青玉’了，又怎么是不能救呢？”
　　“……是我做的，可我……的确未能救。”
　　柳红玉袖中指甲嵌入掌心，她仰起头来，心中一阵无力“你不知道的……我……我是想救的，可……你不知他的来历，阿卿他……”
　　“若是要人去死，便是我不愿，也阻拦不了。”

　　谢明玉心中一动，有了些许猜测。

　　她似乎是不愿多言，强笑一声“罢了，我也说不清楚。”
　　“玉娘是如何发现我的？莫说仅仅是凭几幅字。”
　　若是单以字体来相认，未免可笑。

　　“大概是……感觉吧。”柳红玉失笑摇摇头“可能就是觉得你熟悉，其实我今日也不过是诈你一诈。毕竟这种事太过离奇，只是不论容貌在如何变化，纵然换了皮囊，亲近的人总是有感觉的。”
　　“哦？那在下倒是受宠若惊呢。”
　　纵然换了皮囊，亲近的人总是有感觉的。……呵，可笑！

　　“玉娘如此忌惮他，可是有什么缘故，我见他待玉娘颇有不同。”
　　柳红玉却蓦然轻蹙眉头“你……不愿喊我姐姐……可是因为……”
　　他淡笑“非是我不愿叫姐姐，而是人多口杂……”
　　柳红玉松了口气“你想得周全。”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若说他……”她眸间寒光一现“你斗不过他！日后若是遇上了便躲着走！旁人做事或许有目的可寻，可他却是真正凭着一己喜好做事，他若是害人，未必是认识那个人，或许只是因为瞧着他不顺眼。”
　　谢明玉一惊。
　　“至于我……呵！”
　　柳红玉压了压怒火，咬牙道“谁让我这张脸生的和他的未婚妻像了七分呢！”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他说起来也算是个可怜人，起于微末，少时流离，接近而立之年步上高位，偏生看中了自己挚友的亲女，为此险些闹得至交翻脸！”说到此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才是个不要脸的，都二十八九将而立了，偏生看上人家韶华正好的小姑娘，竟还是挚友的亲女儿，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竟还有脸说出口来？！”
　　闻听此言，男子暗中称奇，却也不觉意外，红尘之事多荒唐，何况也只差了十几岁，若男方步上高位，再求娶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也还是提了点兴趣问“那又如何允了这段亲事？”
　　“只是那时他到底手握权柄，朝堂上有着不小的势力，加之又有异族求亲选中了那位公主，所以才允了这门亲事。”
　　“当时，他二十有八，那位公主却不足及笄。”
　　“差了如此大的年岁，哪位公主愿意？”谢明玉试探问道。
　　柳红玉失笑“你别看他行事狠辣，可他却是会哄骗人，公主年幼当然被他哄得愿意了，何况不若是不嫁给他就得去和亲了，不嫁也得嫁啊！”
　　说到此，柳红玉不禁哀叹。
　　尽管她与白长乐多有矛盾，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是个风流公子，惹人喜爱。
　　惯会在女孩面前伏低做小，若是她年少未涉世时遇到这人，八成一时非君不嫁的节奏。
　　“只是好景不长，公主的父亲树敌太多，公主被人暗算，没过多久就香消玉殒，那年他们还未成婚；当年他伏棺痛哭，泣血三日不止，又迎了公主灵棺入府硬是成了冥婚。那年紫胤道长来的时候，还有一位，正是当年那位公主的父亲，见我便认了义女。”她半真半假道“因我年幼，所以不许我声张怕我也像姐姐一般遭人算计，我也是到了阿卿这里方才发觉不对，我这才明白我竟与姐姐像了七分！”

　　谢明玉不置可否。
　　“只是这痴情，未免恶心，若是真爱何不同她一起死？为什么要来害我！”
　　柳红玉显然是恶心极了。
　　“就连这玉娘，也是姐姐当年的闺名！他口口声声念的相思，正是姐姐的学名！”

　　“原来如此”谢明玉微微一笑，安慰道“日后有我在，定不让玉娘委屈。”
　　“若是你不喜玉娘这称呼，我唤玉儿可好？”
　　柳红玉虽觉奇怪，但是也没多想“随你就是。”

　　谢明玉明面上虽是一副明白的样子，但是心里一团疑惑。
　　若是当真如柳红玉所说是因为容貌之故，这世上想象的人多得是，何必非得柳红玉？
　　何况他们的相处，可不像是这样！
　　反而是认识许久的老友才有！

　　而且柳红玉又是哪里听得如此多的辛秘？

　　只是他虽有疑惑却也知此时柳红玉是不会告诉他的。
　　“玉儿这样一说，我倒竟白公子更为好奇了”
　　柳红玉皱眉“他……还是离远点为好”
　　似乎是怕他担忧，少女又补充道“他待我并无不好，谁害我，他都不会害我。”
　　这话倒是真的。
　　只要她一日是洛碧篁的妹妹，白长乐就不敢动她。他这些年来想要守护的也只洛碧篁一人。

　　甚至柳红玉有时候想，若是她只是普通女子而非洛碧篁之妹，恐怕就是她生的一模一样，白长乐也懒得理她。

　　白长乐是个太过高傲也太过卑微的人，因为少年的经历，他步上高位之后戒心极重，自负智谋过人更是看不起凡夫俗子。
　　但又太过卑微，他到底是风月场出身的，当年的白长乐就算有个皇夫的兄长，又出仕为官，但他的底细谁不知晓？明里暗里的嘲讽不屑，数不胜数。
　　独有洛碧篁不在意这些。

　　白长乐在她的面前，是自卑的。
　　哪怕他后来位极人臣，也改变不了事实——他配不上被誉为泱国明珠的洛碧篁！

　　还有一更